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虞笑起来:“那你现在叫叫看。”
岁岁抿唇,一瞬间无措,目光在季虞和舒颜身上来回逡巡。
表示有被自来熟到。
舒颜摸不清二人之间的关系,只觉得氛围怪异,挑了挑眉便作罢。
季虞耐心等着,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带着兴致盎然。
从前的岁岁,那个交换后的岁岁大概会从善如流,叫她“阿虞”。
因为她那样温柔而不会拒绝人。
温柔到……即使季虞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即使岁岁从前遭遇那么多折磨。
连季虞都以为岁岁会复仇,会要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甚至是要她们不得好死。
为此,她兴致勃勃给岁岁加油鼓掌,可岁岁只是冷眼轻抬,一笑作罢说:“无所谓了吧。”
她看笑话似的看那群人,说:“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被欺凌、被折磨、不堪忍受,不是吗?”
那群人就是那样的性子,恨不能将人踩得低低的,借此获取某些岁岁不能理解的快感。
而眼前的岁岁一双漆黑的眼眸目光一挪,然后摇了摇头,没说话,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
季虞从回忆里脱身,神色玩味似的可惜:“真叫人失望。”
颇有些不阴不阳的怪味道。
岁岁抿唇:“很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你了。”
一直在道歉,好像她们之间除了此话别无他言。
季虞撇撇嘴:“真没意思。”
其实,同样情况,岁岁也不记得闻远,可她对闻远的态度又与对自己的不太相同。
她们命中注定有的羁绊,季虞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取代或许拥有。
哪怕是她先见到岁岁的。
岁岁也知道这样交流确实没意思。
只是她见到这人,心底总有种难以言说的感情,类似于愧疚,却又好像不只是单纯的愧疚。
就……奇奇怪怪的。
岁岁看着觉得没意思就走掉了的季虞背影,困惑难解,又不好直问。
问什么?
问“我之前有没有伤害过你?”
未免过于傻了,岁岁觉得自己问不出口。
舒颜看着淡色系的人走远,好奇偏头:“你朋友?”
岁岁摇头,思索一下:“不算吧。”
这话倒坦然,岁岁真的觉得不过两面之缘,还都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展开方式,真的不能算朋友。
郝媛媛走近听见了想笑。
舒颜也笑了:“倒是蛮好看的。”
岁岁说:“确实。”
***
转眼时近傍晚,被骂了一天的岁岁终于迎来了短暂休息,一转眼看见了闻远。
顶着黑帽子、带着黑口罩,藏在背光处的角落里,盖得的严严实实也藏不住的闻远。
岁岁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闻远还在。
岁岁诧异挑眉,不明情况,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真实,往身边看去,却看见准备给自己递水的助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闻远。
郝媛媛目光不动。
好了。
确定不是错觉了。
岁岁不知道闻远为什么而来,尽管心底隐隐猜测是为了自己,也不太敢贸贸然上前。
万一不是就很尴尬!
岁岁摸出手机,敲下一个问号,随着信息发出,岁岁看见不动的闻远有了动静。
闻远手机一震,她低头,被鸭舌帽盖得严严实实的一张脸看不出神情,连眼瞳岁岁都看不见。
莫名深晦。
岁岁手机一震,闻远给她回了信息。
两个字——“过来”。
岁岁心里寻思,您未免也太言简意赅了。脑海里对应出的画面类似于字面意思上的招猫逗狗,然而即使想得这样多,脚步还是乖乖的朝闻远走。
以前的岁岁可不这样。
她会站在原地,歪头看着闻远然后冲她一笑:“你过来。”
板着脸、桀骜着神情,然后乖乖走近的人是闻远。
大概换了心脏、没了记忆之后,岁岁多少带着点柔软和闻远傻子般的脾性。
岁岁走过去。
闻远站在没有灯光的角落里,此刻天色仍然是昏沉沉的湛蓝,背光处的人不甚明显。纵使她在屏幕上如何光芒万丈,褪去满身光环和镜头特写特效之后,出乎意料的普通。
岁岁一眼认出来。
闻远低头看着走向她的岁岁,乖乖的岁岁,该被捧在手心里然后长成这样乖巧模样的岁岁,心底觉得满足的不得了。
“你怎么来了?”
