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一热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坐了起来。
彻底睡不着了。
殷墨拍了拍发热的面颊,让侍女倒了水过来,她要喝点凉水。
姬尧思整了衣冠,取了一本书在窗前的矮几边看了起来。
殷墨有些尴尬的凑过去:“你不睡了?”
姬尧思抬头看了她一眼:“过了睡点儿,睡不着了,你去睡吧。”
殷墨:“……”
她干脆坐在他旁边跟他聊天:“你在看什么书?”
姬尧思缓慢的放下手,将书摊给她看。
“传奇话本?”殷墨震惊了,姬尧思竟然在看小说!
真是不敢想象,这样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竟然沉迷小说。
姬尧思淡淡道:“我闲着无聊,就看一看,打发时间用的,你怎么这样一幅表情。”
殷墨:“……好看么?”
姬尧思微微笑了笑:“不好看。”
殷墨随手翻了翻书,这书是个爱情故事,有个比较神奇的名字:《罗倩倩还魂记》。
“别看了,不好看。”姬尧思赶紧把书抽了回来,看了一眼殷墨,温声道:“女孩子不要看这种书。”
殷墨:“???”看样子八成是小黄书……
她脸色表情实在欠揍。
姬尧思只好解释道:“是一个女子夜奔的故事。”
殷墨:“???你给我说说。”
姬尧思解释道:“这个故事说的是在岐山一带,有个罗先生,是书院的博士,教书育人的体面人,他生了两个女儿,姐姐叫倩倩,妹妹叫茜茜。罗倩倩自幼和罗博士在雍州郡的好友儿子陈生指腹为婚。陈生长大之后父母俱亡,家道中落,便去岐山寻罗博士求婚。”
殷墨:“后来呢?”
姬尧思笑了笑,给殷墨倒了一杯茶:“后来,罗博士他对前来投奔的陈生态度不好,一味讥讽他不上进,催促他读书考科举。”
殷墨眨了眨眼睛:“那罗倩倩呢?”
姬尧思道:“罗博士夫妇不肯让倩倩出来相见,说要等到以后陈生考中了做官了才将女儿嫁给他。”
殷墨:“后来他考上了吗?”
姬尧思笑了笑:“考试那是一年后的事情了,陈生苦读辛苦,好在罗茜茜对他还不错,偶尔还陪着他一起读书,给他送茶水点心。”
殷墨眼神微妙了一下:“呦,红袖添香?”
姬尧思望了她一眼,低声道:“陈生虽然觉得罗茜茜可怜可爱,聪慧美丽,但是他心中一直念着的是他素未谋面的未婚妻罗倩倩。所以一直对罗茜茜发乎情止乎礼。”
“那就是动了情?”殷墨笑了。
姬尧思低声道:“后来,有一夜,风雪大作,陈生卧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却是一名白衣女子,那女子举止端庄,身穿雪白的素色衣裳,面上蒙着白色纱巾,不叫人瞧见。她自称是罗倩倩,因为母亲不允许自己出小楼,是以几个月来都没有见到自家的未婚夫,所以想来瞧瞧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陈生便将女子让进了房里,两人聊了会儿天。”
“就聊了天?”殷墨笑了。
姬尧思道:“聊完了之后,第二日一早吃早饭的时候,陈生依旧没有见到罗倩倩,只见到了她那个机灵可爱的妹妹。他忍不住在无人的时候问妹妹她姐姐的事情。结果这个妹妹笑话他,不肯告诉他。晚间的时候,又是风雪大作,罗倩倩又偷偷溜了进来,避开母亲同陈生见面,这一回,他们说了很久,相谈甚欢。陈生心里十分倾慕罗倩倩。”
殷墨没说话。
姬尧思继续道:“接着整个冬天,陈生都能每晚见到罗倩倩,郎情妾意,恩爱正浓的时候,两人私定了终身。后来风雪过后,罗博士夫妇给了一笔钱让陈生出去京城考试。陈生经过苦读,总算是考中了,在岐山做官,他带着车马仆从去迎娶罗倩倩姑娘。”
“却发现罗倩倩已经死了?”殷墨低声说。
姬尧思点了点头:“没错,原来罗倩倩姑娘在陈生前来投奔之前的几个月,就已经死了,陈生他见到的根本不是人。陈生这才知道,同自己在一起的女子,是女鬼。他十分伤心,在哪间屋子里住下了。”
殷墨眨眼睛。
姬尧思淡淡道:“晚上的时候,罗倩倩又来了,她全身素白,同陈生相拥而泣。陈生痛不欲生,罗倩倩却解开了自己面上的白色纱巾,竟然是罗茜茜的模样。”
“???”殷墨皱眉。
姬尧思道:“罗倩倩附身在了罗茜茜的身上,同陈生秉烛夜谈,私定终身。最终真相大白,不得不阴阳两格了,所以她临走之前,希望陈生能娶了自己的妹妹,对她好。”
殷墨:“!!!!什么鬼!”
