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沉寂,浑圆的黄月悬挂于夜幕。
黑云厚重,飘浮在幽蓝的夜空之中。
无名冢空荡寂静、毫无生气。
这儿原本是一片树林,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了抛尸埋骨之地。无名冢本就荒芜,这些来路不明的尸体不知因何而死,孤魂野鬼汇聚于此,显得更加阴森。
周围散落着一具具尸体,有的已露出森森白骨,偶尔有野兽路过,张开森白利齿,将尸体扯咬下一截。
生前体面些的或许能拥有一块墓碑,这些石碑高高低低,零零散散的立着,让人想不通为何会被葬在这里。
此时正是三更,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踏来,一个暗蓝色的身影由高处缓缓落地,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
面前这块石碑明显是刚立下不久,鲜红的碑文还没有干透,字迹不算标准工整,明显是仓促之下赶工制成的。
迟垣便是来找这块石碑的,准确来说,是要找里面埋着的这个人。
三天前,贾氏山庄的当家,贾源贾老板在家中暴毙,消息传出,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贾氏山庄经营着灵城最大的草药铺,草药供应渠道完整,手里攥着丰富的人脉。在灵城及周边都有极高的威望。
与此同时,贾源医术极高,造诣极深。他精通岐黄之术,又追求金钱权势,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医者,也不是一个传统的商人。
贾源注重养生,格外爱惜身体。因此,他的暴毙,显得极为可疑,而更值得可疑的一点是,腰缠万贯的贾老板,死后竟然随随便便的被埋在了无名冢,十几个小妾们收拾了盘缠各自离去,只剩下据说年老色衰不受宠的糟糠之妻安排后事,打理山庄。
一时间关于贾源死因众说纷纭,而迟垣想调查的,正是他的真正死因。
一阵尖锐嘹亮的鸟鸣声骤然响起,在沉寂的树林里回荡,迟垣看了看碑文,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潦潦草草,和碑主的身份截然相反。
迟垣稍作思索,虽然觉得很是不妥,仍是抽出了腰间的断水剑,剑身折射出一片寒光。
宛城。
熙熙攘攘的街市人来人往,两旁店面繁多,吆喝声不绝于耳,新声巧笑,人流如织。
周围热闹,迟垣的心情不由得轻松了很多,沉稳的步调轻快了些。
突然,眼前有个红衣的男子走过,撞了迟垣一下,一时趔趄之间,那人伸手按在迟垣胸前,撑了一下。
迟垣稳稳地站在原地,扶住男子,微微望去,却撞进了一双盈盈流光的眼睛里。
那双瞳孔淡红,像两颗剔透的琉璃,漂亮极了。迟垣只看了一眼,不由怔住了。
红衣男子一脸抱歉,那双仿佛含着情的眼睛熠熠生辉,他收回放在迟垣胸前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双手互握,作揖道:
“抱歉,在下走得急,有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迟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颀长消瘦的男子,他步履虚浮,看上去像个病秧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稍稍一个眼神,便含万种风情,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像个美丽的病秧子。
“无妨。”
迟垣看了看按在他胸前的手,薄而白皙,骨节分明。
他也向后退了一步,却又望进了这人的眼睛里,迟垣觉得双眼睛似乎有某种吸引力,像是一团漩涡,稍不注意便会使人晕眩。
迟垣说罢,一颔首,不再和他多说,抬脚继续往前走。
那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忽然见迟垣身旁多出一只白嫩的手。这只手直接略过他,伸过来挽住迟垣的胳膊,随即一团女子的馨香迎面而来,浸在空气中,香气四溢。
迟垣身边靠过来一名温软娇艳的女子,这名女子唤作苏娘,正是旁边这家“如月客栈”的老板。
苏娘非常高兴,姣好的面容上遮不住笑意,低头面露娇羞:“迟公子,你可算来啦,奴家等你许久了。”
红衣男子看了看迟垣,又看了看苏娘,目光流转,停在苏娘挽着迟垣的手臂上,最后又看向迟垣,了然地笑了一下:“不打扰了,若有机会再向公子赔罪。”
说罢,他从两人身旁走过,步履轻盈的像一缕轻风。
迟垣抽回手,无奈道:“好了,苏娘,不要闹了。客人都在看着你,生意还做不做了?”
苏娘哈哈笑起来,刚才的娇柔全然不见了,她摊摊手:“你还是客人眼中的老板娘呢,有何不妥?”
两人向客栈走去,苏娘对刚才的红衣男子很感兴趣:“刚才的公子你认识?长得可真俊啊。”
苏娘想到什么,又说:“说来我昨天好像在这里见过他,昨天也有个穿红衣服的漂亮男人……”
苏娘一边念叨着“见到美人果真会令人心生愉悦”,一边又暗骂着今日几个闹事的客人。
说话间,两人进了客栈,此时正是晌午,客人来来往往喝酒吃茶,闲聊畅谈,嘈杂非常。
苏娘指指楼上,对迟垣说:“老地方。”
不等迟垣回答便忙着招呼客人去了,迟垣上了二楼的雅间,掀开帘子,一人正倚在窗边喝酒,案台上放着一柄折扇,他低头看向楼下热闹的街市,听到声响便回过头来,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
…………
“所以,你直接把贾源的坟挖了,还开了他的棺?”沐风听完,不留情面大笑起来:“他以前得罪过你吗?你们有深仇大恨?”
“我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迟垣也笑了,他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白的药瓶,细口圆身。放在桌子上,说:“可这只是一副空棺,里面没有尸体,只有这么个东西,你来看看。”
那日,迟垣开了贾源的棺,却不成想,已经有人抢在他前面,贾源的尸体不见了。
此时棺材中已然成空,迟垣眉头一皱,不成想自己晚了一步。他原以为自己会空手而归,却发现棺材内竟然别有洞天,里面安装着一方暗格,放着一个药瓶。
迟垣将药瓶收好,没再发现别的,就离开了。
沐风接过药瓶,摩挲着瓶身,瓶子在手中转了几圈,他掏出一枚药丸含入口中,谨慎地拔出瓶塞,小心翼翼地放到鼻前嗅了一下。
“如何?”迟垣身子往前倾了倾,问到。
“这……”沐风面色沉重,抬眼看向迟垣,“不好证实,这东西可能是……”
他停顿了一下,没说下去。
食指缓慢而有规律地点在木质的桌子上,这是迟垣思考时的动作,多年的友情与信任形成的默契让迟垣顿时明白沐风话中的意思。迟垣向后仰过身体,闭了闭眼睛,头疼地说:“是轻衣姑娘吧。”
果然是轻衣,事情变得复杂了,迟垣心想。
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从暗中浮现,通过一只瓷白的瓶子,开始显露出它背后隐秘的真相,有些事,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