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遇坐在洞口,抬起头,星河横贯天穹。
夜里气温骤降,空气中的湿气也浓郁起来,草木的气味从下而下,被楚遇捕捉到。
自从被困在《神迹》之后,他难得有睡不着的时候,宿渊依旧安静躺在他身侧,呼吸很轻。
周围其他洞穴中巨龙的鼾声此起彼伏,就连楚遇身后的厄尔尼诺呼吸声都粗重了不少。
说起来,这一处空间十分奇怪,明明在深海之下,却有着和外界一样的日升月落,葱郁林海。
楚遇突然想到了在云上买到的望远镜,既然是透视望远镜,不知道能不能透过他头顶的天,看到之上的东西。
想着,他便从背包中取出几乎被遗忘的道具来。
透视望远镜,可以透视五十米之外的物体。
限定条件,五十米之外、物体。
海水应该可以算在物体范围内?楚遇有些不确定。
他把望远镜举在眼前,入眼尽是靛蓝,楚遇顿了顿,移开道具,看到的还是幽深的夜空,和透过望远镜看到的又不太一样。
楚遇再次将眼睛凑近道具,看到一道透明的影子在缓慢前进,影子的颜色比周围的环境要浅,它的行动似乎是无意识的,周围的海水流动,影子也在随着海水缓慢浮动。
楚遇不确定道具的距离上限,只不过他们头顶上方,怎么会有奇怪的虚影?
楚遇移动着望远镜,观察着虚影周围,在它不远处,又出现了另一道影子,楚遇心惊不已,一股寒意掠过,他咬了咬牙,忍住了那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战栗感。
接着他不断调整着角度,试图看清周围的景象,除过流动的海水,他似乎只看到了那些透明的影子,数量极为庞大。
正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影子下方,似乎站着一个人,两相对比,人影实在太过渺小。
“嗡——”
楚遇眼前一黑,忙撑住身下的实物,以免自己掉下去。
耳边不知道是什么在低吟,吟诵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须臾,声音消失,楚遇定了定神,再举起道具,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轻触道具,面前弹出幽蓝色的面板。
【透视望远镜,冷却时间剩余11时59分57秒。】
道具说明中确实显示了冷却时间,但是并没有说使用一次可以持续多长时间,从楚遇使用道具开始,刚好过了十分钟。
楚遇无奈收起道具,他收回此前的评价,这个道具某种时候还是有用的。
他略微侧身,余光瞥见有白光在闪,是他的通讯器,不知道闪了多久。
楚遇接通,没有说话,听着另一端传来的声音。
星之战神:“你不是公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不一定是什么好地方。”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反倒开始提问:“你们呢?你们也是跟着格洛特的船出航的,我从来没没有在格洛特见过你们。”
“我们不是格洛特人。”星之战神嘿嘿一笑。
楚遇:“……”
看来他跟星之战神说的那些话都白说了。
队内现在只有两部通讯器,好在之前在主城时,星之战神和Assass借走了宿渊的通讯器玩,还没有来得及归还,几人便进了副本。
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星之战神和Assass拿着宿渊的通讯器,此刻正在在拉尼娜的洞穴中,和伊丽莎白待在一起,接通楚遇后,他们的对话都可以被楚遇听到。
在分开前,楚遇告诉那两人,可以适当给伊丽莎白透露一点信息,降低她的警惕心,从而获得他们想要的情报,但听星之战神兴奋的语气……
楚遇有些头疼。
“哇!”伊丽莎白来了兴趣,抓着星之战神的胳膊晃动,“那你们怎么会在格洛特的船上,还跟着他们一起寻找巨龙?”
“我们是朋友,一起游历大陆的朋友。”Assass抢话。
“我们刚从塞利亚离开,来到了格洛特,听说格洛特的公主被邪恶的巨龙带走,所以主动觐见了国王,向国王请求一起出航,拯救公主。”
伊丽莎白脸一红,赶忙转过身体搓了搓自己的脸。
星之战神一脸幽怨地盯着Assass,Assass白了他一眼,低声说:“你还记得你要干什么吗?”
星之战神卡壳,突然想起了楚遇的交代,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直起身体,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不少。
Assass:“?”
他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戳了戳对方的背:“你正常点行不行?”
星之战神也不爽了:“这怎么不正常了?”
“就照刚才那样,多长点脑子就行。”
楚遇在另一端,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感觉头更疼了。
伊丽莎白缓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星之战神和Assass立马切换状态,齐齐看向伊丽莎白。
“你们去过很多地方吗?真是太厉害了,我也好想一起去,但是……”伊丽莎白说着,由期望转向低沉。
星之战神受不了一个小姑娘这样,手足无措,“你别难过,如果你不想待在同一个地方,也可以多出去走走嘛。”
伊丽莎白眼眸亮起:“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当然!”星之战神脱口而出,刚说两个字,便感觉Assass的匕首抵上他的后背,他笑容僵住,接道,“不行,当然不行!”
见伊丽莎白情绪低落,他又补充:“虽然不可以,但是我们可以给你讲一讲之前去过的地方啊。”
Assass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刚好,讲故事这种事,星之战神最擅长。
但他还是补充了一句:“不带你,是因为我们钱不够,等把你救会格洛特,我们就得散伙了。”
“原来是这样,去别的地方需要很多钱吗?”
“当然,不管是租用车辆、吃饭、还是休息,都是需要花钱的,如果想要额外的东西,就需要更多的钱了。”
伊丽莎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默默思考着自己的宝箱里有有多少钱,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眼泪溢出眼眶。
她嘴唇蠕动,想说点什么,但哭得一抽一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我、我……”
星之战神急得跳起来,走到伊丽莎白身后,拍着她的背,不停安慰着:“怎么突然就哭了,是我们说错什么话了?你别哭了好不好,我给你道歉。”
伊丽莎白摇头,将头在膝盖里埋了好一会儿,情绪终于好了点,才开口,“我没有钱。”
……?
