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这动静自然瞒不过驻守在外的亲卫们,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最终为首的侍卫长使劲的眼眸眨眨,将巡逻的侍卫引了过来,低声叮嘱着去请罗鸣。
放眼整个营地,也就罗鸣说话比较婉转,性子也温和,身份地位也够,也去过邬堡,知晓事情的原委,没准能够好好劝和。
不像他们,完全都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一天之内,这原本好好的小两口就闹别扭了呢?!
被邀请的罗鸣:“…………”
罗鸣压根不想掺和,万一日后两人和好了,反倒是他这个劝架的里外不是人。但转念一想自己刚被委任的王爵,罗鸣摸了摸脖子,沉默了半晌,还是动身朝帅帐走去。岂料刚一到帅帐门口,就撞见了面色铁青的温青轩。
“温先生?”罗鸣脚步一顿,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罗将军。”温青轩努力想要挤出一个微笑,维持着往日的温和,但挤来挤去,发现自己今日着实没这个心情,眼下心理还簇着火气呢,当即也就放弃笑容,板着脸问道:“这入夜前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罗鸣瞧着面色着实难堪,但眼底却是带着警惕之色的温青轩,旋即表情凝重的点点头,张口诉说着自己打过腹稿的理由:“找主公商议些要紧事。先前在邬堡内主公说的也是极对……”
说着,罗鸣声音压低了些,忧心忡忡道:“我等也需要考虑主公幼年的坎坷遭遇。虽然老话说的好“无不是的父母”,可圣人也说仗打则走,不能太过愚孝。因此顾家的列祖列宗该如何安排,特别是该不该派人去乱葬岗寻顾老大人的遗骨,亦或是建立衣冠冢,让其入土为安。这些事,我琢磨着还是先私下问问主公。免得日后有人提出来,反倒是令人措手不及。”
顿了顿,罗鸣还仿若未看见温青轩的黑脸,极力邀请着:“说实在的,这事还是温先生您来处置才极为妥当。您若是……”
“罗将军说的对,你去问吧。”温青轩闻言想也不想立马拒绝,“我还有些要事要处理。”
顾靖就算再怎么变,骨子里还是个缺爱的小孩,这心理分析系统认证的。因此家庭问题,尤其是顾父,完全就是顾靖心中的一根刺。他今日已经昏招出了一个,再去踩顾靖的雷点,恐怕真十多年的攻略要白费了。
想着,温青轩匆匆一抱拳,就转身离开。
罗鸣目送着温青轩说完就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眸闪了闪。
这速度之快,活像是背后有狗在撵着一般,有些火急火燎的。营地内高悬的火把,将人的身影拉得纤细无比,还因为火苗随风摇曳,以致于影子也有些飘。远远看过去,还有几分的虚幻几分的神秘。
瞧着,罗鸣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他是南粤禹州的大家出身,娶的媳妇也是同样门当户对的大族。放在京城可能算不得什么,但他们却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两姓之好。
因此对于妻子,他是尊敬的。
但没有爱情,甚至没有宠爱。
宠的是六个小妾,其中一个是自幼随他长大的丫鬟,一个是妻子的陪嫁,两个是毅军征伐过程中,纳的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另外一个是扬州瘦马,是乐妓。总而言之,小妾的来源很全,有会来事的,有家道中落却清冷孤傲的,也有妖妖娆娆的,会床上痴缠的。
这些人,他都宠着。
可唯有妻子,唯有妻子敢跟他提及父母,给他安排父母身后事,会备着棺木。要知道时下世人都重身后事,哪怕没有钱的农家,也会在自己小院子里种上一棵树,好为自己打上一副上好的棺材板。
因此讨论墓穴,是一个当家主母的权利与本分,也是夫妻间的情谊。
可温青轩连顾靖的家庭问题都不愿过多的掺和,莫说一点也不像话本形容那样爱的要生要死,就连世家大族联姻夫妇的情谊似乎都达不到。成婚成家,不就是得要融合成一家人。
家人不过问这些要紧事,相处间永永远远客客气气的,那不就是客人?
这细细回想着,顾靖和温青轩这贫困时互相扶持走过来的情谊,虚弱的就像影子一样,随着火把被风一吹拂,也就能摇曳飘荡,并不像那什么情比金坚?
或许男男情谊不太一样?
他要收集一个男倌体验体验,否则跟不上这未来最权势夫夫的情感思路?
罗鸣正思绪偏飞着,忽然间听得耳畔传来“主公”的呼喊,下意识的一回眸,就见顾靖不知何时从走了出来,目光森然,泛着寒芒,恍若利刃一样,能够直射人心。
猛得一个激灵,罗鸣迅速转身,毕恭毕敬弯腰一拜:“主公。”
顾靖面色沉沉的看着罗鸣,语气微寒,“嫡长子继承制不变,爵位也只有嫡子能够传承。”
罗鸣闻言只觉自己心跳不经意间加快跳动了一瞬,总觉得顾靖这莫名其妙的话,像是对他的警告。
“你通知下去,若是毅军上下有人胆敢抛妻弃子,让糟糠之妻下堂,便没了爵位与军职。”顾靖冷声:“衣锦还乡后,谁要是胆敢飘了,搞什么连宗连亲,打肿脸充胖子的,要带着全村全族来京的,也都降职。”
罗鸣呆愣了一瞬,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顾靖。就见人面色冷硬,这薄唇紧抿,线条犀利的也跟刀锋一样,泛着摄人的寒气。
心中旋即心跳加快,也不敢再有任何的小心思,罗鸣老老实实点头,“是,末将这就传令下去。”
“现如今大功在手,有人若是因此心思浮动的,必须狠狠压住。还乡的事情,虽说现如今还早,但也提前做好思想教育,免得众人被吹捧着飘了起来,亦或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
顾靖吩咐着,回眸横扫了眼旁边的亲卫们,语调沉沉:“去吩咐厨房做些爽口的夜宵。以及把李明浩,施恩,顾州三将请过来,商议明日带精兵入京,将所有官吏全都查抄的事情。”
听到要带兵入京,罗鸣也没心思去揣摩爱恨情仇了,忙不迭随顾靖入了帐内。嗅着泛着恶臭的气息,罗鸣定睛一看那床榻旁边的呕吐物,一惊,脱口而出:“可……可是那毒物同归作祟?”
