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好!”玄子苓拍手称快,手掌拍得啪啪直响。
舒云宜冷漠地把药草扔到他怀中,冷静说道:“闭嘴。”
“哦。”
“不要偷懒,给我理好。”舒云宜一扭头就见叶离情一根根地拔着草药,气得直咬牙。
“哦。”
本就只挂了一盏幽亮晚灯,又见两个一脸菜色收拾草药的人,当真是看一眼就觉得气人。
“后天又要收租了,我听闻南边几天前发大水了,税租只怕要涨,只是不知道要涨多少。”
过了半响,舒云宜忧愁地开了口。
“要涨也不会翻倍涨吧,我们这个月收支还行,勉强还有盈余。”
玄子苓说这话的神态还颇为自豪,完全没有一点穷酸之气。
“等我们有钱了就换个地方,至少要能敞开腿脚捡草药的。”他蜷缩着腿,感叹着。
“瞧瞧我们叶娘子,这么高的人,坐这里真是憋屈。”
“白日做梦倒是挺快的,赶紧收拾吧。”舒云宜动作麻利地理好一筐草药,无情地嘲笑着。
“你今日一点草药都没收到,过几日是十五义诊该如何是好?”玄子苓砸吧嘴,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挠了挠脑袋。
舒云宜停下挑拣的手,沉思片刻,脸色为难。
“可以去一些散户那便看看,明日你和哑叔去城里的一些散户那边看看,没硝好的也行,到时候我们自己加工,若是有人愿意去采新鲜的药也可以,价格可是适当高一点。”
“只能这样了,南边涝灾,北边旱灾,渭河又一直涨水,天气怪得很。”
他叹气。
舒云宜也是一脸愁容。
叶离情收拾草药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沉默片刻说道:“我明日想去外面买些衣服。”
“可以啊,你身边有钱吗?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结算给你呢?”
舒云宜稀疏平常地开口说着。
“工钱?”叶离情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对啊。我们这边后院是收拾草药的都是两贯钱,不过你是女子,又初来乍到,我给你开了三贯,你来这里只有八日,只有八十个铜钱,再过两日就过六月了。”
舒云宜对着她笑:“所以明天可以去账房那边支一贯。”
一贯,在玄明堂可算是大钱了。
叶离情捏着一根草药半天没动弹,最后耳朵微微一动,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浅色的眸子微微扫过一处黑暗处。
“我东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去睡了。”
舒云宜动作最快,把手边的两棚草药收拾地整整齐齐,这才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离开了。
玄子苓也不甘示弱,没一会,也起来宣布:“我也好了,我也先去睡了。”
夜灯下,只剩下叶离情一个人慢吞吞地揪着草药,半天没离成一捧。
黑暗中突然传来噗呲一声笑声。
一大早,舒云宜刚刚送走一个病人,就听到七/八岁的小药童哒哒跑过来说:“查娘子来了。”
查娘子就是租给他们玄明堂的人,紫薇街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
“怎么今日就来了。”
舒云宜连忙擦着手起身,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到查娘子带了不少人走了进来。
那群人一走进,舒云宜脸色微微一变。
跟着查娘子来的人赫然是舒家的人。
其中一人甚至是自己之前的丫鬟绿怀。
绿怀一见到她就低下头。
“查娘子今日可是来收屋租的。”舒云宜笑着迎了上去。
查娘子身矮体宽,一双眼被脸上的赘肉挤得只能看到一条缝,两腿岔开站着,像一座小山。
“正是,顺便来说一下其他事情的。”
查娘子娇滴滴地开口,一边说一边甩着涂满香料的帕子。
没多久,空气中就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舒云宜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舒家仆人,心中咯噔一声。
“玄明堂开棚义诊,舒娘子人美心善,我原本收取房租的价格就很低。”她掐着嗓子,故作娇柔地说着。
“查娘子最是和善的人了。”舒云宜笑脸盈盈地附和着。
一直低着头的绿怀不知为何,突然抬起头来注视着舒云宜。
“那是,这十里十八巷谁不知道我王蓉的性子,那真是天大的好人。”查娘子插着腰,一点也不谦虚地接了下去。
舒云宜只是笑。
“算了,你原本是个富贵娘子,来我们这等小地方也是委屈了你。”
她打量着舒云宜,眯起来的眼睛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意,嘴角勾起,面带不屑。
舒云宜面色不改。
“你这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做什么。”她挥了挥扇子,不客气地把椅子上的草药打落在地,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哎,你……”小药童气得直哆嗦。
“小风筝,不可对客人无礼,下去。”舒云宜把人拦下,示意哑叔把人抱走。
“真是大家闺秀,这规矩真得好。”查娘子翘起一个大拇指夸道。
舒家有人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绿怀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查娘子今日怎么提早来收房租了。”
舒云宜强压着一股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状若无事地开口。
“哎,说起这事也是为难我了。”查娘子扇着蒲扇,大声地叹着气。
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往后指了指:“舒娘子,眼熟吧。”
“舒家出了三百两的银子,要把玄明堂连地带屋全都买走。”她笑,露出一口黄牙。
市侩而强势。
舒云宜脸色一变。
“之前不是说好租一年的嘛,定金都交了十两银子,现在六月还未到,查娘子要毁约吗?”
