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推开门,映入玉眼帘的,是一间九叠大小的茅葺和屋。
而房屋正中央的地板上,一位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正紧张地捧着肚子,惊惧不已地盯着她。
玉愣了一下,连声致歉,匆忙后退了出去,顺手阖上障子门。
“你……是谁?”
屋里传来女子不安的询问。
玉侧目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喉头动了动,斟酌着说出善意的谎话:“非常抱歉,惊扰到您了。是这样的,我是一个游离四方的巫女,前不久……我跟我的同伴失散了,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有人烟的房子,就想进来讨口水喝,顺便向您打听一下,您是否见过一位自称桔梗的巫女。她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温柔。”
桔梗是她的锚。
只要她想回来,她就能通过门出现在最靠近桔梗的位置。
至于,这次突然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玉丝毫不意外。
她在外面待了那么久,桔梗肯定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呆在继国家等她回来,一边四处除妖退治,拯救弱者,一边等着不知归期的她,才是桔梗会做的事。
而普通民众对巫女的感官,应该都挺好的。
即使玉贸然闯入了别人的家,但在听到她是巫女后,那位身怀六甲,看起来再过不久就要生了的女子,很热情地邀请她进屋休息,并强撑着不太舒服的身体,给她准备了食物。
玉受宠若惊。
从简单的寒暄中,玉逐渐了解到,这位年轻妇人名字叫“诗”。
而她,也并非是什么逃难流落至此的寡妇,她有丈夫。只不过,她的丈夫一早外出请产婆去了,临时不在家,大概会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就玉个人而言,她是不太喜欢临产了还被丢在一旁的感觉。
但诗脸上并无对丈夫的怨怼,更不觉得陪着丈夫住在在这远离人烟的荒凉山野有什么不好。
所以,她也没多加置喙,只是在暗暗做出决定,她要在这里等桔梗过来。
“直到那位外出寻找产婆的丈夫回家,我再跟着桔梗一起离开吧……权当她给我食物,还允许我在她家里休息的报酬。”
玉是这样想的。
只可惜,直到暮色降临,诗的丈夫也没有回来。
不仅如此,就连桔梗也没有出现。
玉的心情沉了沉,抿紧唇瓣,不停原地踱步。
对桔梗来说,她的存在,就应该像是海边的引路灯塔那般明显,她绝对不可能没感觉到自己的回归。
可她为什么不过来找自己呢?
……是生气了吗?
生气自己一声不吭就丢下她,还离开了那么久?
而诗,望着越来越黑的天色,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眸也染上着急的颜色。
她忍不住开始担心迟迟未归的丈夫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危险。
可她又不是鲁莽的女子。
即使心里十分担忧丈夫的安危,也不会无视自己的身体,贸然闯入夜晚的森林,做出尽给人添乱的行为。
诗压下心头不安,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四周影影绰绰的密林也逐渐多了鸟兽的动静,赶忙将还在篱笆院里徘徊张望的玉唤回屋里:“玉,先进来吧。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要再待在房子外面,森林里经常会有野兽来这里,小心被误伤。”
“哦,好的。”
因为怀孕的缘故,诗精气神不足,很快就侧躺着睡着了。
玉睡不着。
她盘膝而坐,瞅着诗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传来箭矢裂空而来的尖锐啸声,仔细侧耳倾听,还能听到仓皇逃窜的脚步声,以及奔跑造成的树枝草叶折断声。
玉心神一动,影狼立刻从她影子里钻出来。
只是,不等她驱使这影狼去帮忙,外面的响动就停止了,又过了片刻,木质的障子门外响起清脆的笃笃敲击声。
玉上前打开门,顿时喜笑颜开。
——是桔梗。
——是她来找我啦!
那颗一直提着的心脏,终于稳稳放回原位。
就连那口堵在嗓子眼,憋得她难受的郁气,也完全散开!
玉笑得眉眼动人,紧紧拉住桔梗的手,跟她一起坐到门口的廊檐下,正欲好好交流交流分别之后的事,可不等她们说上几句话,身前突然传来满是困惑的询问。
“你们……是谁?为何会在我家里?”
