早晨七点过,余一舟推开周筱安房间的门,差点被放在地上的书包绊倒,拿起书包无能狂怒,发现那是他自己的背包,还是他自己放在门口堵门的。
“阿……阿秋跑了!”
昨晚,为了防止刘虎刘豹杀个回马枪,大家一致决定都在一个房间休息,避免被“敌人”逐个击破。
休息的地点就在储藏间旁边的房间,也就是周筱安的房间,这样刚好可以看着隔壁的阿秋。
大家排了班,前半夜是屠南和余一舟值守,后半夜依次是周筱安和李萍接班。
余一舟的坏消息传来,最先睁眼的是坐在窗子旁边小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屠南,其次是坐在门口椅子上打盹的李萍和躺在双人床上摆“大”字的周筱安。
最后一个醒来的人反应最为激烈:“怎么了,谁跑了!”
余一舟对这个口齿不清、睡眼惺忪的少爷有些无语:“隔壁阿秋!我出去上厕所时门还是关着的,回来就发现门开了。”
李萍还是不太相信,她一直在这里守着,什么都没听到:“你进去看了没?”
余一舟撇了撇嘴:“当然看了,绳子就在地上,没有人……”
屠南起身:“去看看。”
李萍抄起手边的工兵铲,另一把在周筱安手里,余一舟跟在屠南身后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什么都没拿。
储藏间的门是半开的状态,据余一舟说,这是他进门检查时推开的,他刚发现时,门还是虚掩的。
屠南拿起地上的绳子,是原本的长度,看来是解开而不是割开的。
“只有一根短的,应该是绑脚的。”
周筱安抚着自己头顶那撮顽强的呆毛:“这怎么看出来的,你做标记了?”
余一舟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是解开手跑得快还是解开脚跑得快?是解开手动静大还是解开脚动静大?”
周筱安模拟被绑住脚蹦了几步,人清醒了不少:“不好意思刚没睡醒,你们继续……”
李萍皱着眉:“昨晚我们把他关进储藏间的时候,特意将他绑手的绳子和绑脚的绳子从背后用一根绳子连起来绑在了柜腿上,他不可能在没解开手上绳子的情况下,就解开脚上的绳子。而且如果他自己解绳子,很有可能会牵动柜子,发出声音,但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屠南点头:“那是我常用的登山绳,很难割断。还有他手、脚上打的结,虽然都是水手结,但我专门用了两种打法,其中一种还是我自创的,为的就是即便他费劲解开其中一个结,还要花些功夫研究,才能解开另一个结,这期间只要他发出声音,我们就会发现。 ”
周筱安:“所以,他有帮凶?”
屠南:“嗯,而且帮凶很有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周筱安:“咳咳,也许是刘虎刘豹回来救走了他们大哥呢,注意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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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萍破天荒地为房客们准备了早饭,白米稀饭和泡菜。
周筱安称之为“最后的早餐”,因为按照约定大家吃了这一餐稀饭就收拾东西滚蛋。
余一舟搅和着碗里的米感叹:“真没想到李春梅的事会节外生出这么多枝……”
嘴上是那样说,但他心里知道,十万块钱找个人,绝对没那么简单。不过他可不准备再蹚这趟浑水。他违背约定将李春梅失联的消息告诉了张建平,同时也警告了张建平立刻报警寻找李春梅,否则他会将昨晚的事告诉警察,这样张建平可能会成为警方的第一怀疑对象。
周筱安放下筷子:“拜他们三人所赐,我只能改日再探天坑了。”
余一舟咬了口酸萝卜:“嗯,建议你下次做足攻略,带好人马,有备而来。”
周筱安鄙夷地看着他:“你偷听我打电话!”
余一舟翻了个白眼:“那是偷听吗,你手机声音那么大……”
马上就要远离这个疑影重重的地方,余一舟和周筱安一扫昨日噩梦之阴霾,相谈甚欢。
屠南就没有他俩心情好,只看她吞了一口粥,看向李萍:“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报警?”
李萍有心事,年轻的脸有些疲态:“要看我二爸的意思。”
屠南半含筷子:“你一会要去看他?我想和你一起去,拜访一下。”
“拜访我二爸?”
“对……”
自从知道屠南去过新石船村,李萍对她不再那么防备:“他脾气不好,惹到他要遭骂,你不能……”
李萍的言外之意是屠南要是不幸被她二爸骂了,可不能计较,做出给人家反手绑了之类的举动。
屠南点头,礼貌且疏离。
余一舟猜屠南去找李萍二爸大概率是为了李春梅的事,多问了一嘴:“那你什么时候走?我们等你一起……”
屠南:“我可能要晚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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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萍二爸家就在进村的主路边,一间瓦房,旁边是院墙和院门。瓦房的门是那种一条一条的木板连成的,木板上刷了层生漆,上面有用白漆写的“寿木”二字。
寿木就是棺木,寿木铺就是棺材铺。
虽然新社会普及了火葬,但是在很多地方,尤其是农村地区,还保留着“入土为安”的传统,就是火葬之后再入土,老人们通常会在活着的时候就为自己准备好棺木,就是找这种寿木铺来打。
余一舟看着“寿木”两字心头一紧,早知道就不来了,本想着干等也是等,干脆跟过去看看,谁能想到李萍她二爸的家居然是棺材铺。
“还好是白天……”
余一舟刚说完,一滴雨正好掉在他的眼镜片上,这地方一下大雨就是各种灾害预警加封路:“我这破嘴,老天保佑,千万别下大啊!”
