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薛松把这件事说清后,姜之已经忘了自己之前要干什么了。
他现在坐在程离书桌前,这张桌子有些矮,还是十年前流行的那种儿童书桌,蓝色颗粒状质感的桌面,可以调节倾斜度,前面带的书柜还是哆啦A梦平面形状的。
桌子可以说是很旧了,但好在桌面还算大,放了张电脑,然后就是程离的一堆学习资料。
姜之看着这些就头大,他看向书柜,打算找本有意思的书看。
程离书柜上倒是有不少课外书,但都是一些散文小说,中外名著,名人传记,唯一能跟姜之在一个频道上的,似乎只有一本青年文摘。
姜之重新坐回椅子上,真服了这人,就没什么正常的兴趣爱好吗,他注意到那些名著的边角都有些蜷曲,居然还是认真看过的,不是摆上去装样子的。
姜之觉得无聊,正打算找点别的乐子,就看见众多名著之间,一本不起眼的圣经安静地夹在里面。
姜之内心微动,程离信教?
姜之想了想,还是没动那本,百无聊赖地又坐回椅子上,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中午一下课,程离就回来了,彼时姜之正在用程离电脑玩斗地主,整个房间都是那欢乐的音乐。
程离走到桌子前,放下书包,“你上午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啊,闲着。”姜之正疯狂给对面不出牌的傻逼砸西红柿,程离扫了一眼屏幕,那人全身都被接连不断的烂西红柿盖住了,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程离走到床边开始换鞋,“老郭说了,下周考试,开学摸底,计入分班成绩。”
姜之转身看他,“计入分班成绩?”分班是三中传统,从高二升上高三的时候,会分出三个等级的班,分级教学冲刺。
分班的依据自然是成绩,之前有消息说是高二一年的成绩,但三中考试很多,开学摸底,每月月考,期中期末,不知道是那几次的成绩。
现在看来,开学摸底算是一次。
姜之顿时就有点焦虑。
中午吃饭的时候,爷爷没出来,似乎是身体不太舒服,程离进去看了他一会儿,出来后跟姜之说,“我们先吃吧。”
姜之往门内看了一眼,“你爷爷怎么样,不吃饭吗?”
程离摇头,分了筷子给他,“他不吃,下午让医生来看一眼,明天带他去住几天院。”
程离大概看姜之表情有些担心,补充道:“没事,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每年都要住一次院,今年还没住过。”
姜之接过筷子坐下,“用不用给他端点饭进去,中午饭总不能不吃吧。”
“别管了,他现在吃不下,下午让医生输点营养。”
姜之点头,“那下午我带他去吧。”
程离又说:“医生就是楼下诊所里的大夫,他包管这栋楼,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请他下午来一趟就行了。”
姜之点点头,低头开始吃饭。
吃过午饭,医生就来了,姜之在程离爷爷房间门口看着,爷爷躺在床上,眉间凹陷出深深的沟壑,程离低头跟医生说着话。
之后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小离,你去上课吧,老爷子我照顾,晚上回来给他喝点稀粥,明天再去医院输几天液,没什么事。”
程离点头,交代清楚后,转身看到在门口站着的姜之,姜之把手从裤兜拿出来,看着他。
程离其实不难看出姜之应对这种事情的捉襟见肘,他一看就是那种家庭幸福美满,没经历过什么变动,顺风顺水长大的小孩儿。
他冲姜之笑了一下,拿起书包去学校了。
姜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程离刚才居然笑了?不是冷笑,不是嘲讽,是个挺正常的笑容,姜之撸了把头发,感觉有点神奇。
下午的时候,医生在程离爷爷房间输液,陪老爷子聊天,姜之在书桌前坐着,拿出了物理作业。
一整个下午,姜之都在跟这三套题死磕,不会的就用搜题软件搜,看着讲解的步骤一步步分析。
其实他书包里不仅装了物理卷子,还有一本数学题集和英语单词。
他知道开学后一段时间会有摸底考试,他是那种考前一定要临时抱抱佛脚的人,因为这种时候效率高,提升快。
姜之虽然混日子,但也不想把成绩弄得太难看,回家让他爸他妈面上挂不住,出去吹牛都没得吹。
所以他每次对待考试的态度还是比较认真的。
把题都弄完后,天已经有些昏黄了,姜之把笔放下,坐在程离的椅子上看向窗外,太阳落到跟远处楼房一般水平的高度,火红的晚霞映在天际,连成一道没有尽头的线。
楼下临街,姜之能听见各色各样用澜水话交流的人们,有下班问候的、卖菜的,还有小孩跑来跑去大叫的。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姜之低头看,是程离发来的短信。
-下课了,我现在回去,晚上想吃什么?
