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四人在约定地点相见时,阑酒神色如常,只是嘴巴上多了一块未愈的伤口。
“阑公子怎么受伤了!”
容淑佯装夸张,眼神却一直在观察郁真的反应。
“白即咬的”,郁真面不改色,将锅推到无辜小豹身上。
阑酒瘪了瘪嘴,看着十分不服气,但碍于身旁人威严,含糊应和道:“是啊,突然就变成小狗了。”
可他说着说着又要拐着弯酸郁真,“不让抱也不让亲...”
“正常正常,白即也不让我抱”,纪肖对此颇有同感,安慰道:“它也咬过我呢,喜欢你才会咬你的!”
说罢还要寻求容淑附和,“是吧!”
阑酒被这套理论说服,对纪肖的观感也好上不少。二人就被“白即”咬的经历相谈甚欢,直到抵达藏剑门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郁真趁纪肖上前叫门,站到阑酒身边,闪躲着眼神道:“嘴巴还痛吗?”
然而无论他如何询问,对方均是不肯理他。郁真愈发心虚,趁众人不注意,扯了一下阑酒后腰上的琉璃坠。
“干嘛”,阑酒稍侧过头,见他朝自己示好一笑,脸上差点就挂不住。但他还是忍住笑意,板着脸问道:“给抱吗?”
“...”,郁真不愿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些,悄声让他回去再说。可对方却不饶人,定要得到满意答案,他没有办法只得小声应和,“给...”
“给亲吗?”
郁真耳廓发红,极力忍着才没给对方一拳,片刻后才艰难点头,“给...”
阑酒又胜一局,也不再压制脸上笑容。
郁真这才觉察出不对,掰过他的肩膀查看伤口,却发现他嘴巴上的血口已然消失不见。
“兵不厌诈”,阑酒毫无心虚,他好歹也是元婴修士,伤口几分钟便可愈合如初。他为了让郁真心虚,今早特地早起咬破嘴唇,一路上为防止伤口愈合,还多咬了几遍。
此时纪肖正喊着他们入内,郁真不便与他争执,只能吃下暗亏。
阑酒跟他在身后,笑得十分得意。然而在听到纪肖为他们各自安排了居所时,他的笑意骤然消失得了无影踪。
纪肖成日待在北越剑宗面对繁杂的规章制度,终于能在家享受几天安宁日子,当晚便张罗了几十张筵席,与藏剑门弟子仙师一同饮酒作乐,只是不见他的母亲。
直到筵席结束后,郁真才在偏厅见到藏剑门如今的正当家,也就是纪肖的母亲纪归汀。
比起其他剑修门派,藏剑门更像以制剑手艺为传承的工匠世家。子孙中有能者不论男女,均可选为当家。例如纪肖的祖母纪云华,实际是其上一任当家的孙媳。在她之前,藏剑门也并不姓纪。
只是因为那代子孙中,仅有纪云华有能力继承藏剑门整套制剑工艺,因此便将其选为当家。而她的子孙后代,也都改为纪姓。纪云华早年生育三子一女,一人夭折,其他三人也因寿命所限相继离她而去,纪归汀便是仅剩的小女儿。
然而纪归汀虽是老来得子,却没有享受到多少宠爱。因为兄姐早已亡故,纪云华便将其视为唯一继承人,对她要求极为严格。后来其父亡故,纪归汀更是成天扑在修炼与制剑上,后来有了纪肖,便将他时刻带在身边教导。
因而纪肖本人十分畏惧自己的娘亲,见纪归汀坐到自己旁边,便颤颤巍巍地给她倒水,又讨好地给她介绍郁真等人。
谁知纪归汀只是看了郁真一眼,便直言道:“你便是神霄剑宗通缉的郁真,不怕我将你扣押换奖金吗?”
藏剑门在殷氏之乱发生前,便以其独到制剑工艺而闻名。此门派当年其实本可升入第二域,是神霄剑宗将其一票否决,两派便因此结下仇怨。藏剑门弟子就算升入第二域,也不会选择进入神霄剑宗。
而且纪肖若是想出卖自己,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自己骗来第三域。于是,郁真只是摇头,“我相信纪肖。”
纪归汀轻笑一声,将衣袖挽起,“我听说,你想来找兽骨是吗?”
郁真未想过隐瞒她,“没错,事关恶灵阵法。”
纪归汀早就了解他的意图,也正是听闻他要寻找阵法,才答应与他相见。虽有纪肖的担保,她还是需要亲自确认此人意图。于是她假意不解,“兽骨与阵法有何相关?”
