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的沈不言,坐没个坐相地赖在椅子上,几乎是躺下了。
他于纤细的手指间把玩着陈家的一枚碧玉茶碗,正尝试对着门透过的光,细看这茶碗玉质呢,慕昱就走了进来。
沈不言将原本搁置在座椅扶手上的两条长腿从扶手上挪下来,坐正了身姿,又放下了手中茶碗,笑道:“终于等到你了。”
他视线下移,落在了正偷偷摸摸看他的安安身上,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作为辉阳城城主的长子,沈不言见过的美艳女子不少。
雍容端庄的有,艳态极妍的有,清雅大方的也有。然而像安安这样,明明五官魅色勾人,偏偏神情带着天真的娇娇儿,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湖蓝色的眼眸波光流动,长睫颤颤,眼尾大约是因为才哭过的缘故有些发红,虽然未曾上妆,但只这浅淡的红配上微微上翘的眼角,就已经够妍丽了。
丹唇如瑰,配上雪肌乌发,根本不需脂粉再点缀。这样的美人,当真是媚骨天成再加后天娇宠,才能培养出这样洁净通透又引人心痒难耐的气质。
她是最能勾起男人占有欲的那种娇俏女儿。
沈不言本就是个性子颇为强势的人,虽然因着身份故作出了些内敛的模样,但对着安安这样一个姝色美人,眼神中还是不自觉透露出了些想要圈美人入怀的意思。
安安的视线触及到了他眼神蕴着的深沉情绪,身子轻微一抖。她虽不明白这眼神的具体含义,却是下意识有些受惊,立刻便想要躲闪。
她缩着脖子偏了脸,将脸深埋进了慕昱的怀里,环着慕昱脖颈的手收紧,连带着小腿也收紧,整个人都处于绷紧的状态,让手正托抱在她大腿下的慕昱心中顿生无奈。
果然,他要是这么抱着安安在外行走,是绝不能与谁起冲突发生战斗的,安安这样的动作,当真是他想要抽手,都抽手不得。
“沈公子,小女娇羞,你这副神态吓着她了,收一收吧。”
慕昱倒是不担心沈不言真与自己争起来。
别说沈不言看着就不像是个会真被美色迷了心窍的,即便沈不言真是个因色废事的,他还能从自己怀里抢走安安不成?
因此他虽然心下对沈不言的龌龊想法生出了恶感,但到底惦念着他此刻是在陈希家中,没有与沈不言起言语冲突,只是好声警戒了他一句。
毕竟得罪了所谓的城主使者,他大可以带着安安一走了之,陈家却是要遭无妄之灾的。陈希对他颇为恭敬,他总不好为陈家招祸。
如他所料,沈不言是个聪明人,当即便收了目光,嘴上还致歉说着“冒犯”。
沈不言来见慕昱,并不是想与他结仇,他对于这样一个在他看来颇有些不同的仙人,确实还是很有些想要拉拢的意思。
眼看着此刻安安被慕昱抱着,任谁都能知道他们关系亲密。况且少女面容稚嫩,看着便知年岁不大,他不至于不知好歹、禽兽不如地真对她出手。
“这是你的女儿?”沈不言注意到了方才慕昱对安安的称谓,问慕昱道:“敢问你的年岁?”
仙族若是未修成真仙,外表也是会同人族一样会发生变化的。
慕昱看着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俊朗青年,而安安看着已十三四了,如果他不是真仙,哪里能和安安是父女关系呢?
借这年岁的问题,沈不言也不过是想旁敲侧击试探,慕昱如今的修为到底如何——也好决定之后他对慕昱的态度。
“我的年岁?”慕昱扯了扯嘴角,真要问到年龄的问题,他可实在算不清。
在这片大陆被他填土造出来前,他就已经活过了漫长的混沌岁月,虽未出龙蛋,却已经有了意识,算不算在他的年岁中?
护着第一任人族皇帝征战那些上古大妖,构建出如今九郡三十六城的格局,又是几十年的光阴,只是这几十年是不曾记在如今年表之中,大约也算不得数。
再加上与慕永赌气睡去的这近百年... ...
