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荒漠,太阳早早落下。
集中营犯人们的作息跟着太阳而动。天光消失的时候,所有犯人都被赶进寝舱,“哐”的一声响,守卫锁上门,一天的苦役终于结束了。
劳累加上饥饿,大部分人一沾上铺位就睡了。
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有人却无法入眠。
贺成业的身旁留着一个空位置,他双手枕在脑后,睁眼看着窗外。
朔月之夜,放眼望去一团漆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入夜后,各种鼾声响起。不知过了多久,寝舱门口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
门从外面被打开,一个高瘦的人影被推了进来。
隔得太远,贺成业眯起眼睛,也只能看见那人的轮廓。
黑暗中,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哐!”
直到门被守卫完全锁上,人影才慢吞吞地动了起来。
寝舱最深处,靠窗的地方,留着一个空位。
贺成业注视着柏弘慢慢走过来,看着他走到窗下,爬上给他留的铺位,蜷缩在窗边。
面对着窗户,躺下之后,他就没怎么动弹过。
也不知是梦是醒。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贺成业能清楚地看见他佝偻着的轮廓。
没过多久,柏弘动了一下。
他伸手探了一下窗下的角落,动作很轻、很快。
一块薄薄的石片被他从夹缝里取出来。石片的边缘被刻意磨过,利如刀锋。
手上攥着石片,柏弘把锋利的那面对准了自己的颈动脉。
薄薄的皮肤之下,动脉搏动。
他把石刃抵在脖子上,慢慢切了下去……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还没等他使上力气,手里的石片就被人轻巧地抽走了。
柏弘转身,贺成业手里捏着石片,正在看着他。
黑暗中,集中营里鼾声此起彼伏,没人知道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情。
“长官。”
柏弘轻声说。
贺成业看了看手里的石片。
“我的人,从来不是懦夫。”
柏弘看着他,半晌没出声。
黑暗隐去了这个污糟牢房里的所有细节,也吞噬了囚犯们尚存的心智。
柏弘忽然笑了。
“长官,不用担心,不是今天。”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含着一丝轻佻。
“纳齐玩腻我之前,我不会自杀。”
贺成业放下手里的石片,探究地看着他。
感受到贺成业的目光,柏弘慢慢靠到他身边,手轻轻缠上了他的脖子。
“其实也不难——他想看我哭,我就哭,他想看我笑我就笑。”
柏弘偏过头,额头抵着贺成业的脸,与他耳鬓厮磨。
“*******……怎么都行……”
寂寥的黑夜中,他的话香软又诡异。
贺成业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安静地听着他说。
“他那个玩意儿……用得太多了,很难硬起来。”
“不像你……”柏弘的双手离开贺成业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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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成业终于忍无可忍,摁住了他不安分的手。
柏弘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贺成业使了力气,牢牢地钳住了他的双手,根本挣脱不了。
“看着我。”
他听到贺成业说。
柏弘低着头,并不愿意与他对视。
“抬头,看我。”
贺成业又一次命令道。
柏弘无奈,不情愿地抬起头。
他的长官正直视着他的眼睛,柏弘却控制不住地想躲避他的目光。
须臾,他听到贺成业轻轻问道:
“疼吗?”
沉默了一会儿,柏弘摇了摇头。
“不疼,他又硬不了多久*******”
贺成业松开柏弘的手,一手把他圈进自己的怀里,轻抚了一下他心口的位置。
“这里……疼吗?”
柏弘把额头抵在他胸口,许久没有出声。
窗外起了大风,风吹过牢房的裂缝,“呜呜”的声音犹如厉鬼呼喝。
可怖的风声中,断续传来柏弘的声音。
“纳齐说,邱时……他很担心我,一直看着我……直到死,他的目光也只在我身上。”
泪水突如其来,洇湿了贺成业胸口的衣服。
“长官,我想他们,我好想他们……”
柏弘抽噎着说:“我想见邱时,我想见阿诚,只要能让我跟他们再说说话,让我做什么都行。”
“让我做什么都行……”
没有月光的夜晚,大风卷起黄沙,如同一只可以随意变换形状的怪兽,在荒漠中肆虐无忌。
贺成业抱紧他,承诺道:
“总有一天,我们会带他们回家。”
柏弘哭得更厉害了。
无望的念想,比渺茫的希望更折磨人。
贺成业捧起他的脸。
“还记得吗?你说十年级的时候,我救过你。”
柏弘看着他,哽咽着点头。
“那时什么情况?”贺成业问道,“我记不得了。”
柏弘做了几次深呼吸,断断续续地说道:
“正在上公民课……那个人冲进来……往教室地上倒汽油……打火机,他一直拿在手里……神情跟疯了一样……一直在说,要死一起死……”
“那时你害怕吗?”
“怕。我跟同学说没事的,其实我自己很害怕,根本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嗯,然后呢?”贺成业继续问道。
“然后……窗户……玻璃……一下子全碎了……你从窗外进来,还没踩到地上……就一枪爆头……”
“那看见杀人你不怕吗?那时你才十年级,有人就这样死在眼前。”
柏弘摇头。
“我不怕。”
“从玻璃碎掉的那刻起,我就一直盯着你看……看着你毫不费力地击毙罪犯,看着你走过来检查尸体,看着你指挥其他人善后……”
他抓紧了贺成业的衣服,抬头望着他,眼里满是炽热的崇拜。
“纯粹的、绝对的力量……长官,你就像神一样。”
“神?呵。”贺成业自嘲地笑笑。
听了这些疯话,他看着柏弘,却半点没有训斥他的意思。
“所以,你会听我的话,对吗?就像那时一样。”
柏弘脸上泪痕未干,忙不迭地点头。
“好,从现在起,不管是冷了、渴了、饿了,还是想射X、想自残、想自杀,都要告诉我——任何事,都要经过我的允许,才能去做。”
“你能做到吗?”
贺成业严肃地问道。
“我能。”
柏弘答得毫不犹豫。
“好。”
贺成业再次把他揽进怀里,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黑暗中,他声音低沉,不知是在对柏弘说,还是在喃喃自语:
“听话,一定把你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