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星期六晚上,摩尔如常唱完就先回去了,一般来说她都不会待到打烊,太晚了。
回家洗了澡敷了面膜弄完各种杂七杂八的,都过了平常的时间了,霍绯箴人还没回来,倒是电话来了。
“喂?”
“你睡了没?”
“还没。”
“你们一般怎么处理喝醉的人?”
“报警,送医院,联络家属来接。”
“哦,这样。街道不会有安置吗?”
“一般不归我们管,都是先报警。”
“哦,报警还是算了。”
“谁喝醉了?”
“有个客人失恋喝醉了,死活不肯让朋友来接。”
“那你们酒吧一般怎么处理?”
“一般都会找到人来接的。像今天这种,嗯……女生嘛,放在店里耗着也不是办法,以前我会带回家,反正第二天就酒醒了……”
听她这么说,摩尔是真想翻白眼。
“不认识的客人你也敢带回家!”
“认识啊,熟客,算是朋友了,以前也醉过一次,也是去我那儿的。但现在不同嘛,得先问问你。行不?”
所以前面都是开场白,问她能不能把人带回来才是正事。
“有多醉?”
“吐了两回,勉强还有意识,现在趴着起不来。”
“真的认识?”
“认识。”
“……行吧,等一下,我来接你们。”
摩尔有辆便宜的家用小车,白色的也不新,就停在楼下。当她把车开过去时,霍绯箴已经把店里打扫干净了,就剩打包好的垃圾放在门边还没扔。醉酒的女生埋头俯在桌上,歪着身体正难受着。
如摩尔所料,是个长相姣好的年轻女生。什么时候来的她不清楚,她在唱歌时很少留意场子里的人。
回去的车程也就几分钟,一下车又吐了一场,全是酒,还边吐边哭。
摩尔看着那呕吐物皱眉:“这是空腹喝了多少,得难受死。”
“吐掉会舒服点。”霍绯箴拿了水瓶给她漱口,还很有先见之明地随身带了一卷卷纸。卖酒的地方总会碰上醉酒的,什么样的都见过。醉酒的人都这德性,不发酒疯算是酒品好的了。
那女生大概是吐完稍微缓了一点,又想起失恋的难过了,挂在霍绯箴身上又哭起来:“小松,我好难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想这样……”
反正失恋的人的醉话无非也就是那些,安慰几句赶紧扶进电梯,这么晚吵到邻居可不好。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东倒西歪的人,看着电梯从一楼开始往上升。
那女生的脸歪在霍绯箴肩上,双眼紧闭。摩尔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又张嘴吐一身。
“醉成这样太危险了!”摩尔说,“幸亏是遇到我们,碰到坏人她就惨了。”
“是很危险。很多人都这样,还劝不听。”隔着个人霍绯箴看了摩尔一眼,“当年有人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喝闷酒。”
“我可没醉成一滩烂泥,意识清醒得很。”
“那还不是跟陌生人酒后……”
“你是现在才来翻旧账吗?陌生人。”
霍绯箴不作声了,电梯上的数字又往上跳了五层,她才又说:“我就想问问,后来还有吗?我是指一个人在外面喝闷酒。”
“当然有。”
“哦……”
“但不多,都是小酌。”
“嗯。”
“你其实是想问我还有没有酒后那啥是吧?”
“嗯,那时我觉得……你的安全意识不算高,如果……”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那种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摩尔打断了“如果”后面的话,反正不说也能猜个大概,她不想听。她可是街道办的,类似的案子就算不经他们手也耳闻目睹过很多。
叮!电梯到二十九楼,霍绯箴识趣地沉嘴挑眉,话题终止。
到了家里,霍绯箴迅速收拾好床铺,再去扶闭眼靠在沙发上的女生:“好啦,去床上躺着,睡一觉就没事了。”
那女生迷迷糊糊半睁眼,嘟哝着问这是哪儿。问完又嘟哝了几句胡话,然后眯了眯眼,手臂一伸勾了霍绯箴脖子,另一手拽着她领子闭眼凑过来就是一顿亲。
唔,原来是这种类型的酒品,也很常见。
霍绯箴没跟她较真,任她亲了好几下才不动声色地把人弄开:“别闹了,去睡觉吧。”
半哄半拖地把人弄进房间,那女生还粘着人不依不饶。还能听到她口齿不清地说“小松你来安慰我好不好”、“为什么,难道我就不行吗”……之类的话。
反正吵吵闹闹折腾了好一阵子,房间里才安静下来。霍绯箴夹着被子和睡衣退出来,黑色衬衣的纽扣都被弄开了三个。她轻轻关上房门,松了口气。
摩尔坐在餐桌旁喝着睡前牛奶,全程的热闹都看在眼里,还旁观得饶有趣味:“都这样了,不在房间睡?”