望着罗鸣紧张兮兮的表情,顾靖脑中空白了一瞬,随后嘴角带着自嘲的笑意,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吃坏了肚子罢了。”
边说,顾靖唤来亲卫收拾。
闻言,罗鸣看着顾靖不愿多谈的表情,也就静默不语。
顾靖垂首看着亲卫拿着灰尘将呕吐物覆盖住,那些脏东西滚着泥土,就慢慢的被清扫进簸箕里去。这动作像是画笔在慢慢描述着一般,十分的缓慢,让他不经意间就想起温青轩先前那愤怒的一声话——“你们男人果真也是好、色。”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情谊是真破碎的干干净净。
让他顾靖发自肺腑的明白,温青轩对他顾靖的情谊,恐怕连戍守在外实心眼的亲卫们,甚至连眼前的罗鸣都不如。罗鸣作为下属,作为偶尔能够谈些军史兵法的朋友,作为心理小九九挺多的臣子,也还会关心一句顾靖的身体状况。
缓缓吁口气,顾靖打破了满室的静寂,带着些轻松的口吻,开口:“罗鸣,你也精明。趁着老李他们还没来,问一件私事。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罗鸣愕然无比,沉默了半晌,才抽口气,回过神来。
“说话啊。”顾靖听得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催促了一声,“快点。还有诚实点。”
罗鸣闻言,沉默一瞬,十分诚实的回道:“主公,您当然长得极好。若不是我长女早逝,我都愿意送给您做妾。”
顿了顿,罗鸣幽幽补充道:“嫡长女给您做妾。我女儿都会喜笑颜开的同意,还不觉得是受辱。除却您是经天纬地的英雄,满足小女孩家家的闺阁想象外,便是您这脸,这气度,真好。我小女儿都还扒着您裤腿喊哥哥呢。您没忘吧?”
“咱每攻下一城,给您送女,乃至送儿的也不少。被送的这些人都欢欢喜喜的前来,除了您能保他们家族外,不就是看您脸吗?”
顾靖托腮,回想着自己记忆中难得出现的几幅美好画面,一字一顿:“你说的这些倒是实在话。我们先前偶尔路过乡村,想给我做媒的阿公阿婆不少。我这么英俊帅气,没道理吊死在一颗树上。”
一听到这话,罗鸣喜得眉粉色舞的:“就是!咱们大男人追求的不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我听说这京城的世家公子,真的男男女女都有。咱们只要不耽搁传宗接代,怎么干都成。您……说句得罪的话,便是老夫人走太早了,若是给您安排些通房丫头教导人事,这些情情爱爱的,都不会因此太过伤怀。咱们大男人,有钱有势,要什么男人女人会没有?”
闻言,顾靖回想着自己先前说出的最后一句,再看看以男人身份说得一脸开心的罗鸣,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的情绪感染了,有那么一瞬间的放松,前所未有的一丝愉悦。
他知道自己上辈子为爱与世俗抗议,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子孙后代,也是甘之如醴的。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温青轩与他相爱的基础上。
而不是谎言。
想着,顾靖笑了笑。
斩断过往后,剩下只需要时间来遗忘便可了。
或许,他也可以养一些漂亮的,会逗趣的妻妾。
“老罗啊,明日你入世家查封的时候,帮我留心着漂亮些的鹦鹉,”顾靖想着自己梦中的娇妻美妾,要求道:“能说些吉祥话的。”
罗鸣听得满脸问号:“帮您留心……留心鹦鹉?”
“鹦鹉找不到的话,那京中流行的狮子狗,也成。白白胖胖的,倒也可爱。”顾靖看着人讶然的表情,认真想了想:“要不,再聘一只猫?娇娇气气的,要喂小鱼干的,也好。”
罗鸣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难得的胆大,以及有些心痒难耐,不得不问出声:“您就不要个美人?活生生的美人?”
“我要美人干什么?”顾靖反问的理直气壮的,“我辛辛苦苦打下江山,让他们图我钱权势,我得为他们摆平家中老小?除非美人能够比我英俊潇洒,否则我岂不是亏本了?还是养着些宠物好。时间长了,养得熟,不会说谎,不会背主。”
“鹦鹉可能会……学着您说话,不知什么时候就漏底了。”罗鸣觉得自己这胆子真得挺大的,可转眸间看着含笑诉说的顾靖,听得人最后一句话,心中不自禁就涌出难以难说的苦涩滋味。再看着顾靖相比他稚嫩的脸庞,罗鸣恨不得跟人喝口老酒,再送个小妾。可到底还是有一丝的理智在,只能幽幽的提醒着被隐瞒的可怜人:“狗,一根骨头就跑了,猫,一条小鱼干就跑了。”
顾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