有人悄无声息靠近了自己!!
玉悚然一惊。
她倏然仰起头。
然而,等她透过深沉的夜色,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桔梗色的瞳仁受惊般缩成一点!
“不是他。”
桔梗紧紧拉住玉的手,在她惊诧地忘记呼吸之时,轻轻拍抚着她手背,柔声提醒,“玉,他不是继国严胜。”
“继国严胜已经成为了继国家主,如今的他,正好好待在继国家,根本不会出现荒野之间……而且,虽然他们脸都长得很像,但他左额上多了赤红色的印记,如果我没认错,他应该是……”
“你们认识我的兄长大人吗?”
不等桔梗推测出来人身份,眼前那个存在感薄弱,仿佛与植物无异的男人,就已经自行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继国缘一。
继国严胜的孪生胞弟。
为了避免双生子阋墙,继国缘一出生后不久,就被父亲定下了十岁后将要出家为僧的命运。
只是,在母亲病死后,继国缘一并没有按照父亲的意思,去往寺庙剃度为僧,而是跑到了这个远离继国家的偏远山区,做了孤女诗的童养婿。
虽然跟自己的至亲相隔天涯,但这些年来,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兄长,时时刻刻带着兄长赠送给他的竹笛,将兄长对他的教导时刻铭记于心。
房间里,橘黄色的油灯明明灭灭。
“好像!”
“真的好像啊!”
玉几乎是失态地趴在继国缘一的脸上,桔梗色眼睛眨也不眨打量他,好奇审视的目光,自他跟继国严胜几乎如出一辙的五官掠过,嘴里不停发出少见多怪的惊叹,“这应该就是书里同卵双胞胎才会有的样子吧……瞧瞧这眼睛,瞧瞧这脸型,再瞧瞧这如出一辙的体魄,你跟严胜简直是一模一样!”
玉忍不住上了手,这里捏捏,那里摸摸,“如果不是神情、瞳色、发色,存在细微差异——哦,对了,还有你这出生就有的斑纹,我根本无法凭脸将你们分辨出来!”
“……多好啊!”
“生下来就有跟自己同源的血亲,从降生之初,就注定不会孤单一人,这多好啊!”
“我也想生你们这样的双胞胎,这样的话,我就能跟孩子们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然后,故意认错他们,把他们气哭……”
桔梗眼皮跳了跳。
眼见她越说越歪,手指不着痕迹扯了扯她衣袖:“玉、玉……你失礼了。还有,小声点,小心吵醒诗。”
继国缘一倒是非常坦然。
他将竹笛重新收回香囊,放入怀里,脊背挺直地端坐叠席之上,即使被人以非常冒犯的姿势打量着,他的情绪波动也近乎无。
眼神淡漠,神情平静。
与其说他处变不惊、坦然自若,倒不如说他对外物浑不在意。
就仿佛是跟人世隔了一层,整个人都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疏离。
不过,与迪奥那种目中无人的疏离不同,他的疏离更类似于高僧看淡一切的平静。
不悲不喜,不嗔不怒。
玉不由咋舌。
年纪轻轻就无欲无求的他,不去做僧侣真的太可惜了。
不然,少说也得是个白心上人那样的人物。
吐槽归吐槽,玉对继国缘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只不过,在看到他后,原本还有些愁着如何向继国严胜赔礼道歉的玉,突然就想到了好法子。
“如果我帮他找回失散已久的胞弟,他肯定会非常开心吧!”
推己及人。
玉觉得继国严胜绝对会高兴坏了。
再不济,也会一边抱着久别重逢的胞弟喜极而泣,一边原谅她那时候过分的行为。
这样想着,玉那张如花树堆雪的妖异精致小脸上,顿时浮出动容的笑。
她默默给自己竖了根大拇指。
由衷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棒极了!
一般人根本想不出来!
即使想得出来,他们也根本做不到!
但凡玉一思考,指定有人要倒霉。
而这,也印证了桔梗之前的话,不管喜欢她,还是怨恨她,都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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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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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他不是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