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当日闹得动静很大,又惊动了官府,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都,玄明堂的生意一下子就差了下来。
官府那边立了案却没有立刻开堂,而是选择择日审理。
莫名的延期,让夏日显得越发焦躁。
无事可做的舒云宜只好坐在廊檐下捡着草药,眉宇间透出一点焦虑。
一向爱财如命的玄子苓捧着算盘倒是冷静许多。
“没事的,你都给人喂了你那个起死回生药了,怎么会死,一定是那个男人的问题。”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
舒云宜坐在屋檐下又一下没一下地磨着紫苏叶,没好气说道:“什么起死回生,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玄子苓来劲了。
“你这两个药好厉害的,之前那个手都断了的人,回春堂都救不了了,你给他喝了一点那个药,竟然缓过来了。”
“没这么厉害,是那个男人求生**强烈,药里面都是名贵草药,补气和活血用的,各有各的用处。”
舒云宜又认真解释了一句。
“不是我调配的,老师给的素问八卷中的一个偏方,我改良了一下而已。”
玄子苓挥挥手:“反正就是厉害,说起来那个第九卷找到了吗?”
“没有,老师之前就是特意去的白鹿学院,但是阴阳先生也不知道第九卷去了哪里。”
说起这事,舒云宜又有些丧气,有气无力地磨着药槌。
“你的药可以让断手短脚的人活下来。”靠在栏杆上磨手中笛子的叶离情抬眉问道。
“没错!”玄子苓比她还激动地说着,“之前那个人和屠夫打架整个手臂都被砍断了,血流得止不住,回春堂里的老神医都没办法,那人的娘子没办法求到我们这边来了。”
他手中的算盘哗啦啦地响着,脸色绯红。
“三娘子没有让人把他的伤口烧了,反而是用银针把伤口里的经脉缝起来,然后给他抹上药,最后给他喂了那瓶药,当天晚上,那个人就退烧了。”
舒云宜被他夸张的神情弄得脸色一红,咳嗽一声说道:“没这么厉害,别瞎说了。”
“那断了的手可以接回去吗?”叶离情站直身子,笑意敛下,浅色的眸子在日光下深沉阴暗。
“按理是可以的,只是我从未试过。”舒云宜停下碾药的手,皱着脸。
“人的手若是刚掉下来时候,血脉还在流通,及时把经脉缝起来,再仔细护理,虽然不能和平日里一样,但日常生活应该没问题。”
“但我不曾试过,不知书上说的是真是假。”她叹了一口气。
“应该是真的。”叶离情重新靠回栏杆上,“医仙游丹心曾在战场上用这个办法救过无数人。”
舒云宜眼神一亮。
“真的吗,那些人最后都活下来了吗?”
她激动地放下手中的药槌,不由靠近叶离情,眼睛闪闪发光。
“一半多吧,医仙说这种大型伤口都有一定的死亡几率,若无发炎定能平安活下,但伤口一旦发炎,能活下来的人十无三四。”
舒云宜眨眨眼,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一时间不知是失望还是难过。
叶离情笑,半低着眸,手中的笛子在指尖旋转。
“你不曾经历战场不知道若无她的办法,那些断手的人一半都活不下去。”
舒云宜瞪大眼睛,像只受惊的刺猬。
“医仙不知去向多年,战场无情,如今士兵折损率很高,而剑南道男丁已日益稀少,许多村镇都只剩下老弱妇孺了。”
她说得平静,可舒云宜还是陷入沉默,便连玄子苓都皱着眉,一脸严肃。
“三娘子,衙门那边来人了。”小药童趴在拱门后面,板着小脸,一脸严肃。
玄子苓连忙起身:“是因为陈三的案子吗?”
小药童点点头。
“那我们赶紧去吧。”
“张婶一直在外面打听,这个案子不知道为啥好像惊动了不少人,好像还看到太子心腹魏莱将军和太傅身边的柴公也朝着衙门的方向去了。”
小药童皱着眉,小大人模样地把张婶的话复述了一遍。
玄子苓震惊:“这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不就是简单的讹人吗。”
小药童背着手摇摇头。
他扭头看向舒云宜。
“走吧,横竖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她起身准备要走。
走了几步突然扭头,柳眉细细皱着,犹豫说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叶离情低头,漫不经心地说着:“我就不去了,我一个良家妇女胆子最小了,上公堂可要把我吓坏了。”
玄子苓忍不住把视线落在那把在他手中熠熠生光的小刀上,打了个寒颤。
舒云宜眉心皱得紧紧的,打量着面前之人,突然上前一步,揪着叶离情的脸,严肃说道:“你没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大事吧。”
“我发现你之前就很怕看到这些人。”
她疑惑地强调着。
叶离情被揪着肉,高高抬起脸,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人。
不知从哪里溜达回来的叶夜,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躲在角落里张望着。
“若是真的有呢?”叶离情保持着这个姿势,笑问道。
舒云宜倒吸一口冷气,弯下了腰来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想要从她眼中找出一点躲避惊疑的目光。
少女的清香混着夏日艳阳下的微风迎面而来,漆黑的眸子盛着莹莹的天光。
骤然间好似一颗石子打破了沉寂的湖面,荡开的轻巧涟漪却能让人呼吸骤停。
“骗你的。”叶离情不由移开视线,落在某一处。
舒云宜却是把她的脸扭回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吗?”
叶离情看着倒影着自己身影的清亮眼睛,盈盈一汪清泉,漆黑两点黑墨,看久了能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皱着眉,没了笑意的眼睛狭长而上扬,浅色的眸子冷冷清清,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叶夜吓得捂住胸口,躲起脑袋。
世子的神情好可怕。
舒云宜盯久了,莫名觉得像是被揪住后脖颈的猫,眨眨眼,不由松开她的脸,束手束脚地站着。
“你赶紧去吧,我和叶夜去找替你翻案的人。”
叶离情见她尴尬畏惧地模样,倏地露出笑来。
眉眼弯弯,温柔可亲。
“谁?”舒云宜歪着头问。
“嗯,去了公堂不用怕,实话实说即可。”他起身,夏日阴影完全把舒云宜笼罩着。
视线突然阴了下来的舒云宜莫名觉得有一点逼仄感,不由偏开头,后退一步。
“去吧。”叶离情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带着笑,眼底却笼着一层阴影。
舒云宜捏着手指,胡乱地应了一声,几近匆忙地和玄子苓一起出去。
前院的人都散去,叶离情独自一人站在游廊上。
修长的影子落在地上被逐渐拉长,最后僵硬地定格在舒云宜遗落下的药槌上,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过来。”
缩成一团没能跑出去的叶夜,迈出去的脚一僵,苦着脸,慢吞吞地移了过去。
叶离情把人叫了过来去没有说话,依旧是沉默地站着。
叶夜屏息站了许久,正打算悄悄挪动一下腿,就听到自己世子冷淡的声音。
“你觉得舒云宜好看吗?”
叶夜脚步一顿,大大咧咧地说道:“好看啊,怎么不好看,依我看算得上是京都闺门翘楚。”
他利索地比了个大拇指。
随后又莫名觉得拇指疼,视线悄悄一抬,就看到世子面无表情的脸,动了动手指,状若无事地缩了回来。
妈/的,好凶。
叶离情不知为何脸色越发阴沉,手中的笛子被捏得咯吱直响,最后竟然当场四分五裂。
“呵,原来是见色起意。”他听到世子喃喃自语的自嘲声。
半许日光落在他冷漠的脸上,阴晴不定,难辨情绪。
叶夜心中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