晚上还有三节晚自习,程离就这样翘了?姜之心想,看来这学霸也不一定有多厉害。
-随便,我不挑食。
回复完这条消息后,姜之打开微信粘贴了这个手机号,发了好友申请过去。随后他便放下手机,起身出去了。
医生输完液后就走了,程离爷爷还在房间睡觉,姜之轻手轻脚打开门看了一眼,程离爷爷睡得很香,呼声震天响。
姜之关上门退出去,手机又响了一声,他以为还是程离找他,打开却是一起回家那几个狐朋狗友叫他出去吃饭。
姜之想了想,回复,“不了,晚上有约了。”
那几人闲的没事拉了个群,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姜哥,住哪个大酒店呢,怎么着,有美女作陪?兄弟都约不出来了。
-就是啊,姜哥这几天忙什么呢,群里也不见你说话。
-姜哥住哪儿呢,要不我们今晚去你那儿玩儿?
-以姜哥这身价,不得整个七星大酒店套房舒舒服服住上七天?让兄弟们见见世面去吧。
-你个土鳖,澜水哪有七星酒店,姜哥肯定是租了个别墅,正躲里头潇洒呢。
-澜水哪有别墅??
姜之看他们越说越离谱,便回道:“晚饭真不行,下次吧。”
群里立马有人回复。
-那就晚饭后?咱们去维克多运动运动。
-可以,姜哥是不是还没在澜水蹦过迪,带你看看土味迪斯科是什么样的。
姜之回:“维克多是啥,迪厅吗?”
-对啊,澜水摇头儿圣地,老字号夜总会。
姜之思考片刻,他发烧也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总不能一直憋在程离家里复习,还是要好好探索一下澜水娱乐项目的。
-那行,把地址发我,今晚几点?我请大家。
群里一片欢呼,姜之收到发来的地址,发现离程离家并不是很远,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打个车五分钟就到了。
姜之开始想,今晚应该是不能回来了,他肯定染的一身烟味儿自己都受不了。
那明天还回来吗?
其实说到底他跟程离也没多熟,不过是一次醉酒被带回家,然后他正好救了人家爷爷一次,又正好自己发烧被收留,现在烧好了,他还要住下去吗?
还没等姜之想好怎么办,就听见开门的声音,程离单肩挂着书包,一手开门,一手拎了一兜生肉,看到他也有几分惊讶。
“你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啊,”姜之看着程离,“哦,没事,我随便转转,你买的什么?”
程离把肉拿到厨房,“牛肉,今晚包饺子。”
“包饺子?”姜之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不是一大群人的活动吗?
他奶奶很喜欢下厨,经常跟家里的厨师切磋技艺,厨师三天两头地不用上班,如果赶上他奶奶想吃饺子,就要指挥一大帮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叔叔婶婶一起帮忙。
可是现在家里才有几个人?
姜之跟着程离走到厨房,“谁包啊,我技术不太行。”
“没指望你,”程离洗了手,“你陪爷爷聊天就行。”
“他还没睡醒。”
程离把校服外套挂到衣架上,换好拖鞋,去房间看了爷爷。
“下午感觉怎么样?”姜之听到程离附身在爷爷耳边轻声问。
爷爷动了动紧闭的眼皮,似乎是醒了,但不想睁眼,声音还很沙哑,“我可不想去医院。”
程离笑了笑说:“你不去医院,奶奶回来看你这样都嫌弃,到时候怎么陪她去跳广场舞?”
