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雷定渊的黑金外衣刹那间飞起一只金光四射的金乌,对雷凌怒目而视展翅高鸣,那是主人身体性命遭受巨大威胁时的搏命一击,然而这只金乌迎面接下雷电长鞭的瞬间,就碎作了漫天齑粉。
雷凌恍若未见,手中的力道愈发大,雷电撕开层层护身符,抽在脊背之上,撕开血肉,血花四溅——
只这一下,深可见骨!
江风微笑抚掌道:“不错,不错,雷凌门主真是人如其名。刚正不阿,雷霆手段,八千明极就算不想成为上上等的神族,恐怕也难。”
明怀镜方才还在剧烈挣扎,然而此时他瞪大眼睛看着那条拥有万钧雷霆之力的长鞭,浑身上下的血液直冲心脏,又在下一刻如洪水猛兽般涌向五脏六腑——
他认出来了,他认得那条长鞭是谁的。
更清楚这条长鞭对于他们这样修为尚未成熟的神仙来说,有多可怕。
明怀镜猛然转头,因为被缚仙索严重束缚而浑身剧痛,只得跌跌撞撞地跑去跪倒在颜寻空面前,喉头抽搐,语无伦次道:“颜......颜叔叔!如露,您的法器——您的法器,阿渊他会死的!”
自从雷定渊被狠狠打了这一鞭子,颜寻空的脸色就一直沉沉,直到明怀镜过来跪下,他才收回目光,紧蹙眉头低声道:“魂灯灭神仙才会陨落。小殿下,你先起来。”
可是明怀镜哪里肯听话,又挣扎着继续跪着:“......不要!不要这么对他,阿渊......雷定渊他根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用煎寿堂的手段对他!!”
“小殿下,”出口的却是笑眯眯的江风,“雷少主今日本就是来领罚的呀,没将他带去煎寿堂,已是网开一面了。”
明怀镜简直要目眦欲裂了:“你!江——”
“阿镜。”
明怀镜一愣,朝雷定渊的方向看去。
雷定渊挨了数十鞭,黑金色的上衣残破不堪,大片殷红滴落在地,甚至还挂有丝丝血肉,他此时的脸色已经丝毫不能用活人来形容了,明怀镜呆愣愣地看着他,眼圈一红。
“阿镜。”雷定渊嘴边挂满了血,望着明怀镜的眼神却极尽温和,再次开口,他的声音穿透了层层禁制,抚过明怀镜的耳边。
雷定渊摇摇头,短声道:“我不会离开你,不要难过,你好好的。”
顿了一会,他又道:“是我没办法保护好你。”
方才,明怀镜还只是极其的愤怒,可这一下,明怀镜终于受不了了,眼泪不管不顾地汹涌而出,在如露的又一鞭将要挥下时,直直朝雷定渊冲了过去!
四周议论纷纷,不忍多看,八千明极神修伸手阻拦:“小殿下,那是雷门主设下的禁制,你闯不过去的!”
四下吵闹不堪,明怀镜耳边却什么都听不清楚,只有那一句话——
“是我没办法保护好你。”
不是的,明怀镜心想。
不是这样的,不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一瞬间,颜寻空脸色骤变,藏在衣袖下的手灵巧一翻,便见如露身上的万钧雷电消散了一大半;
明怀镜已经看不见这些变化了,只看得见雷定渊跪在禁制当中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下一刻,一阵万蚁蚀骨般的剧痛,从明怀镜的胸口冲向四肢百骸!
明怀镜踉跄着回头,只能看见明还真手中金光大盛,面沉如水,将缚仙索收紧到了极限:“回来。”
实在是太痛了,明怀镜几乎就要半跪下去,可他看着面前的神修和门主,神情愈发冷静,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似的,半响,咬牙颤抖道:“父皇......母后。”
“你们从前,没有教过儿臣,这样的事,以后,儿臣也不想学。”
说罢,明怀镜竟硬生生扛着缚仙索对灵力和身体的极致压迫,一点又一点地朝雷定渊走去。
江风扭头对明还真道:“紫金大帝,小殿下这个样子——”
明还真定立在原地,脸色沉得可怕:“缚仙索所施之苦痛非常人能受,明怀镜并未犯错,司命真君,莫要太咄咄逼人。”
江风端着手,似是很有礼数地微笑了起来。
这一切,明怀镜都是看不见的,他只知道禁制近在眼前了。
十步。
九步。
三步。
一步。
啪!
又一鞭落下!
雷定渊努力想要挺直脊背,明怀镜伸手触碰禁制——
与此同时,万里天边,轰然一声巨响,众人齐齐扭头望去,只见声音源头处的天空流光溢彩,紫气大盛,随即便有一道刺眼无比的金光,撕破天界云彩,直冲此处而来!
明还真与雷浥尘看见那道金光的瞬间,心下立刻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谢安笔!
