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这绕指柔便是春风殿这位殿主的武器。
在江湖上,许多时候人与他的武器或者是拿手武功都是绑定在一起的,譬如之前说书人提到过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四桥即是武器名,说起明月夜决计离不开二十四桥。但对于陆绯衣来说这条规矩好像并不太成立,几乎没有人称呼他为什么“绕指柔陆绯衣”,通常都将此人与春风殿绑在一起,他的一言一行皆与这个江湖势力相关联。
因此若非熟悉他这个人的人,恐怕都不一定知道他那些细丝线叫什么,只能像秋月白这样用代称。
但这些人此番前来都做过功课,他们自然知道这不起眼的丝线叫什么、有多厉害。
否则也不会为了杀一个人就乌压压跑过来这么多人
——江湖之上目前恐怕也只有“杀陆绯衣”这一件事动用这么多人才不会被人嘲笑。
但即使是这么多人一起来杀他,还是算准了他已经走火入魔失控了才来的,就算现下陆绯衣身受重伤,那些人还是对他有些害怕。
一是走火入魔后虽心志失常,但内力充盈更甚从前,二来是陆绯衣此人杀人根本不惜命。
一个惜命的人,如何斗得过不惜命的疯子?
因此当听到陆绯衣说已用绕指柔将二人性命捆绑在一起后,立马就有许多人冒出,将目光投落在秋月白身上。
秋月白:“……”
说陆绯衣不惜命罢,他又死活想要赖上秋月白。
若说他惜命,他又老是找死。
总结就是——有病。
有大病。
换以前,像他这样擅长找死的人都不用这些江湖人解决,秋月白自己就能宰他一万次,可他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些事就不能做了。
他心里骂了一句该死,一把拽住陆绯衣就要跑。
这么多人,他手头上就一根破凳腿,不跑就死定了。
偏偏这个死人一边被秋月白拖着还一边特别热情的冲着后面那些人挥手告别:“不好意思,我抱上大腿了,先走一步。”
“??”
“……”
“追!”
那些人本就是为了杀陆绯衣而来,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放他走,见状立马招呼所有人追上。
“若谁能取陆狗项上人头,赏金十万!!”
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声,群情立刻激荡起来,人如飞蚊一拥而上。
秋月白带着他跳上高处,脚尖轻点着屋脊轻盈的掠过屋瓦之间,冷笑了一句:“没想到你这疯子这么值钱!”
陆绯衣笑嘻嘻被他拎着颠来颠去,却突然对后面的人大喊一声:“你们都来,有本事就杀我!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人追的更快了。
甚至还扔起了各式各样的暗器,梅花镖柳叶镖带毒的箭矢诸如种种,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扎成刺猬。
“你有病?!”
“你就当我得了失心疯罢。”陆绯衣鼓励道,“掌柜的,跑快点。”
秋月白简直想自己动手掐死他。
为了甩掉那些追过来的人,秋月白先是把手里的凳腿扔出去了,随机砸倒了一个十分靠前的江湖人士,直接砸得面上开花鲜血直流,一个凳子腿使出了暗器的感觉,连带着那人后面的人都被这一下砸的一愣,直接落后其他人一大步。
秋月白把身上能丢的都丢了,如果不是不能丢他都想把陆绯衣拆了丢出去算了。后面也有人在往他这里丢东西,都被他用身法躲开了。
箭矢从身边擦过,脚边噼噼啪啪的传来暗器碰撞的声音,每次都差一点。
因为着急跑路,秋月白的轻功使得很粗鲁,陆绯衣感觉自己被他揪着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
他想抬手扒住秋月白,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甩脱臼了,只能艰难地手脚并用扒紧这根救命稻草,几乎要把秋月白勒得窒息。
秋月白:“……”
他咬牙切齿,“松开我的脖子!”
“这不行啊如果松开了我就会掉下去掉下去我就会被他们踩死我死了你也得死!!”