闻远不好直说,于是眼瞳深深的看了岁岁一眼:“有点闲。”
岁岁:“……”
还真就无言以对。
大概有季虞在,闻远总是很不放心。
先前怕岁岁的目光长久停驻,而后没心没肺地爱上季虞。
如今怕她记起季虞,或者说记起从前的很多很多事情,也怕季虞下手。
大概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不值得记起的,哪怕遇到自己,也是不值得被记起的回忆。
偶尔梦中回忆起那样惨的岁岁,连闻远都要痛醒,更遑论岁岁是当事者。
那些痛的、苦的、乱七八糟的经历岁岁最好一件也不要记得。
闻远睁眼才从阴暗逼仄的角落走出来,却又是一片漆黑,要面对不是岁岁灵魂的那个躯壳。
闻远冷声质问过:“你是谁。”
那人用着岁岁的脸笑:“我是岁岁呀。”
闻远扼了扼掌心,竭力压住自己暴虐的倾向,问:“她会……回来吗?”
声音喑哑,眼眸又深又沉。
胡岁不想好好回答,她本来也不是个多好的人,只是系统触发了警报,提示危险值突破最高警戒线,“嘀嘀嘀”的声音绕着脑子不间断,胡岁才老实。
——“会。”
岁岁被人魂穿这件事情,与季虞有没有关系说不准。闻远猜不透,问了也问不清。季虞不会说,或者季虞会说谎。
能让闻远痛苦,季虞求之不得。
闻远制造了这个世界,却并不能制约而身为同等神明的季虞。
季虞不平衡,心态从被岁岁杀死那年就全面崩盘。
——“她为了你,杀了我。”
——“她竟然敢!”
闻远记起那双颜色很淡的眼睛,沾染血雾,糊成一片,她咬着牙说话,然后将那把割断她脖颈的刀丢在闻远脚下。
血光未消的刀刃乒乓落地。
闻远想了想笑起来甜甜的岁岁,记起她眼底总冷漠的光,记起了她的干干净净与不染尘埃,也记起了她的绝望和无望。
心底也好像被人剜掉了一块肉,血一滴一滴掉下来,砸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季虞恶狠狠说:“你知道岁岁说什么吗?”
闻远不知道,于是怔怔看向季虞。
季虞狰狞笑起来,掐头去尾、一字一顿复述道——“她说,‘闻远不值得。’”
闻远喉咙哽住。
因为神明无敌。
所以传说弑神一次,可以换一条命。
季虞记得岁岁当时的神色。
她很温柔、很浅淡的笑着,眼眸浮动一点点光,好像有所希冀又似乎很无所谓。
刀刃割破脖颈十分疼,可是季虞心底更难受,血珠顺着脖颈滑落,沾湿了她纯白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岁岁说:“传说是这样的,说弑神一次,可以换一条命。”
不管真假,岁岁都下了死手。
季虞来不及出声嘲讽,就听岁岁款款温柔继续:“不过我觉得不太公平。”
她声音轻轻的,像在梦呓,混合着所有叫人觉得美好的因素,却残忍而冷漠。
“阿虞啊,你是无辜的。”岁岁说,“所以,把闻远给我的命还给她,好吗?”
***
而郝媛媛站在原地,低低垂下了眼。
此刻更确定,闻远对岁岁是不一样的。凭闻远的咖位绝不会到这样的剧组来,包括上次的那场岁岁被拉去临时应急的综艺,都不该有闻远的出现。
她们永远高冷而不合群的姐姐……竟然也会为了一个人,一停不停的制造机会。
而暗处,岁岁这次没找话题。
闻远只好笨拙的试图缓解沉默尴尬的氛围:“你觉得……季虞人怎么样?”
她倒是真的不会聊天。
从前也不太会聊天,如今更不会了。
岁岁无奈叹了口气:“她人很漂亮,看上去挺热情的。”
听上去像在夸季虞。
闻远紧掌心一蜷,又轻轻松了手:“别靠她太近,岁岁。”
岁岁都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让她不要靠近那个,那个让她不要靠近这个。
好像除了岁岁被蒙在鼓里,其他人全都互相知根知底,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凭借岁岁什么都不知道互相攻击诋毁。
岁岁听多了挺烦:“可以给个理由吗?”
闻远沉默。
岁岁说:“你给个理由,我就听你的。”
她只是比较乖,又不是真的傻。
闻远不知道该怎么说。
岁岁看她无言,耸耸肩:“那就很抱歉了。”
她有自己判断是非的原则,也心知肚明不能靠季虞太近,包括闻远,也是她应该保持距离的对象。
只是看见闻远,她总有种莫名的冲动,大概源于听说她对闻远的迷恋。
只是这份冲动可以摁住,却没法完全摁死,于是演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闻远眼眸暗暗的。
岁岁抬眼望她,瞳孔明亮。
高低对视,恍然自成一个小世界。
其实有点争执,偏偏吵不起来。
胡岁默默守在一边,还是避无可避的羡慕,她戳戳系统:“我怎么感觉……我抢不回这副躯壳了呢?”
系统宽慰:“不会。”
它音色稳重,像是很靠谱的人。
胡岁一笑,知道这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