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队友打是我应得的 第11章 兽皮

顽固之见，诱发偏狂之行。

云拂影这一定论的大前提，是致安城强烈反对负星城建大传送阵。

两个散修城池比邻，规模也接近，若要建大传送阵，双方都有这个条件。

致安城主动选择了闭塞，不想要外来修士扰乱城中秩序，从而威胁城主之位。不久之前的摩擦便能证明致安城的决心。

如何彻底阻止此事？

拿下鲸吞即可。

正面对抗代价高昂，搞不好两败俱伤，负星城被护城大阵笼罩，致安城只能从内部攻入。

安排一个内应，开一个小传送阵。

隐秘、精准、一击即中。

鲸吞想吞并致安城，致安城也能如此打算。

听到这里，可方的嘴就没合上过，她慢慢跟上了云拂影的思路，问：

“为何选如奉追宝阁当内应？”

“鲸吞堂会西面是城门，难攻；东面的缓冲地带之外，离它最近的，便是如奉追宝阁。”

如奉的客户多是散修，收费不高，偏就能做大做强。分店都开在地段不俗之处，一副不差钱的样子，想来另有财源。

跑腿卖讯息的，人脉都很广，如奉有这个实力和致安城搭上线。

“老注也想到了这一层，”云拂影撑着下巴，用词谨慎：

“他带着探阵去，便是起了疑心，想查个明白，用来威胁如奉，或是讨好鲸吞。”

她对老注知之甚少，按可方所言，他是个一心向上爬的，对他来说，如奉和鲸吞都是可攀附对象。

云拂影有点佩服他的敏锐和行动力。

但实力不够的时候，慎把信息差当把柄用。

“你从如奉门外向鲸吞堂会望了一眼，就想到了这么多？”

可方半捂着嘴，看云拂影的眼神充满惊异，神情比二人初见时，专注多了。

云拂影随意点了点头，她不认为自己有多敏锐。如果一个人长期浸泡在不安全感里，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想到最坏的可能。

惶恐被压缩成一条紧绷的弦，轻微的光影也能拨响它。

“那么，这件事，要说出去吗？”可方小声问道。

这不止是双方城主间的斗争，势必会牵连无辜城民，甚至是她们自己。

“不要告诉任何人。”

出乎可方的意料，云拂影打算保守这个秘密。

眼见着可方焦急起来，正要张口，云拂影抬掌止住了她：

“说出去只会加剧冲突，让双方毫无保留地开战，死更多人。如果鲸吞觉得城里谁都可以是内应，从而来个大彻查大清洗呢？”

她掀起眼皮，面色沉静：“我们现在最好祈祷致安城能一击拿下鲸吞，这样死人最少。”

云拂影语气照常，却无端端让可方听出了几分不容商榷，她抿了抿唇，终究没说什么。

老注一案到此为止，她们推进了调查进度，能拿到十枚上品灵石。

可方负责给追金堂发调查报告，她问云拂影要写到什么程度，总不能都交代了。

“就说他死前特意买了块探阵阵盘，似在私下探查某案。”

云拂影想了想，决定隐去他西去中街一事。让接手此案的追金士难以查明真相，更不会把内应袭城的危机透露出去。

表面最小伤亡的措辞之下，是她想让鲸吞消失的私心。

她对可方还谈不上信任，这种想谁死的话不能当面供出。

告别可方，云拂影直奔山下材行，赶在一时辰休假结束前进了门。

“拿捏地挺准啊。”

朱渊抬起眼皮，凉凉地说了句。

他这脸没绷多久，就忍不住向云拂影透露：

“来到时候路过集臻没，我听说陈五持最近可不好过，昨日的事传出去后，集臻口碑暴跌，陈五持被东家狠狠训斥了一通，还停了他坐堂阵师的名头。”

云拂影第一次在掌柜脸上看到眉飞色舞的表情，他冲她招手，说：

“我一早开门，就成了三单，还有人问起你，说那伶俐的小工今儿怎么不在。”

朱渊话音刚落，似为了验证这话，又有人进店，他昨日围观了全程，认出云拂影来，让她给自己的法器挑一个合适的配件。

“道友眼明心亮，我自是信得过你。”

云拂影觉得自己成了金牌导购，无需工钱的话说早了，她势必要在朱渊这里狠狠薅点别的。

送走客人，金牌导购又开始了她无偿打工的一天。

她把自己埋在库房里，俩胳膊刨着不知积压了几年的旧货，扔的扔，改的改。

尘土飞扬，落在长睫上，像织了层蛛网。

云拂影没忘记她为何来到这里，如今负星城随时会起动乱，她要赶在此之前查清沈页在城内的行踪，拼凑出他的药方，锁定他的病症。

但城内的药店医堂与山下材行几乎同时营业，她抽不出时间拜访。

而且这件事一天内查不完，可能要跟朱渊请好几次假。今日刚用了一次，她不想夜宿街头，打算老老实实干个几天再开口，追金堂的案子暂时也不接了。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去城外接追金堂的隐鹰送来的灵石，云拂影都待在山下材行，手里就没空过，摸遍近百种材料，把各色阵基盘了个爽。