院门没关,余一舟和周筱安跟在李萍和屠南身后进了院子。
进了院门,里面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雨棚下堆着木料,工具,还有几只木棺……
趁李萍进屋去找她二爸,周筱安摸了其中一只,表情有些抽象:“这棺材怎么像独木舟?”
余一舟也伸手摸了摸:“有没有可能它就是。”
周筱安指着院门:“门上两个那么大的字,寿木,你该不会不知道寿木是什么吧?”
余一舟不甘示弱:“人家二爸多种经营不行吗?”
两人的嗓门越来越大,屠南忍不住插了一句:“有时候独木舟和棺材也可以是同一个东西,比如船棺。”
看屠南加入进来,周筱安立刻打开了屁精开关:“屠屠说得有道理,我也推测这就是传说中的船棺!”
瞟了眼余一舟诧异的眼神,周筱安反问:“怎么,难道你觉得屠屠说得没道理?”
“我是觉得你脸真大,还你推测……”
见屠南去房门口偷听李萍和她二爸的墙角,余一舟朝周筱安做了几个隔空扇耳光的动作,又指了指屠南的背影:“还屠屠!再乱叫,小心挨揍……”
“人家屠屠都没说什么,你管我。”
“滚!滚!莫烦老子!”
幸亏屠南闪躲及时,一只脏兮兮的瓷碗从她面前的房门里飞出,摔在院子的砖地上,碎成了几瓣。
扔碗的就是李萍的二爸,李学昌。
余一舟就晚了一步,没拉住,眼看屠南甩开膀子进了门。
“冷静,大家都冷静!”余一舟追了进去,一进门就被一股浓烈的醉酒气味当头一棒,熏得脑子直抽抽,想不起下一句词。
“你是哪个?”李学昌摇摇晃晃地指着余一舟,又指了指他身后的周筱安,好像面前的两人是一对重影。
“我们是李萍的朋友。叔叔要不您先坐下歇会,我帮您倒点水喝?”余一舟上前扶住险些栽倒的李学昌,送他坐在椅子上。
三人分工明确,屠南安慰哭泣的李萍,余一舟应付醉酒的李学昌,周筱安到处乱看。
李萍二爸家乱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唯一不沾灰的就是挂在墙上的相框,可见这应该是他的珍爱之物了。
相框大小在20寸左右,里面夹了很多老照片,襁褓中的婴儿照,结婚照,全家福……有的还是黑白的,年代久远,像是父辈那一代的,有的色彩奔放,应该是千禧年以后的。
周筱安着重看千禧年以后的那几张,有一对夫妻的结婚照,还有夫妻俩带着小儿子的影楼背景合照,还有小孩在游乐园玩耍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子意气风发,和缩在椅子里那个穿着邋遢、形容枯槁的老头很难联系在一起。
周筱安喃喃自语:“看来她二爸是有老婆孩子的,怎么昨天没听李萍说过,而且这个人长得有些面熟啊……”
脑筋动着动着,他瞳孔翕张:“是唱戏老头!”
余一舟找了半天,都没能在李学昌的家里淘出一只杯子半只碗。这时候又听外面堂屋闹了起来,隔着门瞟了一眼,李学昌正揪着李萍的衣领怒吼:“李旺,你莫管老子……”
李萍身边昨天还火力全开的屠南,今天不知怎么了,一直不在状态、萎靡不振,完全抵挡不住暴躁老头的攻势。眼看老头情绪激动,要做出更危险的举动,余一舟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出门拉架。
“余一舟!”周筱安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余一舟揉了揉眼睛,面前的桌椅杂物好像一点点变淡,在他脚前方燃起了血色的烈火,还有没被充分燃尽的纸灰。
“恶鬼!休逃!”
他喘着粗气回到现实,好在老头的注意力都在侄女身上,没发现他的异常。
周筱安的腿好像被粘在水泥地上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冲他说着唇语:“现在怎么办?”
余一舟面如死灰地回之以唇语:“跑!”
“她俩怎么办?”
“一起跑!”
周筱安进退两难,现在的问题是屠南一直在李萍和她二爸之间拉扯,该怎么把这个消息不着痕迹地告诉她?
“有了!”周筱安急中生智,从钱夹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那是他为了防止有些地方没信号付不了钱准备的。
他刚才隐约听到,李萍她二爸在问她要钱,好像是要出去喝酒打牌,钱是最好的镇定剂。
“叔叔,这是李萍之前借给我的钱,我现在有钱了,就直接还给您了,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周筱安走到三人中间,尽量避免看李学昌的眼睛,把钱塞进他手里,接着拉着屠南和李萍飞快地离开李学昌家的小院。
“我什么时候借你钱了?”李萍挣脱开周筱安,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寿木铺,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这是缓兵之计,缓兵之计……”
周筱安紧张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还是余一舟替他解释。
“他是为了找个机会叫你们一起出来。李萍,你知道你二爸会唱戏吗?”
“知道,他是傩师,会唱傩戏。”
“还会操纵傀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