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安撇了撇嘴,“行行行,我家太小太破了,容不下祝少爷您这尊大佛,想必祝少爷肯定有更好的去处,怪我多嘴不该问这一句,真是自讨没趣。”
祝祁侧首看他,忍俊不禁道:“生气了?”
沈迟安冷哼一声,没说话。
祝祁扬了扬眉梢,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沈迟安气鼓鼓的脸,向下的嘴角,好像有几分委屈。
收回想要伸手去戳那张脸蛋的念头,他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不是我不想去,只是……”
“只是什么?”
“诚如你所说,”祝祁目光微微向下一瞥,故意叹了口气:“我再憋就要憋坏了。这要是再去你家,每天和你朝夕相对,我真怕控制不住自己干出什么事来。”
“得了吧,”沈迟安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油嘴滑舌的,实际上是怕耽误我学习吧?”
祝祁笑了笑,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哥哥。”
“……不对,”沈迟安蹙了蹙眉:“你就这么大方地承认了?”
“不然呢?”
“万一我说不耽误我学习呢?”沈迟安道:“瞧你这反应像是铁了心不想在我家住,如果我说不耽误我学习,你又要以什么样的借口来拒绝我?还是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其实另有隐情,所以没法在我家住?”
祝祁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神色如常,道:“别多想,真的只是怕耽误你学习。”
沈迟安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他须臾,找不出任何破绽,只得放弃:“好吧,那你今晚住哪?”
“南街。”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沈芳华给他开门的时候满脸都写着惊讶,还时不时往他身后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沈迟安心知他妈在找什么,揉了揉眉心,一脸疲惫:“妈你别找了,赵老师给我送到楼下就走了。”
没办法,就算跟赵朗已经闹崩了,但这个谎还是得圆。
“哦……”沈芳华急忙让他进来:“有没有吃过饭?累不累?”
“……吃了,”其实就算没吃,这大半夜的他也没有胃口,更不想让沈芳华再为他忙东忙西:“妈,我想休息了。”
“好好好,你赶快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沈迟安“嗯”了一声,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对沈芳华道:“妈,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问。”
“假如……我是说假如,”那个人的名字在嘴边绕了好几个圈,才终于被沈迟安十分艰难地说出来:“关志远出了事,妈你会怎么做……”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沈芳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仅声音,连语气也严肃起来:“你提他做什么?他是不是来找你要钱了?”
“没有,”沈迟安道:“他这个年上不是没有来么……我就随便说说。你不用当真!”
“他没有威胁你吧?”沈芳华似乎是不信他,仍然厉声追问道:“有没有伤害你?”
“真的没有,我都多大人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沈迟安无奈道:“妈,我真的就是随便说说,他没来找过我。”
见他神情不似作假,沈芳华松了口气:“那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第一位,妈绝对不会让他影响到你,也不会让他牵连到我们母子。再说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今天就算是在外面什么地方躺下了,也不干我们的事。”
沈迟安眸光闪了闪:“可万一那些人又找上门来……”
“小安你放心,妈妈既然当初把你从那里带出来了,就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用怕,天塌下来还有妈给你扛着呢,别管他们怎么说,耍无赖咱们比不过,但是难道还躲不起吗?”
沈芳华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沈迟安知道,她已经微微有些佝偻的肩膀上扛起了多少东西,又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眼眶莫名有些酸涩,胸口处仿佛有暖流淌过,熨帖了整颗心脏,他垂下眸子,重重点了点头。
南街。
炫目的光线一如既往照得人头脑发晕。
和沈迟安第一次来时不同,第一次是因为赵朗的人清了场,所以整条街安静不少,然而现在……五光十色打在人的脸上,来回交织切换,一会儿紫一会儿绿,活生生将一个人的面孔妖魔化,整条街道好似群魔乱舞,对他人而言像是炼狱,对里面的人而言却像是极乐天堂。
祝祁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他的视线扫过身侧,不少骨瘦嶙峋的男女相互搂着,烂醉如泥地躺在街边,时不时歪头大吐特吐。明明只有二三十岁,那副面孔却像是早已五六十。
还有不少兴奋癫狂的人浑身抽搐着路过他,留下一串尖锐刺耳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叫骂声、张狂的笑声、音响开到最大,来自上世纪的舞曲声、还有些其他不知名的声音……总之各种声音杂乱地挤在一起,充斥着整条街道。
这里才是南街夜晚真正的模样。
他面无表情地经过那些人,来到江叔的店门口。
一片肮脏与污浊之中,这里算得上是唯一的净土。
一盏破旧的小台灯,灯光下是男人认真的脸庞——紧蹙眉头,眯起眼睛正在仔仔细细地看一份报纸,嘴里叼了根烟,烟头烧了好半截烟灰,想来是看的太过认真,忘了掸。
纵使外界再怎么喧嚣,只要传到这里,就好似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般。连带着祝祁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他朝男人笑了笑:“你好,我住宿。”
听到声音,男人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由于身体幅度过大,那半截烟灰跟着扑簌簌落下来。
烟雾缭绕之中看清眼前的人,男人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惊喜。
动了动唇,愣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祝祁“啧”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你好,我住宿。”
“你这臭小子,”男人哈哈笑起来:“住宿是吧,我这只有报纸,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