总的岁数慕昱可算不过来,因而他便略去了过往种种,只算了这睡着的近百年,答道:“大约也九十余岁了。”
沈不言的笑容在脸上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慕昱会给自己这样大的一个数字。
然而只片刻,他便笑得更加开怀:“那您应该是最早那一批修成真仙的了。仙族庇护我人族长久,您这样的真仙是该受我这一拜的。”
他在话语间已经是换了对慕昱的称谓,让慕昱稍皱了眉头。
虽然他早猜到了沈不言寻自己,不太可能是还因着华亭镇的案子,但以沈不言颇有些尊贵的身份,即便他真当自己是真仙,也是无需这动作的——除非他有求于己。
果然,沈不言规规矩矩躬腰拱手一拜后,便向慕昱邀约道:“家父乃是辉阳城城主,您行走世间不如往辉阳城一趟,家父最喜仙人,也可为您供奉个牌碑。”
慕昱眼皮一跳,他是真搞不太懂仙人又要香火,又要牌碑是为了什么。
若是人族死后,确实可以借这些来凝魄聚魂,以积攒力量转世投个好人家。
但是仙族又没有魂魄,弄了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难不成他们的修炼方法也与这些有关?
他没有立刻深究这一点,想着他确实是要往辉阳城去,为了安安的魂魄问题也需得寻谁问清仙族的事,便没有立刻拒绝沈不言的提议。
毕竟如果有沈不言这样一个城主公子为自己引路,他如果要在辉阳城中行事自然也会方便不少。
只这么稍一考虑,慕昱便答允了。
听慕昱答应了自己,沈不言的眼笑眯了起来,拿玉箫拍了拍自己的手掌,道:“您答应了就好,我这就去安排咱们的行程。”
他说着视线又滑到了安安身上,颇贴心地问道:“我自然会为您的女儿备下舒适的车架的,但是咱们是否就骑马往辉阳城?”
他们男子,一般还是不太习惯坐在颇有些狭窄的马车中的。而且如果同是骑马,他在路上也好与慕昱多说上几句话。
“爹爹不要让安安一个人。”安安这次听明白了他话中意思,连忙抓着慕昱胸前的布料,小声说道:“安安会怕,爹爹陪着安安。”
慕昱轻声哄着她,连声说不会让她自己独处。
他本来也就没想着让她一个坐在车架中。虽然如今这种情况,是有必要让安安独立一点,但安安才化人,正是最敏感胆小的时候,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受惊。
这种时候丢安安一个,他也不配作爹了。
慕昱表明了自己态度,沈不言便耸耸肩道:“坐马车也挺好,那便三人一起坐马车吧。这么大的马车怕是这小小华亭镇不多见,我倒真要立刻去寻了。否则拖延了时间回去了,倒耽误您的行程了。”
他站起身,向慕昱礼貌拜别,又再次为刚才眼神唐突安安而向她致歉。
话是对自己说的,安安因着礼貌才缓缓转了头面向沈不言,见他如今已是一副温润如水的模样,便也稍安了心道:“刚刚是安安自己被吓到了,你没有做什么,不用道歉。”
安安向来是不记仇的,沈不言好言好语和自己笑着说话,她便也回了一笑。
这一笑当真如一季春风全部融化在她唇齿间,看得沈不言一时呆愣出神,倒比先前初见时那一瞬惊艳更令他心动。
沈不言只觉得在安安这一笑间,身边所有声音都静默了下来,只自己的心脏发出略急促的“怦怦”跳声。这种感受于他颇为陌生,竟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然而就在他这一晃神的时候,安安已经羞得重新藏脸于慕昱怀中了。
她从来不曾这么长时间与陌生男子相望,明明说出话,对方还没个反应,这让她一时有些慌张,只想寻慕昱庇护心安。
沈不言回神过来,强自定了神,发现慕昱已经颇有些横眉冷对的意思了,当即不再停留,匆匆逃也似的离开了陈家。
疾步出门在街上走了一段,他才长出了一口气,算是缓了过来,虽然回想起来后劲还有些大,但是总归安安不在他面前,他头脑也冷静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真如什么也不知的毛头小子在街上乱窜,沈不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寻了路径,准备去寻些人手,为三人备下车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