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浩一惊,但他已经没有躲避的机会,只听得“咔嚓”一声,很明显骨头断裂的声响从自己手腕处传来。骤然的疼痛使他猛得回过神,就发现自己竟然恍若轻飘飘的破布条一样,被一个女人轻轻松松的拎着胳膊抡起来了。
抡起来了?!
李明浩垂首看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他,仿若丢垃圾一般从容不迫的崔太后。就见人原本闪烁着泪花的眼眸此刻陌生的可怕,带着猛兽嗜血的殷红,活像是话本里形容的恶鬼索命一样,令人骨头里都渗出畏惧来。
让他下意识的,就恍若蹒跚学步的孩童一般,扭头看了眼顾靖。
就见顾靖一手拽着他的小腿,面色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双眸锐利的恍若鹰隼一样,浑身散发的气质像是罗鸣他们形容的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王霸之气。
此刻,两人目光对视着,双手分别拽着他李明浩的一胳膊一小腿,恍若拔河一般,拉锯着。
空气中都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硝烟气。
而他李明浩就是那一根绳子,疼倒要死,却好像是自找的。因此必须压根紧咬,憋住了。
因事发突然,而拉锯的三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因此在场的其他人瞧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有一瞬间的呆滞。唯有状况外的司徒承拍着手,奶声奶气的喊着:“娘,加油!加油!”
崔珏深呼吸一口气,幽幽的看着拽着李明浩脚的顾靖,让自己吐字清晰,不漏了快没力气之事,漫不经心道:“顾统帅,反应挺快的啊!”
听得这一声似笑非笑的嘲讽,带着令人熟悉的悦耳女音,左翎和司徒宇恍惚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看向崔珏,还有些茫然:“太……太后娘娘?”
“据闻崔家开府的国公爷力能扛鼎,因此随着高宗皇帝立下赫赫战功。且听闻崔珏临危受命接棒征伐之时,曾以一己之力推动滚石碾压戎部粮草部队。以此扭转乾坤。”顾靖淡然诉说现有的信息:“太后娘娘既和崔珏乃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我便揣测您也有此神力。不然若无保命底牌,又如何会如此云淡风轻的与我商谈?”
诉说完自己本就有所提防后,顾靖表情肃穆了些,瞧着面色都疼到青紫,隐忍不语的朱明浩,沉声道:“太后娘娘,是我管教不严,但武将一双手是拿枪拿刀杀敌的,您开恩,莫要折损了他骨髓。”
“你倒是个爱护下属的,”崔珏闻言轻笑一声,抬眸不急不缓环顾其他人一样,摆出肆意从容的样子,为自己积攒着说话的力气。
半晌后,崔珏慢条斯理着道:“可我对你们仁慈,岂不是对自己残忍?”
顾靖听得开始紊乱的呼吸声,抬眸看了一眼依旧装的云淡风轻,暗地里哼哼唧唧骂娘的崔珏,不由得想要把人脑袋打开看看,到底装了什么稻草,怎么那么死要面子活受罪。边缓缓开口,自我认错着,算退让一步:“也是本帅先前言行过于张狂了些,但说实在的我也是万千将士性命所托,因此不得不谨慎。可不管我等日后如何,本帅曾以毅军之首的身份发过誓,在瑞王遗体面前发过誓,稚子无辜,定当护住皇族幼儿。”
边说,顾靖抬眸看了眼捏着小拳头像是给崔珏鼓励的司徒承,算是当众服了一份软,摆出自己的态度:“泰安帝,也是皇族幼儿,我自当也护着他平安。”
罗鸣见状不由暗中佩服顾靖。
一步步的让皇家众人感恩戴德,这节奏把握的好,没准四个异姓王爵真能拿到手。
与此同时,敏感捕捉到关键词——瑞王遗体,崔珏眼角余光飞快看了眼双眸还有些红的司徒宇,眉头拧成疙瘩,急急开口打断司徒宇的话,嗤笑着:“誓言有用,要律法干什么用?你若是真心想要护着我儿,那就白纸黑字传令三军,泰安帝乃童子命,本完成使命归回天庭,但因其心善,念及天下黎民百姓恐天花之苦,故而暂留人间,化作药王。他梦中得治疗天花之法,此刻愿以身试法,亲自尝试牛痘之法,为百姓除心头大患!”
一字一顿,崔珏说得果决,不容置喙:“我要天下所有人记住天花治疗的牛痘之法是我儿带来的,我要所有饱受天花之苦的人为我儿立长生碑!”