姜之看了程离一眼。
程离爷爷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拿她压我。”
程离摸了摸他的头,“准备起来吧,我买好肉了,今晚还是老规矩,给你包牛肉饺子。”
听到“牛肉饺子”,程离爷爷有了些力气,被拉着坐了起来,“诶哟——辛苦我孙子啦。”
客厅电视放着新闻联播,程离爷爷披了件衣服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程离坐在茶几旁,面前是案板,上面放着面团,身边有一个盆,里面装着调好的牛肉大葱馅。
姜之对这个馅是有些抗拒的,毕竟他今晚要去进行一些夜生活,不好张嘴一股大葱味儿。
可是不知道程离怎么调的,这味道出奇的鲜香,比他奶奶做的都香,勾引着他的味蕾。
姜之只好决定一会儿多刷几遍牙。
他看程离一个人又擀面又包饺子,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便拿起一张面皮跟他一起包。
程离看了他一眼,“会包?”
“中国人谁不会包饺子,”姜之拿着那张面皮比划了一下,“反正就是面裹住馅,不漏就行。”
程离笑了下。
程离擀一会儿皮,跟着姜之包一会儿,姜之包饺子速度缓慢,形状难看,但程离没嫌弃,毕竟是个生产力。
四十分钟后饺子出锅,程离爷爷吃得满嘴流油,“还是我孙子调的馅好吃,小姜包的也不错,今天多吃点,多吃点。”
姜之点头,刚才他跟程离两个人包到最后仿佛打通任督二脉,包的飞快,程离依然能保持饺子形状好看,但姜之就不是了。
好在没有露馅的,他一连吃了两盘饺子,终于心满意足放下筷子。
“诶,一会儿我刷碗吧。”姜之对程离说。
程离刚放下筷子,也没看他,起身收拾桌子,“不用,你看电视吧。”说着端起碗向厨房走去。
姜之也赶紧端了两个盘子跟上他,“别啊,我刷吧。”
两人走进厨房,厨房没开灯,有些暗,程离放下碗转身想开灯,刚转身,指尖就贴着姜之侧脸擦了过去。
他一愣,随后眉心微蹙,若无其事地去开灯。
而姜之根本没把那跟风吹了一下似的触碰放在心上,他甚至都没注意到,继续跟程离说:“我来吧,刚才擀面你挺累的,我......”
“出去。”程离突然道。
姜之顿了一下,看他。
程离却转过身不再看他,“我刷碗。”
姜之皱眉,刚才那声“出去”明显能听出有情绪在里面。
姜之顿时火上来了,这人有病吗?自己主动想帮他刷碗他还给脸色看?
姜之也没说话,冷着脸出去了。
程离爷爷吃完饭已经回了房间,程离刷完碗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姜之换了衣服打算往外走。
程离愣住了,“你......”
姜之瞥他一眼,“我出去一下,晚上不回来了。”
程离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态度让他生气了,他不打算在他家继续住了,顿时就有点不知所措。
姜之看出他心里想什么,烦躁地说:“我今晚有事,明天再回来。”
程离听见他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问道:“去哪儿,什么事?”
这句话一问出口,程离已经感觉不对,他再看姜之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顿时就明白了。
姜之大声道:“管你什么事儿,我明天就回来了。”说着就要换鞋出门。
程离沉声道:“姜之,你要是敢再去喝酒,明天就别回来了。”
姜之听这话听得好笑,“你是我什么人啊小朋友,我喝不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程离沉着脸看他。
姜之跟他对视两秒,移开了目光,面不改色地胡说:“都说了我不是去喝酒,就是有个朋友失恋了,我陪他去湖边坐坐,散散心。”
程离说:“别让我知道你骗我。”
姜之被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孩这样说,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怒道:“谁要骗你,我就是去湖边吹吹风!我还能在你家七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程离没说话。
姜之现在看他就烦,摆摆手出门了。
等楼道里的脚步声听不见了,程离卸下力气,收回目光转身回了房间。
做完作业,改完论文,刚好十点半。
他已经三天没去夜总会上班了,明天爷爷开始住院,又要用去一大笔开销,他爸上个月只往卡上打了两千块钱,带上程离爷爷的养老保险,一个月也总不过三千出头。
处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今晚正好姜之不在,他打算去上一天班。
程离洗了把脸,换上衣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