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岁岁问闻远,歪头疑惑,“可这本片子主打的不是救赎吗?”
救赎怎么可能没有好结局?
闻远眼眸弯弯,低头看被骗进来的岁岁。
“导演打个幌子,骗观众进来看。”
她直言不讳,说导演骗那些无辜单纯的小女孩,也骗到了岁岁。
岁岁“嗷”一声,被骗了,苦着脸嚎:“好过分哦。”可她还是好奇,看了开头就好奇结尾。
“戚晚怎么样了?”
闻远眸光细缕,静静描摹岁岁垂散的碎发和抬起望她的眉眼。
“你要我剧透吗?”
岁岁很坚定说:“要。”
一知道这个故事有个不好的结局,岁岁就不想再看了。
可是她喜欢有始有终,一个故事开了头,就必须有尾巴。
我不看。
我就听听。
听听总不虐吧?
岁岁眨眨眼睛,漆黑的眼眸在昏暗里,安全通道的大门处有隐约的光亮,映在她眼底竟然莹莹。
闻远看见岁岁洒脱似的摆摆手。
她说:“你说吧,我不介意剧透的。”
闻远本来不想说,那是本致郁系列的电影,在她痛苦无助时候排遣情绪的作品。她当时以为见不到岁岁,此生都再难见到岁岁。
可是岁岁想听,闻远只好斟酌字句。
她默了默,简短道:“戚晚死了。”
沉沉的音色响在静静的角落里。
靠门后背处,她们互相偎着,距离很近,闻远心底眷恋,明知道不合适,还是没忍心推开。
闻远眼眸藏在心惊的情爱,竟然不合时宜的记起了那时候那个人笑的凉薄,不敢相信似的问她:“你竟然敢爱她?”
彼时闻远肆意纵情,嚣张一笑说:“怎么不敢!”
“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那人又重复,眸底的光冷淡犀利,话语恶劣,“你还敢爱她?”
闻远叫那人不许用这样的态度说岁岁,然后一笑:“敢啊。”
她当然敢。
只是,那会的敢如今全成了退缩。也只有此刻,暗的没人看得见她眼底的时候,闻远才敢稍稍放纵一下。
闻远喉咙在哽,重重的咽下叹息,轻的鼻息扑在岁岁鬓侧。
岁岁没有感觉出半点不对劲。
她好像很习惯依赖这个人,无意时候,再近的距离也不会叫岁岁觉得不适。
这种习惯像刻在骨子里,稍一不留神就会暴露。
“啊?”岁岁仰头看她,吃了一惊,“可你不是在保护她吗?那怎么会死?”
闻远饰演的是戚晚的第二人格,那个人格救她、保护她,将戚晚从那样的深坑里拉扯出来,怎么会……
怎么会还是死了?
闻远却笑了,唇角弧度冰冷,可她眼眸是暖的,看着岁岁好信赖她的模样,觉得呼吸微梗。
“我并不能……时时刻刻护住她。”闻远舔湿干燥的唇,哑着声音,“知道吗,岁岁。”
她护不住太多太多。
何况……剧情里的戚晚要杀她,杀掉那个原本就是她的戚晚。
那把刀被戚晚捅进心脏。
镜子里的戚晚……那张属于闻远的面孔上瞳孔放大,看着鲜血喷出,她没伸手拦,她知道拦不住。
第二人格的存在本身就是异类。戚晚虽然享受她的保护,却也恐惧。她时时刻刻担心,一招醒来,发现自己的躯壳全部属于那个戚晚。
没人会无缘无故帮她,哪怕是存在于自己体内的第二人格。
那个比她肆意乖张、比她让更多人喜欢的戚晚。
剧本的这点内容勾连起不好的画面,闻远眼眸藏着翻涌的情愫铺天盖地似的压向岁岁,岁岁敏感的天线却像生了锈,反而怔愣。
岁岁:“是……柳庭?”
她在猜凶手,脑电波和闻远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柳庭,是那个校园欺凌戚晚的罪魁祸首。
闻远眼眸又无奈,又想叹气,最后只是掠过一点笑意,摇头:“不是。”
岁岁又猜不到答案了。
“那是谁啊?”
片刻沉默后,闻远眼眸一闪:“……是我。”
岁岁眼神凝固。
真是岁岁猜不透的迷之剧情走向。她愣是没理解闻远的意思。
岁岁满脑袋问号的模样太明显。
闻远手指很轻很轻抬起,叩了叩岁岁脑门。那是个亲昵的举动,闻远半点力道都没带,岁岁满腹疑窦恍然间被叩散。
她一下忘了想问什么,直直看着闻远发愣。
聊了很久才发现距离亲密,岁岁脑子“嗡”了一声,往后退,退得抵墙,后脑勺咚得撞墙壁,撞得反弹。
她吃痛捂后脑勺。
这样稚气又傻,像没脑子似的。
闻远无奈弯一弯眼眸,她笑起来也很冷淡,很网上很多年前的那段视频截然不同。
那时候五官和轮廓与现在无异,闻远没有少年时期的婴儿肥和青涩的脸,从岁岁见到起,就是落拓不羁的眉眼,吊儿郎当聚着光。
可好歹那时候笑起来真心的眉眼弯,唇角也翘,看着镜头外的人那双眼眸真是满满的欢欣。
岁岁看到了,不能忘。
她忽然觉得难过。这张难过像阵雨突袭,毫无缘由,猝不及防,却叫人心底淋湿一片。
岁岁想看她笑。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
可岁岁不是心直口快的岁岁,她不能和其实并没有很熟的闻远直说“笑一个吧闻远”,这听上去像很傻。
岁岁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没有资格要闻远对她笑,也没有办法逗笑闻远。
她心里直觉,闻远见到她就难过。同样的,她见到闻远,心底也总绕着说不清的情绪。
闻远后退一步,她又把距离拉开,在顾及岁岁的感受。
岁岁只是巴巴的抬眼望,钝钝的问:“我们……是不是有很多故事啊?”