尾音回荡在偌大的大厅内,震撼的所有人头皮发麻。
左翎和司徒宇闻言皆是窃喜不已,如此一来,泰安帝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哪怕顾靖登基称帝,为了民心,也不敢轻易动他分毫。
而温青轩听到这话,气得面色都扭曲了。
封建社会大多愚昧,因此开国皇帝们也都有些传奇,比如汉高祖斩白蛇。他们既然筹划皇位,虽然没有一开始编纂传奇的身世,但也跟其他起义的军队一样,为了彰显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引导宣传过泰安帝乃是天煞孤星。
毕竟,泰安帝地的的确确一开始就生而克母,父早亡,又天灾不断。
但若是给泰安帝套上童子命这样民间耳熟能详的说法——据传,童子命者便是天上的仙童下凡历劫。外加上还有牛痘配方来辅佐宣传,那么泰安帝的命格就变了,皇位也就能够继续做的稳稳当当了。
与此同时,罗鸣眼角余光飞快瞄了一眼温青轩,瞧着人又一次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跟李明浩这个莽将一样,几乎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当即颇为佩服的看向顾靖。
顾靖若不是心存让帝之心,以崔太后之智,恐怕顾靖要坐稳皇位,还挺难。毕竟,那传奇的雷先生似乎让他们向来才智出众的温先生屡屡色变。
迎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复杂眼神,顾靖不躲不闪的看着崔珏,一字一顿:“这恐怕不成。”
这五个字一出,屋内本就肃杀的气氛愈发凝重起来。仿若空气都凝滞了一般,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就连司徒承也察觉到了危机来临一般,小心翼翼的抱紧着崔珏的脖颈,不让自己掉下去。
崔珏听得如此冷酷绝情话,猛得一撒手,自己脚步飞快往门口又退了好几步,抱紧了司徒承,安抚的拍拍人后背,幽幽的看着一连串行动快准狠,非但自己站稳了,还搀扶起李明浩的顾靖,冷笑连连:“果真护短啊!”
李明浩闻言龇牙咧嘴的,但疼得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眼睛看向崔珏,满脸的愕然。还是这身形瘦弱的,他一个手指头没准都能戳倒的人,竟然……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果真老大说的没错,这京城不跟其他地方一样。
杀人不见血的。
“赶紧去找军医治疗,”顾靖吩咐了一声,便开门见山道:“太后娘娘,咱们也直爽点。您别拿什么、毒之类的吓唬人,至于天花呢,都是您和泰安帝的功绩,我只想知道雷先生是谁。您今日不说,那我明日再来问。”
顿了顿,顾靖抬眸定定的看向崔珏,像是在打压人赖以生存的傲骨一般,慢条斯理的开口:“西北来京的路,我们都堵死了。您等不到救驾的军队。”
这声仿若在提醒早已穷途末路,不要做无所谓的困兽之斗。左翎和司徒宇表情当即带着些哀泣,垂首跪地,“太后娘娘,咱们保全最后的一丝颜面吧。”
“哈哈哈哈哈哈,知道哀家为什么要一步步退到门口吗?”崔珏见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猛得一抬手撕下自己的丧服。
“刺啦”一声,丧服便一份为二,露出了明黄的里衣。
旋即里衣也承受不住崔珏的拉扯,裂开了缝隙。
一个红艳艳圆滚滚的苹果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刺激得眼睛都瞪圆了,明黄和大红色交相辉映,无声的诉说一件事——男扮女装!
尤其是耳畔还传来如雷贯耳的四个字——“本帅崔珏!”
顾靖瞧着这一幕也讶然了一瞬,在心理愈发笃定崔珏也是有奇遇的,约莫跟他一样知晓一世,重来一回。
浑然不知顾靖是个重生崽,崔珏将所有人的目光尽收眼底,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司徒承,自己也顺手掏出另外一个苹果,当众咬了一口,转眸看向院内的众护卫。
护卫们见状训练有素跪地,跪拜声震天:“末将拜见崔皇!愿跟随吾皇争霸天下!”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
崔珏似回过神来,挑眉一笑,神神气气的丢掉苹果,露出了自己穿着的五爪蟠龙里衣,“哦,忘记告诉众位卿家了,本皇崔珏,乃西北红领巾之首!”