通讯器两端都陷入沉默。
“我甚至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需要用到钱。”伊丽莎白又说。
三人再次沉默,同时都有些诧异,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出门都不用带钱,或者她的一应花销都由侍从来进行,所以才不知道吗?
他们很确定,游戏中的NPC之间交易,也是需要用到金币的,《神迹》设定偏向现实,不同地区所用的币种不同,但这些一般只流通在NPC之间,玩家使用的,大多是通用币。
星之战神很想问一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伊丽莎白现在明显情绪不太好,他怕问出口,伊丽莎白又开始哭,只好转移话题。
“我和你说说碎叶国,碎叶国在大陆的南边,那里四季如春,和格洛特完全不一样。碎叶国的人,和你们格洛特人的外貌不一样,衣服也有很大的区别……”
“在碎叶国,有一种漂亮的花朵,名为璃花,碎叶国的人很喜欢她们,后来璃花向神祈祷,变成了人的模样……”
伊丽莎白眨着眼睛问:“真的有璃花吗?有多漂亮?我的窗户外有好多紫色的花,但只在春天开。花也可以变成人吗,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吗?”
“如果我像他许愿,他会带我离开格洛特吗?”
当然不可以,神明已经死了,星之战神差一点脱口,脑中突然灵光闪过,副本外神明死了,但副本内不一定,有可能还在沉睡期。
“当然,你可试一试,万一就刚好被他听见了,快快,不如现在就试一试。”
伊丽莎白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你快告诉我后面的内容吧。”
星之战神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迫不及待地继续开始他的故事。
从碎叶到塞利亚,再到磷光,他去过的地方不多,但还好他话多,从副本讲到主城,甚至把玩家之间发生的事都当成故事讲出来。
他没有告诉伊丽莎白,琉光族和雪后曾经那些悲惨的经历,而是把那些内容替换成了奋起反抗,最终得到了正义的胜利。
楚遇默默听着,闭上眼睛,但没有一丝睡意。
故事听完,伊丽莎白眼底亮着光,还想催星之战神再多说一点。
星之战神打了个哈欠,眼皮都快要睁不开。
Assass看他这样,主动接过话:“公主殿下,我们讲了这么多的故事,你有什么故事吗,我们交换?”
伊丽莎白皱着眉,想了想:“我没有听过故事,从来没有人和我讲过故事,你们是第一个。”
闻言,星之战神一个激灵,突然又来了精神,傻乐起来。
Assass意外,又问:“那你自己的故事呢?”
“我吗?”伊丽莎白脸鼓成一团,脑海中回想着。
“我叫伊丽莎白,是格洛特的公主。是一个不存在的公主。”
“我的母亲身体不好,在生出我后没多久去世,我的父亲,格洛特的国王,在我母亲死去的第二天,娶了一个新的王后,从此之后,我只能住在王宫废弃的西塔楼中。”
“那个地方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一个人,最开始,有一个好心的女侍来给我送饭,后来,她也不见了踪影,从此,整座王宫中,再也没有人记得我了。”
“我一个人在西塔楼,过得很自在,没有人教训我,有时候能看到一些老鼠,我会和他们说话,但他们不理我。”
“饿的时候,我就去厨房偷一点,王宫的厨房很大,忙碌的人很多,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有时候,我会偷偷去弟弟那里,听他的老师给他上课,那些书本真的太有意思了。”
“等等,”Assass打断,“你没有去找你的父亲吗?他不管你?”
伊丽莎白瘦小的身体僵住,眼眶瞬间变红,但没有哭,“我去找过父亲,但他从来没有见过我,父亲身边的侍卫告诉我,国王没有女儿,格洛特没有公主。”
……
星之战神和Assass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没关系,等我认识字之后,会去书阁看书,那里有格洛特过去的故事,也有学者们研究出来的知识,书本比其他的一切都有意思。”
“后来有一天,拉尼娜出现在了我的窗口,她说需要神明的帮助,但我不是神明。”
“拉尼娜很失望,但她还是陪着我度过了一个夜晚,离开时,留下一块红色的宝石给我。”
“第二天,我带着宝石去找父亲,这一次,他终于愿意见我了,但他见我的第一眼,只是问宝石是从哪里得到的,我告诉他拉尼娜的事情,那天之后,我被父亲关了起来。”
“关我的那件房子,实在太不牢固,我逃出去,想要去问他,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却听到了他和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他们在讨论我的事,父亲告诉那个人,先王后唯一的女儿被巨龙带走,他要那个人去找到龙,从龙那里夺回公主和财宝。”
“我本来想走进去,告诉他们公主没有被带走,就在这时,父亲说,如果找不到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找到财宝就好,我才知道,他在骗人,他只是想要巨龙的宝物,他不想要我。”
“所以我跑出来了,我要阻止那个人找到拉尼娜,在船上,我本来是想破坏船的动力,但打晕你之后,我发现破坏一艘船没有用,格洛特还有更多的船。”
“我还想再次见到拉尼娜。”伊丽莎白蓦地站起来,话语坚定,“我要亲自来到这里,带着巨龙,赶走那些人。”
她面前的二人不禁为她的故事动容,星之战神甚至红了眼眶,他拍了拍伊丽莎白的肩膀,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等一下,你刚才说没再格洛特见过我们,可你都没出过王宫吧,你是在诈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