“……”
这下好了,不仅沉默,还有点无语与嫌弃。
陆绯衣扒着他胡乱蹭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污,让本来就有一点洁癖在身上的秋月白觉得恶心无比,实在是想把他丢下去让他自己跑。
但是最终还是皱着眉头忍住。
算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
虽然如此,但秋月白此人实在是令陆绯衣觉得意外。
看似平平无奇,但他甚至能在手上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和走火入魔的陆绯衣打数个来回——轻功也好得惊人,即使是带着那么大一个人形拖油瓶也能甩那些人八条街,等到那些人暗器箭矢都丢的差不多了,再绕上几圈,人就也甩开得差不多了。
但除了刚刚追着他们的人之外,附近还有些刚刚没有和那些人一起追着二人不放的,那些人走动散乱,就算是极其擅长追踪的秋月白一时间也无法尽数知悉动静。
二人暂时躲在房檐侧边,秋月白见天上突然放起两个烟花,就知道这一下是通知所有人了,陆绯衣的状态很一般,他带着这么个拖油瓶短时间还好,长时间也吃不消。
他带着陆绯衣往镇子边缘跑,偶尔路过有人的地方便先捂住陆绯衣的嘴再稍微躲躲,因前两次陆绯衣的嘴贱,秋月白实在不敢对他这作死的手法稍加放松了。
若陆绯衣不捣乱二人早就能跑,何必还像现在一样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东躲西藏。
——委实狼狈。
听着耳边路过的脚步声,身边掠过火光,秋月白小心翼翼的架着拖油瓶穿过街道,再跑过小巷,翻身进了一处小宅院。
落地后这才又缓一口气的机会。
秋月白将陆绯衣丢在地上,居高临下无声道:“不、许、出、声。”
陆绯衣一副愿意配合的样子,点了点头,砸吧砸吧眼做了个捏住自己嘴巴的手势,又捂着手臂把脱臼的关节接了回去。
秋月白看着他幼稚的动作后冷笑一声。
今日仿佛要把他这辈子的冷笑都笑完。但如果一个人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一个像陆绯衣这样子的人,他是应该冷笑,说不定还要把下辈子的也笑掉,笑完了还要去庙里拜一拜,再做个法事除除晦气。
秋月白静静听着附近的动静,
等了一会,确定周围的人已经离去后他一把把陆绯衣拽起,拖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但秋月白却可以准确的找到蜡烛在的地方,并把他点亮。
灯火“噌”的一下照亮周围的环境。
“这是你家?”
陆绯衣好奇的看来看去,周围的摆设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简单至极,其实根本没什么能进陆大魔头青眼的。
秋月白没有回他这一句没必要的疑问,只是快速的从柜子里拿出止血药然后走到陆绯衣身边,短暂而又冷冰冰的说:“脱。”
陆绯衣羞涩的捂住胸口,“这不好罢?”
秋月白对着这么个脑袋有毛病的人实在是做不到有耐心,直接把药丢他身上再也不管:“那你去死。”
陆绯衣忙不迭的接住那差点就要掉在地上碎掉的小瓷瓶,“你别扔啊。”
不扔?怎么可能不扔。
对待这种贱骨头就是要这样。
秋月白找凳子坐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面无表情:“我回来就走,你若是没有处理好伤口,那就死罢。”
他的目光如刀,落在陆绯衣身上已经不止要挖肉的地步了,简直是要千刀万剐。
“……”绕是陆绯衣这般厚颜无耻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被他唬住了,不敢再接着招惹他。
他也看出来了,这个今天才认识的当铺老板其实是一个很硬气的人,若你无时无刻不想和他对着干,他说不定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
偶尔适当的退让对二人都有利。
“吱呀”一声,秋月白推开门出去了。
不到一刻钟,他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把砍柴的大镰刀,这已经是他现在能找到的最趁手的武器。
等他回来,陆绯衣也才堪堪包好伤口,他的伤口大大小小实在是太多了,也就是内力深厚护住了心脉,否则换作其他人早就死了。
当看见秋月白拎着大镰刀回来时,陆绯衣几乎要以为他是回来砍自己的。
原因无他,此时的秋月白杀气实在是太重了。
只不过秋月白暂时没有这个意思,他进来扫了一眼还在整理衣服的陆绯衣就立马转身出去。
“走。”
陆绯衣忙不迭跟上他。
走了两步秋月白又突然回头,眯眼看着他,这突然的停止让陆绯衣差点撞到他身上去,“从这里出去那一段路你都要听我的,若你不听,后果自负。”
“世上最难救真心求死之人。”他嗤声。
“好好好。”陆绯衣仿佛转性了一眼,乖乖巧巧的眨眨眼应了,“我肯定不给你添麻烦,多谢你。”
秋月白一双漂亮的眼珠子毫无波澜的扫了他一眼,如同在所说此人的信用有多低劣,有多不值得信任。
就单恩将仇报这一点已值得人给他两刀了。
偏偏这姓陆的别的不知道,脸皮厚倒是一绝,对于他的眼神直接当成没看见,只是死皮赖脸黏在他身边。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若遇见可能有人的地方秋月白就会推陆绯衣一把让他先走,自己断后。陆绯衣也不推辞,完全把人家当自己的护卫来用,好在秋月白并不在乎这点,否则以陆绯衣这种态度,只怕秋月白手上那把镰刀首先就要砍他身上,砍完脑瓜子还要用刀背像拍蒜一样把脑瓜子拍得扁扁的才能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