此言不亚于晴天霹雳,震撼的所有人脑中空白一片。
司徒宇最为吃惊,脱口而出:“崔太后,你……不,崔将军,你要自立为王?”
“有何不可?本帅为何不能称皇?有废儿子称帝的武则天,废外孙号称禅让的开国皇帝杨坚。”崔珏傲然的抬高了下巴,睥睨着屋内所有人,“我掌西北八城,打下戎族联盟,所占之地万万亩,拥簇我的百姓万万众!朕自己掌权,我能确保外甥依旧是王爷,富贵无忧!若是臣服他人,岂不是一辈子要仰人鼻息而活?”
崔珏最后眼神幽幽的落在温青轩身上,带着浓浓的挑衅:“所谓的神农转世,玉米马铃薯,你顾靖有温青轩,朕也有雷先生!我们势均力敌,平起平坐。先前向你们俯首称臣,而你们却咄咄逼人,那也就休怪朕自保了!”
——嘻嘻,系统文就这点好,得逐步升级,不能越级杀怪。比如老子这个反派**oss,得活过三百章,给你们添砖加瓦找茬呢!
瞧着崔珏说到最后竟然还倒打一耙,一副他们欺人太甚的模样,温青轩脸黑如炭,心理早已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就不能借刀杀人吗?”
“根据检测,崔珏乃是重要副本人物,无法设计其早死。”
听得系统一板一眼的回答,温青轩眼角直勾勾的看着被人抱得紧紧的司徒承,想着自己原本顺利的任务没法完成,有些恼羞成怒的阴鸷,问:“司徒承总是早夭的命吧。他本就该患了天花而亡,但牛痘这个药方却不是我提及的。少了收服民心这一步,不过也没事。”
咬着牙温青轩催促道:“只要泰安帝死了。泰安帝一死,顾靖也就没其他理由,必须登基称帝了。他总不会还有正儿八经的理由让位给崔珏?”
闻言,顾靖面色骤然一冷,语调拔高了些,干脆道:“既然我们势均力敌,那就各退一步,共同扶持着泰安帝如何?我们毅军一开始起义,也只是想活着吃饱穿暖而已。现如今目的达成,外加众所周知我无儿无女,无后嗣继承爵位,因此,我愿意后退一步,如何?”
一听到这话,左翎和司徒宇愣愣的看向崔珏。
“谁知道你是不是以退为进?”崔珏猛得瞳孔一震,死死的盯着顾靖,不错过人脸上任何神色变化,依旧想着自己干所有事情唯一的目的——得让司徒承活着。
于是将自己早已打过的捆绑念头瞄准到顾靖身上,朗声道:“司徒承年纪小小的,众所周知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更别提天花之类的,更是凶险无比。你们若是杀人与无形之中怎么办?除非你拿命来证明自己!我有一物,名为同归。与苗疆情、蛊一般,同生共死。司徒承的痛处,你也必须同受,他若是死了,你也同时殒命,如何?”
顾靖反过来静静的看着崔珏,瞧着人一脸决然的模样,一时间都有些分辨不出这是真话还是瞎话。所幸,他还有读心之能。
崔珏的心理活动忒丰富多彩了一些——
只要老子博览群书引经据典就无敌了!
只要老子拿顾靖捆绑拿我自己捆绑着,就不信两个boss护驾,系统敢要了承承的小命。
不过同归什么的,要加一个外人,那真要表演活吃虫子吗?
太恶、心了吧?
要不然啃个苹果?
不行,得有个中/毒的痕迹在。
搞什么个毒/药好呢
要不然就秃头吧?
每年秋天都爱掉发之类的,一掉头发就可以让人瞎编。
而且蛊、毒之类的,都是都头发来诅咒的。
嗯!
崔珏真是个聪明崽!
顾靖:“…………”
顾靖就见崔珏抬手摸摸司徒承脑袋上扎的小啾啾,一本正经的开口,“当然,为了表示本皇的诚意,朕也亦可服用同归!你我三人,真正共生同死。十年为期,如何?”
“不可能!”温青轩闻言胸膛一起一伏,再也维持不住最后的理智,脱口而出质问道:“你以为你西北兵强马壮吗?”
“你以为你横扫天下了,坐稳江山了吗?”崔珏反问的毫不客气:“福全,传镇北侯叶刑!”
福全当即调子一扬,语调飘高,“皇上有旨,传镇北侯叶刑觐见!”