谢安笔的速度之快,还没等周遭神修反应,便擦过明怀镜身侧,尖啸着向雷凌设下的禁制冲撞而去,两方斗法,灵气四溢,巨风瞬间将离得不远的神修掀飞数丈远——
下一刻,禁制破碎成点点金光,消散不见;
谢安笔仿佛怒极,金光四溢的笔身不断震颤,将雷凌手中的如露长鞭打飞,又迅速调转笔身朝向江风,以破竹之势朝其冲去!
这一切都几乎发生在眨眼之间,无人可以阻拦。
然而——
明怀镜的痛觉此时此刻消散得无影无踪,眼前却阵阵发黑发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喉间腥气上涌,喷呕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明怀镜瞳孔涣散,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如同秋风落叶一般,向前倒了下去。
谢安笔周身金光瞬间收敛,在离江风额间仅一拳之处,当啷啷滚落在地。
那斑斑血迹撒在雷定渊胸口前,几乎快要将他的心脏烫出一大片空洞,雷定渊想要上前抱住他,但如露的威力不容小觑,雷定渊浑身一软,摔倒在地。
这一摔,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直到这时,一旁才有神修想起来,连忙道:“小殿下他在承灵道时,被三昧火灼伤过——”
颜寻空立刻抓住明还真的肩膀:“不好,快收缚仙索!”
明还真自然是不用提醒的,明怀镜呕血时缚仙索就已经收回,此时还能看见明怀镜白金衣上的大片血迹,随即,颜寻空厉声对一旁的神修道:“救人。”
八千明极的神修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冲到校场中心,但看着眼前两人的伤,一时间又无从下手,直到雷凌出手,才想起来放出金乌将两人背了回去。
骇人的长鞭声响,求情声,议论嘶嘶声皆已不见,只有微风拂过。
若不是校场上令人不忍细看的血迹,根本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什么。
江风倾身,想要将谢安笔拾起,然而指尖刚触碰到笔身,就被谢安笔弹开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细细摩挲了一番,笑道:“真是个忠心的好法器。”
虽然语气和神情看来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句话从江风嘴里听来,就和骂人没什么区别,雷浥尘冷哼道:“那也比不得司命真君,百年闭关不见,就结识了这么多忠心的好狗。”
“哪里,哪里,”江风丝毫不为所动,“活物的心是会变的,今日笑脸相迎,明日兵戎相见,凡人命数心境变化,我都看在眼里。”
明还真两指一并将谢安笔收回,沉声道:“今日惩戒已过,司命真君请回吧。”
说罢,他便要先行离去,与江风错身而过时,明还真清晰地听见江风冷笑了一声。
“司命簿还在我手里。”
明还真抬眼看他。
明还真道:“地上凡人千千万,你又如何能对所有人下手?”
江风拉开了些距离,轻声道:“凡人再多也如蝼蚁,怎可与神力相抗呢?不过是燎原之火下的余烬罢了。”
“要怪,就怪明怀镜时运不济。”
随即,江风后撤三步,恭恭敬敬地朝明还真与雷浥尘行了礼,离开了八千明极。
..
雷定渊与明怀镜两人受的伤都不轻,此时两人都在八千明极里,雷定渊还能勉强醒着,明怀镜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血时不时就会从口鼻涌出。
实在无法,老九本来在处理池砚良的事,听闻此事大惊失色,赶到八千明极时顺路捎上了药王,进入殿中时,只闻哭声一片。
这哭声几乎要将老九整个神都给吓没了,连忙上前去问情况,旁的神修一听,哭道:“小殿下、小殿下他醒不过来,小殿下要没了!”
老九惊怒不已,转而去看雷定渊,但雷定渊更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他背部血肉模糊,任叫个人来看都会心头一凉,让他赶紧趴躺下,可他却不听任何劝阻地坐在明怀镜床边,眼眶通红,嘴唇紧闭,握着明怀镜的手不愿松开。
于是其他修士只得这样为他处理伤口。
老九小心翼翼道:“......雷少主?”
雷定渊慢慢抬起头,掠过药王时眼睛亮了一瞬,身体一软就要跪下。
药王吓了一跳,连忙扶着他坐回去,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雷少主何苦如此,老夫今日来就是处理此事的,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看了半响,药王接连嘶嘶抽气:“这究竟是何人所为?下手实在是......”
神修道:“是......是我们门主。”
话音刚落,药王似是想到了什么,最终只叹了口气。
“罢了,雷少主的伤需得慢慢调养,急不得分毫,还好并未伤到要害,之后我每日都会来此处照看,你们放心吧。”
四周神修接连点头,但雷定渊脸色却愈发难看,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阿镜呢?”
药王点点头,伸手去探明怀镜的脉搏,半响眉头一蹙,又去探他的额头。
雷定渊道:“阿镜如何了?”
药王收回手,斟酌片刻,才开口道:“小殿下在发高热,似是有噩梦缠身,所以才无法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