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认识了一个女人。
第一天,她和徐凌聊三花聚顶,聊五气朝元,聊聚气凝神。他们从炼气化神聊到炼神还虚,诉说着修炼的心得和曲折。
第二天,她说看看鸡。
虽说话是简练的,鱼娩发出去的时候,心里却是忐忑的。
鱼娩捧着传讯尺隐没在今日考核的弟子之中。她身量娇小,按理来说在人群中并不十分显眼。奈何同行太卷,一个个像是冒头竹笋,挺得笔直。
七月十七,正值盛夏,日光高悬烤的人皮肤焦灼。
湿漉漉的汗顺着细密的肌肤纹理沁出,打湿轻薄的夏杉,略显拘束地黏在少女皮肤上。面颊被晒得红扑扑,像鲜嫩带露的水蜜桃,仿佛掐一把就会沁出冰冰凉凉的汁水来。
手中的传讯尺硬的像徐凌冷冰冰的心,完全就是一块石头。鱼娩捧着看了又看,始终没等来回复。
难道是她战线拖太长了?
她抬手扯动薄杉,鼓了鼓风,细微的风吹过潮润的胸脯,带来丝丝舒爽的凉意。
鱼娩并不是非常瘦的类型。她吃得多,把自己养的肌肤白嫩,面色粉润,该纤细的地方则纤细,该丰盈的地方则不显贫瘠,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肉感。
在她附近,三五个身位之内,除了石怜翠,没有其他人。鱼娩放心地将传讯尺拿给石怜翠看,腮帮子鼓起:“怎么办,又不回我了。”
石怜翠也是一颗出众的竹笋,听到鱼娩叫她,这才低下头扫了一眼。
转瞬大惊:“我的娘呀……池鱼娩,你这辈子第一次和男人说话吗?”
我的娘呀……鱼娩也震惊。石怜翠怎么好意思这样想她:“男人真的不难找好吧!长这么大对我有意思的男人起码可以排御兽门三十圈,玩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石怜翠更是嗤之以鼻:“三十圈,能有三个就不错了。”
三,是一个明确的数字。
鱼娩年仅十六,却已经有三个男人从她的全世界路过。
所有天生就能聚灵的修士从怀孕到出生都得酝酿整整两年,池鱼娩爹娘显然早早的就忧愁她的婚事,刚怀上就给她定了一门娃娃亲。
不过这第一个未婚夫在鱼娩家逢突变的时候火速解除婚约。
第二个未婚夫是师叔介绍的,两人都已经发展到了见双亲的地步,怎料鱼娩是个一杯倒,喝完当着人家双亲把人家房子拆了,这桩婚事自然也不了了之。
这第三个嘛,稍微打听一下鱼娩的往事,便闻风而逃,毛都不剩一根。
至于第四个,鱼娩决定将这顶高帽强行给徐凌戴上。
而现在倒在了第一步。
鱼娩有些郁闷。
可石怜翠依旧不放过她:“上次我发传讯给你问你在做什么,你说你找了三个男的陪你打叶子牌,我的天呐差点给我吓晕,结果找过去是三个灵傀……”
旁边传来弟子们憋不住的嗤笑声。
好嘛,看着一个两个躲着挺远,还不是竖着耳朵偷听这里的动静。
鱼娩张嘴刚要反驳,上首教习已经扯着书简高声唱名:“池鱼娩。”
鱼娩一个激灵,手中的传讯尺飞出一段弧度,石怜翠手忙脚乱地接住,再看去,发现鱼娩已经跑远。
她一走,人群中便起了议论声。
“那就是传说中的池鱼娩啊。”
那个传说中不论什么测验都能精准拿到倒数第一的御兽门小师妹,门门考试门门挂,入道十六年,战绩可查。
有弟子抱怨:“这种人凭什么能和咱们一块上课啊?”
这边话音刚落,已有人酸溜溜地接话:“谁让人家有个好师叔呢?”