这一声恍若极其穿透力,恍若号角一样,响彻在邬堡上空,也响彻在整个京城。
伴随着话语响起的是毅军大红的信号、弹腾空,表示有强敌入侵。
罗鸣见状,身形都有些僵,回眸颇为佩服的看着崔珏,沉声诉说自己收集过的情报:“据闻叶家与崔家有仇。”
北疆除却狄罗刹等外族部落南下发生动荡外,几乎很少有内乱发生。因为此地苦寒,尤其是冬日更是冰封千里。所以北疆百姓甚少,基本都是军队驻守,以及乃是大名鼎鼎的流放之地。比南粤等地,还要苦千万倍。是所有人眼中的不毛之地。
但也正因此,北疆军队,尤其是镇北侯叶刑所率领的邢军,堪称修罗,遇佛杀佛,遇仙弑仙。正因为有邢军镇守着,因此哪怕狄罗刹想要借着天旱也觊觎中原大地想要分一杯羹,也没有胆子挥兵南下。
不过早在五年前,镇北侯就已经听调不听宣。
崔珏笑而不语。
顾靖带着审视看向崔珏。
崔珏现如今可是一口气,把上辈子所有的仪仗,基本上全都摊开了。
正琢磨着,顾靖看向听召入内的叶刑。
叶刑神色淡淡,跟记忆中没什么区别,恍若冰雕一般,谁都不曾搭理。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崔珏的胸膛,便飞快收回了视线,随后仿若自家一般,寻了个地方坐着。
崔珏见状也没多说其他,只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呆愣的温青轩,声音冷得跟冰渣子一样:“温先生神机妙算,那就再算一算,是你们所占的地盘多,还是我们占据的势力多?军队,民心,人才,朕一样不比你少。哦,当然粮食是你们充足一些,可粮食是不是你们的,还不一定呢。烧了,抢了,也就是了。”
说到最后一句,崔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反正也没写着你的名字,就好像红薯啊土豆啊,这些来历一样,先到先得。”
这话恍若一盆冷水迎头浇灌下来,冻得温青轩从骨子里散发着寒意。原先的怒火似乎也被扑灭了些,失去的理智渐渐回笼。温青轩下意识的抬眸看了眼顾靖。
就见顾靖正定定的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当即浑身一僵。
瞧着呆若木鸡,六神无措的温青轩,顾靖眼眸闪了闪,拿起在一旁无人问津的所谓孕果:“崔帅你这话也的确有理,同归的事情本帅可以答应,但要添一个赌注!我不问雷先生从何而来,你既然信他的话,那就不妨将孕果吃下去。”
“可崔帅不是断袖吧,这孕果……”罗鸣觉得自家主公是气狠气糊涂了,难得出声想要提醒一句,可迎着顾靖望过来的犀利眼神,默默止住了话语。
“翰林风月,红袖添香,这些都是世家公子哥的风流韵事而已。”顾靖轻描淡写的开口,定定的看着崔珏。让他天天掉发的,崔珏总得付出点苦头。
崔珏垂首看看递到自己跟前加料过的山楂,幽幽的看着面色冷峻的顾靖,秉承着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人舒坦的原则,似笑非笑的挑拨着:“顾帅这话说的也对。我倒是忘了,你也是世家子弟,惯会这些事情。你们莫不是以此撒谎来蒙骗我们,让我们让天下人放松警惕?也是,再怎么所谓的深情厚谊,又岂会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男人终究会追权夺势。有权了,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有呢!”
边说眼角余光还瞄了一眼沉默的冰雕,瞧着人难得面色骤变,崔珏微微松口气,知道自己是刺激着人回想着跟崔玥相处的点点滴滴了,换言之,司徒承未来生存有了武力保障。
目前,熬过天花活着就好。
想着,崔珏笑着靠近顾靖几步,眉眼柔顺了几分,带着所有男人都懂的勾、引眼神,幽幽道:“既然都是逢场作戏,那我们一人一半如何?可莫要【半似含羞半推脱】,反倒是颜色媚好似花骨朵一般,让本帅愈发想要采摘后、庭花。”
边说,崔珏还下手快准狠的捏了捏顾靖的左耳,十足的挑、拨意味。
顾靖:“…………”
明朝称男风为“翰林风月”。出自《翰林风》座上香盈果满车,谁家少年润无暇。为采蔷薇颜色媚,赚来试折后、庭花。半似含羞半推脱,不比寻常浪风月。回头低唤快些儿,叮咛休与他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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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本皇崔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