“不了,万一吵到你多不好意思。”
“哦——”尾音拖得长长的。
五年前摩尔就觉得这个人很会,该是经验丰富得很。看今天习以为常的表现,就更确认当年的猜测了。
“开玩笑啦。”衬衣不整齐的人轻描淡写地说着,把被铺睡衣丢到沙发上,“我总不能带个人回来就上床嘛。”
“不是以前也带回去过吗?她都那样要求了。”
“哈……大多数是真的借地方给她们休息,不会发生什么的。再说了,我对她没那意思,不会有求必应的。”
“大多数。”
“嗯,看心情,偶尔也有例外。”
霍绯箴边实话实说边把余下的扣子解开,脱掉衬衣,身上就只剩内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就像在家里一样自然。噢当然,她确实住在这里。
“这衣服得赶紧洗,刚刚弄脏了。哎,你还用洗手间吗?我想洗澡。”
摩尔捧着牛奶杯,斜眼多看了那只穿内衣的身体两眼,匀称基本没有赘肉,手臂隐隐带了点柔和的肌肉线条,比例结构……竟然有点性感?
——根本不是该在这种时候冒出来的想法。
时值凌晨三点,摩尔看着这个身体,忽然想起当年学油画时画过的人体。
她明明曾跟这个身体亲密接触过整整两夜,可她一点都不记得长什么样,倒是牢牢记得更久以前那画室里才画了几小时的人体。
然而 ,这奇怪的念头当然不会说出来,她只说:“稍等,我刷个牙。”
···
摩尔已经很久没画过画了。这种与唱歌一样充满魅力但又不尽相同的表达方式,一直不是那么亮眼。大家对她的印象都是很擅长唱歌,而鲜少人留意她也喜欢画画。
一如擅长画画的爸爸的存在感总是低于擅长唱歌的妈妈。
而且这两件事情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一首歌不过几分钟,是即时、无形且浓烈的,快进快出。而画画则是有形的,短则半小时,长则几十个小时,是一个长时间的沉浸。因此,她想画画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并不多,通常都是在一些莫名其妙又很闲的时候。
她翻出速写本,凭着印象勾了张速写:重现了刚在客厅那多看一眼的印象。仰赖小时候被爸爸培养出来的童子功,即使很久没动笔也基本准确。
翻过一页,又画了一遍,这次调整画法,又多补了一些细节。画完之后撕下来对比了前后两张,还是觉得几分钟勾勒出来的第一张“情绪”更好。
有形的画里,是能传达出画外人的“情绪”这种无形的东西的。具体是怎么样的摩尔说不清,反正以前爸爸总是这样说,而她也能感受得到。
画速写不过是一时兴之所至,画完关灯睡觉。
门外传来放轻了的脚步声,然后是对门房间开门关门的声响。
——说是说没那意思,但送到嘴边的机会还是会应的吧?那女生可是长得挺好看的呢。
就在她以为霍绯箴会留在房间里时,又听到开门关门,然后脚步声又回到了客厅。之后过了一阵,就不再有声响了。
···
摩尔抱着被子侧躺着,房间里一片漆黑。这叫人想起五年前的那个晚上——霍绯箴第二次约她去酒店的那个晚上。那时比现在还要漆黑,几乎一点光线都没有,睁眼闭眼都一样。
人骤然失去视觉线索会觉得危险,然而带着危险感的摸索和纠缠却更深入骨髓。
如果说,在上一回,她尝试了睁眼闭眼间,仿佛同时拥有两个人的奇特感受——那么这次,她失去了这种能力。
漆黑的房间里,睁眼闭眼都不会看到眼前人,但她有限的想象力却被黑暗迷惑了,只愿意近距离地在这个人身上绽放。
她睁开眼只能感受到眼前人,闭上眼感受到的也还是眼前人。耳边听到的,鼻间嗅到的,味蕾尝到的,皮肤感受到的,都是这个陌生女人。
那天晚上,她如同遨游在神秘的漆黑之渊,甚至快忘了自己是谁。
无端过于快乐的东西是危险的,特别是当你完全不了解她的时候,往往背后隐藏着代价。所以缠绵结束之后,甚至睡醒之后,她发现自己完全不想从这个人怀里离开时,她就觉得危险了。要知道,她们才第二次见面,除了名字以外一无所知,其他全都是想象。
于是那时她决定,不再跟这个人接触了——不然她的平稳生活很可能会被打破。
然而机缘巧合,她不仅再遇到这个人,还住到了同一个房子里。
“情绪”很重要,没有情绪就没有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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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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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深夜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