这世间万物,阴阳相克。就像草包,也得找个硬点的靠山做调和。譬如鱼娩,灵域知名关系户,虽身世不佳,但却有个好师叔。
御兽门五长老之首林且歌,半步大乘的一方大能,相当于御兽门的门面。所以即便众人背地里再对鱼娩有意见,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台上的鱼娩已经开始了这个月的测验。
灵域修士三岁择道,御兽门弟子七岁觉醒命兽,每年都会进行一次测验。
测验内容相当老套,石怜翠已经快要背下来了。她唇瓣翕动,跟着教习同时说道:
“第一项,凝气入体。”
这可是送分题。
此题鱼娩考了七年,年年考年年挂。
只见鱼娩双手结咒,灵气如抽条的柳丝泛着荧光,往少女周身游弋而去。
一层,两层。清梵咒印在鱼娩周身结出一层又一层的眩光,教习满眼欣喜地看着鱼娩:“不错,竟能析出如此清澈,如此纯净的灵气,真是后……”
啪擦一声。
清梵咒印自外而内层层碎裂。
教习呆滞,石怜翠一脸果然如此地扶额。
“……后、后脑勺怎么长得啊第一道题都出错,这是送分题!送分题!这种题你都拿不到分,以后怎么修炼,怎么捉妖啊!苍天啊!隔壁小孩六岁就能凝气入体,而你!你!”教习崩溃跳脚,拿竹简给鱼娩敲得满头包。
鱼娩泪眼盈盈地捂着脑袋,缩成一只鹌鹑。
教习气喘吁吁地站定,呼出最后一口浊气,扬起额前碎发。他又扯开书简,没好气道:“第二题,爆裂术。”
同样,爆裂术也是修士们的入门技法,但往往越简单的技法越考验基本功掌握情况。只需凝聚灵气打向聚灵石,这石头异常坚固,痕迹越深说明灵力越丰富。
鱼娩整理好灵气,重新在指尖凝聚,虽凝聚的很艰难,却也有了雏形,教习气顺了些。
“虽然凝聚的不怎么样,但看架势,这一题能……”
凝聚在鱼娩指尖的星光如碎星激射而出,在教习瞳孔中飞速放大,撞在了教习嘴唇,啵唧破开,掀起滚滚气浪。
……如微风拂面。
教习气笑了。
鱼娩的第八年,挂科。
石怜翠遮着脸,已经开始替鱼娩丢人,鱼娩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该怎么样怎么样,跑过来拿走传讯尺,继续研究传讯尺那端的徐凌。
传讯尺提示徐凌回复了消息。
鱼娩咦了一声,马不停蹄地点开。
徐凌的回复仅有两个字。
“人话?”
鱼娩感觉到了久违的窒息感,这比她第八次挂科还要窒息。人和人的沟通怎能如此困难?
鱼娩对着那两个字思索再思索,始终不解其意,遂拿着传讯尺给石怜翠看。两人围在一起看了好一阵,石怜翠冷不丁笑一声。
“这还看不懂吗,他的意思是,你讲的这是人话?”
鱼娩好破防:“我就知道徐凌这狗东西嘴里吐不出人话,我怎么睡他?我怎么睡他!横竖都是一死我现在死的干脆些还能赶上投胎的好时候!”
石怜翠心脏都要跳出来,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鱼娩你好粗鲁,张口闭口就是睡,给人听见我不要做人的了?”
鱼娩好崩溃:“你是做人了,留我在村里蛊毒爆发而亡。”
石怜翠心痛:“不还能活几天吗?凡事多往好处想,你这样沮丧我听着也很难受啊,一想到我唯一的好朋友也要死了,真的想要掉眼泪了。”
“但是……”两人往外面走去,鱼娩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十天一过,蛊毒发作,横竖都是死。”
“说不定那时候你就亲到了徐凌,起码能多活一天。”情况不容乐观,石怜翠也忧心忡忡,只能捡些好话来说。
两人脸上愁云密布,在岔口各怀心事地分开。
虽说事后责怪鸟用没有。
但鱼娩还是很想杀死两天前的自己。
鱼娩有个毛病,打娘胎出生时就天损一味真气。
修士共有三魂七魄,五味真气。缺魂则神智全无,痴呆迟钝,缺魄则心神俱损。如若缺气,每隔一段时日便会经脉逆流,无法控制体内其他真气。
鱼娩天生就缺,每到月圆之日就会显出幻兽真身,情况好的时候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一下,情况差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让人清醒后恨不得找个悬崖跳一下的举动。
比如,吃下合欢蛊。
那一夜疯狂之后,鱼娩是在灵域的藏心洞醒来的。满地的狼毛提醒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紫檀盂大敞着口倒在地上,鱼娩坐起身来,摸过紫檀盂倒了倒,里面空无一物。
搞得鱼娩莫名紧张了起来,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冰凉,看样子也没有喝酒。
她松了口气,余光扫到地上躺着一张泛黄的薄纸,拿起来一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还在担心道侣变心吗?
还在担心新鲜感流失吗?
合欢蛊,为您的爱情保驾护航。
一天不亲亲会死,十五天不抱抱会死,三十天……
后面的用词罄竹难书,鱼娩这辈子只在凡间**金什么梅中看到过。
鱼娩不死心地拿起紫檀盂,果然在角落找到三个不显眼的小字。
合欢蛊。
鱼娩的心碎落一地。
不过很快,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赌徒,又心存侥幸起来。
虽然是空的,虽然她倒在这里,但不一定就代表着这蛊种在了她身上对吧?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蛊虫在她体内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昭示着自己强烈的存在感。
鱼娩嗷的一嗓子叫出声来,痛的眼冒金星。
她翻过手腕一看,蛊虫在她的手腕处亮着盈盈淡粉色的光泽。
鱼娩的天塌了。
那么合欢蛊的另一头绑定的人是谁呢?
