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帕特里克醒了。
他的清醒为解决许多麻烦事带来希望,比如他和他儿子的医疗账单,他遭受的入室袭击,他的房子的怪异情况以及他儿子的怪病。
最先赶到乔面前的是他自己的医疗账单,医生妥善处理了他头部的伤势,但不影响他看到账单上的数字两眼一黑。现在乔最需要的是走医疗保险,由保险报销后,自付的金额虽然不小,但也在乔的负担范围内。
乔查看账单时发现自己被贵的吓死人的高级护理救护车送来医院,他问医生:“请问是谁拨打的急救电话,我想当面感谢对方,他救了我一命。”
医生手里拿着另一叠纸,他表现得很友善,语气却带着难以遮掩的着急:“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接线员,但我不保证他会告诉你。”
乔点了点头,见医生还没离开,礼貌地询问道:“还有什么事?”
医生递来那叠纸,“关于您的儿子,哈利·帕特里克的特殊病情,我们没有在您过往病历中找到类似的遗传疾病……”
医生的声音变成虚无的背景音,乔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几张账单和被打印出来的电子病历上,他在哈利的病情状况上看了又看,接着直接翻到治疗方案,令他愤怒的是,上面写了许多华而不实的东西,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病情复杂罕见,我们无能为力,但我们会努力找到治疗方案。
“哈利在哪儿?我要见他。”
“当然可以,帕特里克先生,您恢复得很好,但您的儿子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接触任何外界刺激,您可以在窗外看他,请相信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治疗他。”
乔愤怒极了,他不善地盯着医生的双眼,甚至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医生和乔对视,但他总是忍不住低头瞟一眼手表,医生对时间的敏感让乔误会了什么,乔面色发黑,从病床上坐起,“哈利现在到底怎么样?医生,你说实话。”
“诊断上已经描述得很具体了,怎么……哦,请不要误会,我看时间是因为现在医院到处都是病人,实在很忙。您的儿子在501号病房,您可以叫护士,呃,您可以自己去看他,但不要打扰到他,好吗,我相信您是通情达理的人。”
“你可以走了,医生。”乔冷声道。
“当然,当然,”医生又看了一眼手表,他拿出一只圆珠笔甩了甩,“在那之前,关于您的儿子,哈利·帕特里克,我们还有一些小问题。请问在今天之前,他是否有身体上的任何不适?比如头痛、幻听、幻视、长时间不说话……任何问题。”
乔回忆片刻,“没有,哈利一直是个安静腼腆的孩子,他很少和别人发生矛盾,从小就很懂事,经常帮我干活。”
医生一边记录,一边发出无意义的语气词,“可是,我们在哈利身上发现了许多淤伤,那是被殴打过留下的旧伤。”
“什么?!”乔表现得难以置信,他扶着头下了床,走到医生面前。
除非乔是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否则医生只能认为乔这个父亲真的对自己的儿子被长期虐待一事一无所知,听上去乔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您的妻子和哈利会更亲密一些吗?”
“不,她工作很忙,经常在国外,很少回家。”
“哦,您真的对您儿子身体上的不适完全没印象吗?请好好回忆一下,他身上是否出现过血迹,脸上是否出现过淤青。”
“男孩子受点伤很正常,”乔说,“但被打伤和自己玩耍时磕磕碰碰我还是分得清的,没有,没那回事!”
那只能说明你这个做父亲的不负责任,以及哈利掩饰得好,医生闭眼遮住自己鄙夷的眼神,他再次睁眼时又是耐心负责的好医生,“好的,好的,我们都知道了。”
医生判断从乔这里得不到关于哈利更多的信息,毕竟一个连自己儿子被人长期殴打都没发现的父亲,又怎么能指望他心思细腻到关注哈利什么时候出现心理上的转变呢?不知道哈利的疾病是否与精神和心理状态有关,只能暂时放下,继续从生理层面检查,希望能发现更多细节,找到病因。
乔突然拍了下额头,“不过,今天早上哈利说自己不舒服,继续回楼上睡觉了。有四个同学过来找他,啊,我想起来了,那四个小兔崽子,他们背后偷袭,把我打晕了。难道就是他们在欺负哈利?对,肯定就是他们!”
“哈利大概在早晨几点说他不舒服?”
“6点,他平时就这个时间起床。”
“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吗?”
“呃,没有了。”
“好的,如果您想起任何关于哈利身体状况的事情,请及时告诉我们。”
医生把纸笔往兜里一揣,一秒也没耽搁,告辞离开。
医生离开后没多久,乔一个人在病房里团团转,他不停地思考医生说的话,反复检查自己的记忆,可在他的回忆里,哈利一直是那个腼腆懂事的孩子,他虽然总是羞涩于与外人交流,但认识他的人都称赞他聪明善良,他虽然力气不大说话又慢又小声,但相比于他的优点,乔认为这些缺点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或者说,在乔粗犷的认知里,只要不影响未来的生存,就没什么不能忍受的缺点。
乔一直自得于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但现在医生的话就像警铃一样不停地在乔耳边回放,哈利一直被人殴打,而且哈利选择向自己隐瞒。为什么?乔的手就像没摸到纱布一样抓住了零碎的头发,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独断专行的父亲,为什么哈利没有直接告诉自己,难道他不相信自己会为他出头吗?!乔难过地发出了一声吼叫,发泄心里憋闷的情绪。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前往501号病房。
在501号病房外站着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乔无视他,透过观察窗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哈利·帕特里克。
哈利的脸扭曲着,表情如面具一般切换,有时哭有时笑,有时愤怒有时悲伤,有时还会睁开眼睛。但无论是哪种表情,无一不展现出极强的感染力,哪怕只是在一边看着,也会被带入到那些表情的情绪中,只不过表情切换的速度太快,人的情绪变化速度跟不上,切换间的脱节感会让旁观者自动清醒。
“真可怜。”
乔看向突然出声的男孩,“你是谁?”他问。
“马修·达特,明智高中的学生。”
马修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眼角,“我从校园论坛里知道学校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也从中得知了哈利的遭遇,于是我想来医院看看大家,看看哈利。”
“谢谢,”乔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哈利在学校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您是哈利的什么人?”
“……他的父亲。”
“当然可以,帕特里克先生,我该从何说起呢,事情真是太糟糕了,”马修低声道,“就从开学的第一天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