姬尧思清亮的眸子暗淡了下来:“陈生就和罗茜茜成婚了,后来他仕途通达,夫妻恩爱。”
殷墨:“我……这个故事可真不怎么好。”
“哪里不好?”姬尧思问。
殷墨冷笑:“哪里都不好,这个陈生先是无媒苟合,接着又另娶了他人,这个罗倩倩为了一时**,占用妹妹的身体和男人苟合,导致妹妹……如果,罗茜茜喜欢心上人怎么办?如果,陈生不肯娶妹妹怎么办?”
姬尧思嗤笑一声:“你倒是看得明白啊,这世上,如你这般明白的人,不多了。”他站起身来,遗憾的说,“有一件事情,我很想知道,这个陈生,他到底是喜欢罗倩倩,还是罗茜茜?”
殷墨微微笑了笑,陪着他站了起来:“你不想睡的话,我陪你出去看看梅花吧,梅林的梅花已经开了。有些未化的雪落在花瓣上,很好看。”
姬尧思温声笑了笑,取了架上的斗篷亲手披在殷墨的肩上:“屋子里虽然热,难免外头凉。”
殷墨用手去系带字,碰到了姬尧思的手,他的手仿佛玉雕的好看,手指白而长,骨节分明,带着些微的暖。
“尧思哥哥,咱们走吧。”她说。
两人瞧瞧穿过了亭台水榭,又过了几间院子,避开喝的热闹的人群,便到了梅林。
殷家依山傍水,修建了梅林,但是接连好几代的家主都是焚琴煮鹤之辈,梅林荒的差点改去种萝卜,生的梅花也稀稀拉拉的,这次还是为了姬尧思,殷墨找了一堆人好生打理了一番。
“谁!”姬尧思叫了一声。
梅林深处有什么动静!
殷墨抬眼望去,只见河西灰头土脸的钻出来,手里还抱着个大匣子……
“这是什么?”姬尧思被他给吓住了,“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河西怂怂的抓起袖子擦了擦圆乎乎的小脸,瞄了一眼姬尧思:“我……挖东西。”
“这里有什么好东西让你挖的!”殷墨取笑道,“你压岁钱埋我家啦。”
河西怂怂的点了点头:“嗯,这里头全是我的宝贝。”
姬尧思头秃的揉了揉太阳穴:“这大晚上的,你小孩子不回家睡觉你跑这里乱挖什么,这是骠骑将军幕府,你这样一个人乱跑,被人当成贼人给打了怎么办!”
河西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我错了,舅舅,我……那个,那个顾惜君她把我告了……我……”
殷墨:“……所以你挖压岁钱去打官司?”
河西脸更怂了,他耷拉着脑袋:“我骂不过她!”
殷墨哭笑不得:“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招惹她的,你偏不听!”
连她一个警察都没敢随便招惹,这死孩子敢上去硬刚,找抽呢。
“怎么回事?”姬尧思拉着河西的手,“回去再说,这外面这么凉,你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冻坏了怎么办?”
河西垂头丧气的跟在他后面进了梅林的小院子里,殷墨赶紧吩咐侍女们给小公子找来御寒的衣服和手炉。
姬尧思拿毛巾沾了热水给河西擦脸,温声问道:“顾惜君这几日和顾家的顾文君闹得不可开交,为顾家的爵位遗产争的都上了大理寺衙门,她怎么敢这个时候把你给告了?为上次你上他们家打架的事?”
河西圆脑袋猛摇了摇:“不是!他们上大理寺和顾文君打官司,我也去了,我就是去替顾文君说了话,薛恒表舅老朝我拍板子,我就和他吵架了!”
殷墨:“你疯了吗,你敢在大理寺公堂跟大理寺少卿吵架!”
河西委屈的说:“都是顾惜君害的,她竟然还告我!”
殷墨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心软了:“皇帝骂你了?”
河西点了点头:“他打我了……嘶……”
“怎么了!”姬尧思正用毛巾擦他脏兮兮的小脸,他疼的一机灵把姬尧思也给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河西耳边上竟然有个长长的红痕。
这下手可真重了!
“顾文君到底告了你什么?”殷墨皱眉。
河西气鼓鼓:“她说我和顾家人混在一起欺压朝臣,还说我目无法纪,目中无人,连薛恒表舅都不放在眼里。”
姬尧思给他把头上的金冠取了下来:“你是不是又去了宫里,和皇帝又吵了一架。”
河西:“凭什么,明明她颠倒是非欺负人的,顾家的东西当然应该是顾家人的,她都出嫁了怎么还能带着东西去卓家,卓家都不是好人!”
姬尧思沉声又问了一回:“你是不是和薛恒吵完之后,又去宫里,和皇帝吵了!”
河西被他吓了一跳,委屈道:“嗯……”
“你这个……”姬尧思被他气的头疼。
殷墨叹了口气,取过侍女送来的姜汤给河西,低声道:“也不怪他,他从前不是隔几天就在宫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也没见皇帝打他,他这脾气,还不是你们惯出来的。”
姬尧思盯着河西,淡淡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宫里的柳妃有喜了。不然你们以为,顾惜君哪里来的胆子敢告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