好的、坏的……很多很多。
她问的小心翼翼,好像连自己本身也不确定,偏偏就是问了。
闻远沉默的垂眸看她,目光所及里浸满暗色:“对。我们有很多很多故事。”
她刚笑,眼眸只流一点温柔,看着岁岁,看的岁岁心头忍不住酸涩。
“但是……那都过去了,岁岁。”
她声音清澈安静叫岁岁姓名的时候温柔的不可思议,响在一片寂静里,一字一顿继续说:“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只是,这话……好像不只是对岁岁说的。
岁岁恍惚间有此错觉。
闻远攥紧掌心,有些疼痛从心尖流过。
这话像梦里的呢喃。
闻远送岁岁回家,岁岁后来做梦都是闻远。
她在楼道窗口看楼下,闻远静静沉默的站着,像陷入一场长久的梦。梦里安静无声,闻远抬头看,却看到岁岁在望她。
然后隔着空间的目光交错,闻远看见她的眸光,如深海、如夜空。
像那晚满天繁星之下,岁岁倚着栏杆,风胡乱吹乱长发,而她偏头,在凌乱发丝中望向她的眼。
和这一晚目光重合。
都如夜空、像深海,叫人往里看一眼,都如坠深渊,又心甘情愿死去。
那时候,岁岁语气沉静,眸光某种情绪浅淡,内里却炽热。
她轻轻开口,声音混在夜风里。
“我做了个梦……”
闻远还想,不过是梦而已。
可是岁岁忽然笑了,眼眸弧度弯弯,好像梦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她说:“我梦见……你抱着我哭。”
“我怎么哄都哄不好,你哭的怎么都停不住。”
嚎啕大哭、声嘶力竭。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烫的梦里的岁岁皮开肉绽。
可是闻远不是哭包,岁岁没见过闻远掉眼泪,却还是心疼。
闻远那句“我才不会哭”未出口,岁岁凑近面孔看她,那张如白玉似的脸忽然贴近,闻远能够看清,岁岁眉眼间倒影全是她。
她好像很在乎她。
这个猜想只出现一瞬,闻远来不及验证。
岁岁微凉的指尖去触碰她眼尾,顺着她眼尾往下滑,好像真的在给她拭泪。
闻远当时心悸,过速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岁岁指尖划过温软的脸,看闻远眼底明显而热烈的爱慕,收回指尖,柔和的笑,说完了后一句话。
她说:“给我心疼坏了。”
那样掉眼泪的闻远,岁岁连梦到都会心疼。
闻远垂下眼,看如今路灯下唯有自己孤零零的黑影。
凄清的夜里,也是这样不太明亮的目光交错。
岁岁弧度极浅的笑,理所当然说:“你会……爱上别人的。”
另一段记忆翻涌而来,闻远却不愿意多想,她克制的抵了抵掌心,却不可控制的想否认。
岁岁说那句话时,语气神情都坦然,哀哀的眉目,声音却清淡释怀,好像再说什么人之常情。
闻远如今回想,都忍不住要掐死这小没良心的。
于是回望岁岁的眼眸情绪跌宕。
岁岁一怔,没等她看明白,又看见闻远走远的背影。
她瘦窄的肩背,总叫岁岁记住不忘。
半夜不知道从什么梦里醒来,她醒来的时候很难过,心里空落落又沉甸甸,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乱糟糟的。
岁岁忍不住揪住被褥,抵在心口,难过而认真的觉得——她肯定被闻远狠狠拒绝过,不然怎么会那么难过?
她未曾品味过这样的情感,倒有几分年少知愁的纠结心肠。
岁岁觉得寂寥无边,再也睡不着,空落落的小房间里灯影斑驳,窗帘半阖,外面透进昏黄路灯和一小弯月光。
岁岁想出去走走,嘴巴里没滋味,想买甜口的饮料。
她真的起身,披上外套,粗粗盖了顶鸭舌帽就出门,此刻深夜,世界寂静。
门吱呀一声砰上。
岁岁在楼下碰见了闻远。
闻远站在路灯下,满身披着光。岁岁讶异的眼眸轱辘圆,疑惑的看着闻远。
她怎么想得到半夜还能再遇见闻远,还是那套黑色卫衣和黑色鸭舌帽,披肩的长发散乱垂在身后。
岁岁下意识扯了一句“好巧”才诧异起来:“你……在散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