识海中,合欢蛊给出了答案。
灵域,剑宗,徐凌。
“徐师兄留步!太好了居然真的是你!我听师尊说你独自斩杀北海凶蛟,能跟我们说说此妖的致命弱点是什么吗?”
鱼娩抛着传讯尺,漫不经心地隔过群花冠树,往山道下望去,与一双清隽淡漠的眼隔过人群对上。
被围在人群中的徐凌束着高马尾,薄剑负在身后,愈发显得身姿修长。身上穿着一身蓝到发黑的衣衫,像是白茫茫的水面偶入一滴突兀的墨珠。
腰间挂着一面嵌满碎玉的传讯尺,忽闪忽闪地亮着光。
鱼娩刚给徐凌发过去一条消息。
“开玩笑的,我也没有很想看啊,当然你要是想给我看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围着他吵嚷的弟子们很快觉察到了他的动作,顺着徐凌的目光向上看去。
少女的黑发在头顶梳成两个小犄角,剩下的柔顺披在身后,被风轻轻拂动。眉心有一道鲜红的细线,愈发显得整个人娇嗔鲜活。
太好认了。整个灵域除了池鱼娩,谁梳这样的头发?
徐凌的狗腿子当即就叫了起来:“池鱼娩你还好意思在外面乱逛?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你笨的连续八年挂掉这么基础的测试,换做是我我都没脸见人了!”
鱼娩捂着嘴哭了:“太好了终于有人懂我了,我不光不要脸,我还虚荣物质懒惰自私仇富恶毒见风使舵尖酸刻薄过河拆桥背信弃义,也就是我现在混得不好,你放心等我好起来了第一个就是忘本,专忘你这种懂我的人,我不光忘本我还落井下石,你叫张三是吧,我记住你了。”
别说张三,那一排弟子都呆滞了,张三嘴张合几次,最后发自内心地问了一句:“池鱼娩有病吧?”
徐凌张口道:“池鱼娩你……”
鱼娩相当应激,捂着耳朵就跑远了。因为她知道徐凌天生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那种人。
而徐凌望着她跑远的背影,神色有一瞬不自然。
脉搏处,皮肤下,汩汩的血液中,蛊虫兴奋的沸腾着。
这是子虫感应到母虫的征兆。
前天晚上,这只子虫毫无征兆的绑定了他,师尊看过之后,当即去藏心洞一探究竟。
果然,紫檀盂里空无一物。
师尊面色凝重:“究竟是什么人能绕过藏心洞的重重防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盗走其中宝物,可此人为什么有此通天本领,却只盗走一个合欢蛊?”
“合欢蛊?”徐凌跟在师尊身后,目光扫过藏心洞。
师尊长叹一声,道:“这是好东西,但不确定对你来说是不是好东西。”
他把那张泛黄的纸张递给徐凌,讲述起了合欢蛊的往事。
“曾经相思门横空出世一个奇才,名为陈相知,炼的一手出神入化的蛊毒,而这只母虫则是她以一滴心头血入蛊,喂养炼制而成。一朝炼成,赠予心上人,随着情深,可增进二人修为。”
蛊虫在徐凌的脉搏处安静蛰伏着,徐凌问:“如何能知道母虫绑定何处?”
师尊道:“这简单,这只合欢蛊的绑定是有距离限制的,方圆五里之内。这说明你与此人距离不远,甚至有可能此人就在你的身边。而子母虫一旦相遇,两只蛊虫就会如水入油,沸腾起来,你便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不过你放心。”师尊安抚道,“此蛊并非毒物,也非无方可解。持有母虫之人,若心灰意冷,厌弃至极,子虫便会失去母虫的爱怜而消亡。而母虫也会从种蛊者体内剥离,再次回到这紫檀盂中。所以你若真心不喜欢,见到姑娘和人家说明白便是,只不过此事可大可小。她能入藏心洞,说明本事不小,念在没盗走什么东西,我便不予追究。”
徐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确认藏心洞没丢什么重要东西后,两人相继离去,徐凌跟随其后,正要离开之时,脚步微顿。
他在角落停了下来。
弯腰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狗毛。
根部雪白,毛尖乌黑。
没开文的这段时间偶尔会反思上一篇文,觉得自己很多地方写的不够好,所以后面完结之后的评论都没有再看过,很抱歉辜负了大家的好意,也许等我再写两本才有勇气去看那本评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