算起来，她花在阵盘上的时间最多。

很多阵法，当场起繁琐费时，于是阵盘应运而生。

在特殊材料上刻阵图，输入灵力就能起阵，快速高效，不易出错，非阵修也方便使用。

阵法一道的传承中，阵纹占了大头。刻阵于盘，需压缩改写部分阵法。

因此，从阵盘反推全阵，难度不小，是金丹阵修的技艺。

云拂影头铁，一头钻了进去，日日夜夜在脑内念阵，反复推导。

她会突然骈指在空中虚写，多次把朱渊吓一大跳。

磨通了三个阵盘后，云拂影隐隐抓到了什么，似看清了某种难言的规律，再推导明显顺畅不少。

五天下来，她已能掌握几个常见的阵法，看着库房里散落一地的阵盘，两眼直放绿光，这儿四舍五入等于藏经室啊。

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劝学。

朱渊见她经常抓个阵盘一时辰不动弹，也怀疑过这家伙不会在反推全阵吧。

他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测。

筑基中期的散修若能做到，早被大宗门收进去了。她应该只是试着记住刻痕，想给自己刻个同样的阵盘。

这天，云拂影在库房最深处的夹板里，发现一张破损的兽皮。

手掌大小，边缘被虫子啃烂了。吹去厚尘，才看到兽皮上的毛发秃了几处，露出灼烧的痕迹。

物种难辨，不知为何藏在这里，云拂影拿着去问了朱渊。

他皱着眉头接过兽皮，往常看一眼就能说出购入的年份，此刻却有些茫然。

直到他翻过兽皮，两眼一眯，突然严肃起来：

“把它放回原处去。”

她的疑惑过于明显，朱渊只好解释：

“我这铺子是十几年前接手过来的，原主人是个阵修，不知信了什么歪道，险些入魔，于是隐居疗伤去了。

店里留下不少一看就邪门的物件，我都清走了，没想到漏了这个，赶紧拿走吧，看着都眼疼。”

云拂影回到库房，没有立刻照做。

她翻过兽皮，内面纹着一行字符，形如初春拔起的嫩芽，兀自横突几枝，黑中藏绿，隐有邪气。

盯的久了，眼前现出重影，字符似在飘移，尖端慢慢溶成黑沙。

她眨眨眼睛，字符复归原状。

云拂影心止不住地狂跳，想起一段并不久远的记忆。

那天朗日和风，是云拂影的第一堂阵法课。

师母讲起阵法可附于万物，符箓、阵盘、各式法器、衣袍等等。

她顿了顿，说另有一种刻阵于肤的路子，把纹身和本命阵法融合，叫做体阵。

体阵勾连神魂，威力远超寻常阵法，与修士共同成长，联系日益紧密，难以剥除。

不过，师母换了种语调，体阵实质上是一种寄生，如果驾驭不当，它会汲取修士的暗面自我，反过来掌控修士，催生心魔，心魔又喂养体阵。

如此反复，必然落得个走火入魔、心神俱灭的下场。

辨路抬掌，凭空唤出一段体阵虚影：

“你非阵修，但既已学阵，便要谨慎待之。”

那段符纹在师母掌上翻转、流动，走笔诡谲，危险又魅惑。

阵道辽远，阵纹万千，与云拂影初见的，偏偏是体阵。

她由此牢牢记住了它的模样，眼前的兽皮内里，纹的便是体阵。它也能刻在与修士为伴的妖兽身上，增强战力或服从性。

低阶阵修不宜过早定下本命阵法，尤其是难以回头的体阵。

云拂影攥紧兽皮，片刻后，放进了自己的乾坤袋。

库房昏暗，她背对着日光，眼眸格外漆黑。

这天闭门时，朱渊照例检查了门锁，发现用了三年的护门阵盘坏了，他猛拍两下，朴素的维修方式没能把它救回来，还新添两道裂痕。

“你试试能不能补上，完事了当废料卖出去。”

他把阵盘扔给云拂影，换上一把灵锁后，离开了山下材行。

店里只剩自己，降下一份独属于夜晚的宁静。

云拂影伸展着胳膊，走到柜台后坐下，晃指唤出灵火，点燃石灯，把阵盘凑近了细看。

边缘磨损，刻痕模糊，还夹着几粒碎石，当真是寿终正寝。

护门阵盘脱胎于仙凡交界线的入关大阵，主打一个生人止步，一切外来灵力都会被它阻隔，甚至有时主人进门也会被拦住。

当然实力够的话还是能突围，日常看店已经够用。

云拂影从台板上取下黏合剂填充裂痕，等它干透后，托着送入废料筐。

朱渊是个会过日子的，对他而言不存在垃圾一说，材料再破烂也总会有派上用场的地方，废料筐里存了快半人高的废材。

云拂影随手扒拉几下，看到一枚还算完好的地桑壳，正是护门阵盘的阵基。

她思考两秒，把它和护门阵盘都捡了出来，重新坐回柜台。

擦净、磨面，从面前一排工具中，取下了轮生刻刀。

在指间翻转两下，对准了地桑壳。

她要刻一个新版本的护门阵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