“呦,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熙熙攘攘为名利,这买卖一事向来是价高者得,我给你们玄明堂每月才五两银子。”
查娘子伸出五个短短圆圆的手指,来回翻着。
“三娘子去外面看看,我给你的价位可是比外面的人低得多了。”
“哪里低,这个地方的屋子都是我们自己搭得,又背阴,我们晒草药都要赶着时间,一块地一个月就要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不知何时,门口围了不少人,有人梗着脖子骂道。
“好啊,你们既然不喜欢那就正好,感觉收拾东西,天黑前就给我搬出去。”
查娘子站起来,瞪大一双眼,又凶又蛮地叫着。
窸窸窣窣的人群立马就没了声音。
所有人都不安地看向堂中的舒云宜。
事情到了这一步,舒云宜哪会不知道这是舒家故意的。
分明就是想把她逼回去。
舒云宜站在堂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她冷着一张脸:“屋子不租了,押金退回来。”
“押金?”
查娘子尖叫。
“你还好意思给我要押金,你看看把我的地方弄得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这些草药的味道,我倒时候还要找人清理呢,哪里的押金。”
“三娘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她摇着扇子,嘴角一勾,嘲笑着。
舒云宜站在屋中,拳头紧握,眉目冰冷,漆黑的眸子几乎要冒出火来。
“三娘子有这功夫,不如早些腾空屋子,我们还要回舒府复命呢。”一直不说话的绿怀此刻出面,眼角轻轻一瞟,神情淡淡说道。
“对啊,赶紧给我搬走,我还有一百两银子没去舒家拿呢。”查娘子幸灾乐祸。
舒家仆人一把把屋外的草药架子推到在地,粗着嗓子说道:“再不搬,就都给你砸了。”
“今天一天肯定是搬不完的,查娘子不如宽限几天。”舒云宜压着怒火,请求着。
查娘子抬起下巴,摇着扇子:“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论如何,要你今天搬完就搬。”
“查娘子也是和善之人,我们这里有老有小,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着落呢。”她忍着气,不得不说道。
“呦呦呦,三娘子,我尊贵的三娘子啊,这不是我的事啊,说来说去都是你们舒家自己的事。”
查娘子幸灾乐祸,一双眼又是嫉妒又是嘲笑地肆意打量着舒云宜艳丽的脸庞。
“你要求就去求舒家去吧。好好的千金娘子不做,何苦呢。”
她拿扇子点了点舒云宜的肩膀,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搬就搬,肥婆娘,含鸟猢狲。”整日没个好嘴,紫薇街都要被你这恶毒的人逼空了。”
门口,传来玄子苓怒气冲冲的声音。
只见他满头大汗,一看就是跑回来的。
原来是哑叔见情况不对,立马让人去把他找回来了。
“你骂谁呢。”查娘子怒声尖叫。
“我骂猪呢,谁应我谁是猪。”玄子苓撸起袖子,粗着嗓子大骂着。
“我骂一直肥头大耳的苍蝇,不仅只会嗡嗡地乱嚼,还会带着一坨屎来恶心人。”
“我骂的是啖狗粪的丑贼。”
“我还骂老天爷怎么不长眼,老让我碰见蠢如猪狗的老贼。”
别看玄子苓长得斯斯文文,极为秀气。
可骂起人来,一口气都不带换的,张嘴就跟连发的箭一样,咻咻咻个不停。
玄明堂的人立马哄笑起来,查娘子和舒家人脸色大变。
“给我搬。”玄子苓大喝道。
“对啊,搬了吧。”叶离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门口,懒懒散散地靠着,一见舒家人就露齿笑。
舒家这群人里有昨日就来过的人,一见她笑,就忍不住打颤。
“我们自己建的房子也记得砸了。”
她笑脸盈盈地走进来,人群不由分开一条道,只是睁着眼看着她走了进来。
“走吧,这里乱的很,我们去外面等着。”
她站在舒云宜面前,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来,笑脸盈盈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