“我听闻藏剑门屹立六百年不倒,即便在殷氏之乱中也能保全周围百姓,想必是有自己的门道吧”,郁真见她仍是试探,便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我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这套防护阵法。”
纪归汀眼神中充满审视,若是百年前她定不会如此拐弯抹角。不过是一套防护阵法,告知别人也并无坏处。
然而,这几十年来妖灵数量殆尽,藏剑门所剩的兽骨也不多。据说大荒洲的禁制近期亦有松动,若是再发生一次侵袭,那些兽骨便成了他们与青城百姓最后的依仗。
于是她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心以藏剑门弟子与百姓为先,“抱歉了,你说的我实在不懂。那些兽骨确实奇特,但不过只是收藏而已。至于阵法...藏剑门只懂剑法,不清楚什么防护阵法。”
“不过你既然千里迢迢地来了,便在门内住上几天吧”,纪归汀说罢起身离去,两步后又回头道:“放心,藏剑门人不会出卖朋友。”
尔后几日,纪归汀再无出现。郁真见此路不通便要告辞,却被纪肖拦住。
“直接问我祖母也行啊”,纪肖觉得自己既然揽下此事,怎么样都不能让郁真无功而返。纪归汀知道的事,纪云华一定知道。虽然他娘再三警告他不要打扰祖母休息,但只是两三句话,应该不打紧吧。
于是纪肖便趁纪归汀出门办事,偷偷带郁真等人去里院见纪云华。
“我祖母年纪大了,有时候说话颠三倒四,你们不要见怪哈”,纪肖嘱咐着众人,悄悄将脑袋伸入大门,见祖母并未休息,兴高采烈地招呼众人进门。
郁真轻着步子进门,迎面便见一位白发婆娑的老人坐在堂前喝茶,听到纪肖的呼唤缓缓抬头。
然而未等郁真问好,那名老人便面露惊诧,手中茶杯摔落在地。
“哎您小心点啊”,纪肖见状忙跑上前去,要将祖母扶到另一处坐着,“别踩着碎片了!”
可老人却避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郁真。
“他叫郁真,我的朋友”,纪肖回头看了一眼,拉住祖母的手将她安置在扶椅上。
等众人走上前问好时,纪云华仍是盯着郁真,眼中带着困惑与惊喜。
“感觉今日问不出话呢”,纪肖十分头疼,他祖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今日明显是后者。
“无妨,陪老太太坐会儿也好。”
众人陪着纪云华说话,她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时而望向郁真,或是他身侧的黑剑。直到众人告辞,她才恍然起身拉住郁真的手臂。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人家郁真是第一次来咱家”,纪肖见祖母开始犯迷糊,便上前搀扶,“她大约把你认成旁人了。”
郁真点点头,但纪云华眼神坚持,似乎定要问出个答案。
“不久前”,他帮着纪肖,将老人搀扶到房内,“您休息吧。”
“好...好”,纪云华颤抖着坐下,神态又变得困倦。
郁真见状也不再打扰,与纪肖一同离去。
他们私自去看纪云华之事,还是没有瞒得住纪归汀。纪肖战战兢兢数日,也不见母亲传唤,心中更是紧张。
“还不如打我一顿”,他最怕这种悬而未决的惩罚。
“万一不打你呢”,容淑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却不是最小的孩子。自小父母宠爱全给了弟弟,她受的忽视太多,倒是羡慕纪肖这种被母亲管得严严实实的。
“怎么可能!”
纪肖幼时连喝水呛到自己都要挨骂,挨揍更是如一日三餐般寻常。他早就摸清了母亲的脾气,“应该是打算等你们走了再打。”
然而不等众人离去,纪归汀便将他们请到正厅。
纪肖胆战心惊地跟在众人身后,见到纪归汀在主位坐着。未等母亲开口,他就扑通一声跪下,假哭道:“娘我错了!”
“起来”,纪归汀皱着眉头,不知道她纪家子孙后辈顶天立地,怎么出了纪肖这个胆小的。但她今日另有正事,不欲跟他多嘴,转而看向郁真,“老太太想要见你们。”
虽然她并不知母亲为何突然要见他们,但纪云华态度坚持,自己也不好阻拦。
众人亦是疑惑不解,片刻后见纪云华在几位丫鬟的搀扶下,自内室缓缓走出。她今日气色尚好,眼神也清明不少。
见郁真起身问好,她立即撇开旁人的手,颤抖着走上前去。
“娘,您这是做什么”,纪归汀连忙过来搀扶,却见母亲殷切地拉住面前人的手。
“剑尊大人,老身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