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焉择后来还是把昆仑镜碎片拿了出来,那小子一直喊个没完,叫人头大。“舅你个头!闭嘴!”
镜子里的少年吓得一哆嗦,随即才道:“可是……舅舅啊,你都多少年没回青丘了?”
水焉择:“唉,打住!不是回青丘,青丘又不是我家,我干嘛要回?”
“可我在这里啊,舅舅!”少年道,他的模样在镜中如笼盖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你难道不想我吗!”
“……”一个服丧期间捡到的小可怜儿,和他也没有亲缘关系。顶多只是借了他妹妹那腹中未降生的胎儿的名分,就在这里耀武扬威了。
想字太奢侈,水焉择不愿意随便轻言,只道:“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别在这里卖傻充愣。”
一提到这个,男孩就越发亢奋了。“学习好无聊!舅舅,我想你,我出来找你吧?”
他一提到这个,水焉择就表现得十分介意。“你可别!”光是有一个玄辰决就够让人难受得了再来一个他简直不能忍。“你要是来了我还得照顾你,多麻烦。”
少年坚持,“我会乖乖听话的!而且,青丘好像也没什么需要我再去学习的地方了。舅舅,你就让我过来吧,我真的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不行。”
见软磨硬泡不成,少年眼珠子一转,哼道:“你不让我去,我有的是办法!水焉择,不要以为我会听你的话,我长到这么大才不是只学会了乖乖听话,要是不懂得变通的话,那些青丘狐也会欺负我,你不让我来,我偏要来。”
水焉择摸了摸头,委婉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让你来,主要是外面真的很危险。你还小,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说话不算话当你的面一套背后又一套,万一要是他们套了你的话后知道了青丘的具体位置了,我怎么跟女帝交代?”
“啊?真的?”
“你看你这不是被我骗了吗?”
少年无语,片刻后又暴跳起来:“你不算,你不算!我对其他人肯定有防备,但是舅舅你可是我在这世上除了师傅和琢睚姐姐以外最亲的人了,我当然会受骗了。”
水焉择强词夺理,“世界很无情,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伤害亲人的人在外面比比皆是,你越是相信一个人那个人就越是会利用你的真心从你身上谋求利益,所以永远都不要自负,要时时刻刻都怀有防备心,最好不要在不了解对方的时候就对对方抱有绝对的信赖。”
少年像是听进去了,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吼道:“舅舅是个大笨蛋!”
之后,昆仑镜残片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可算是解决掉了,水焉择松了一口气。
他把昆仑镜残片收起来,望向难得的夕阳。“好了,现在该继续做正事了。”
……
陈默被送到清凉寺后不久,就被一个陌生人用昆仑镜残片送到了蜀山山脚。
昆仑镜的传送是一次性的,能去就不能回。他肩膀上的伤让他无法抬起胳膊,长时间的取血割肉让他的灵力所剩无几。他看着那个穿着清凉寺服装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改头换面一阵后,摇身一变,从后脑勺处扯下一根长辫子,甩在了身侧。
陈默目睹虞青像脱衣服一样把外面那层人体衣脱下来,惊恐不已。“你杀人了?”
虞青看了他一眼,白眼上翻:“拜托,我是魔唉,魔杀人就跟黄鼠狼偷鸡,你怎么像看见了很不常见的事一样?”
额,这个确实不常见。因为虞青之前一直态度和善,都让人差点忘了他是魔族的。
魔族短寿是人尽皆知的事,时隔多年再见到他,还是会让陈默有种诡异的感觉。他想到自己的修士职责中有一条是要清除魔物,但看他对自己那么好,陈默还是有些无所适从,小小声说:“谢谢。”
“客气什么?”虞青蹲下来,“我是有事找你帮忙才救你的,要是别人,我肯定理都不理。”
“……我?”陈默诧异,他能帮上什么忙?而且还是魔族,那不就是……“我不会和你一起伤害凡人的。”
虞青一听,就摆手。“伤害凡人有什么意思?不过百年的寿命,也没什么回报。不过他们也真的很能生,短短三千年,这片大陆上就全是凡人了,要是再过几年,估计都要挤不下了。”
“你要做什么?”
虞青道:“我有时候想你们妖族也挺可怜的,神魔开战,却让你们无家可归。说实话我心里还挺愧疚的……这样吧,我想到一个计划,咱们开启神界大门,扶起神树重新创立新的神界,等建好以后,你就把所有的妖族都带到那个新神界去,到那个时候,你们就不必升仙,不必为了不伤害凡人而战战兢兢,也不必像现在这样被凡人伤害,你看怎么样?”
这话里带着三分诱导,如果陈默敢答应,就是被强行收取代价的祝福。
陈默说:“你都光顾着帮妖族了,你自己呢?”
虞青笑笑,“我嘛,自然能在其中得到让我满意的好处。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一个魔开启神界之门,听上去是不是怪怪的?这不就需要你的参与了,你帮我开门,我不仅给你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成绩,还能让你拥有光环,享尽一切美人,怎么样?”
听上去十分的诱人,但陈默还有疑问:“为什么是我?”
他看着虞青,虞青看着他,然后他伸手摸了摸陈默的头。“因为只有你才能用我的力量。”
话落,陈默就感觉头顶有东西不断的往里灌。黑气与灵力冲突,在他的身体里撕扯成一片。
陈默痛的眼睛发疼,他把虞青推开。虞青坐在地上,欣喜又愉悦的看着他,陈默慢慢爬起来,他双手颤抖的抓着虞青的手。“你在做什么?”
“你迟迟不杀朱黎,我很煎熬。”虞青说,“背叛我的人理应尝到背叛的下场,陈默,这都是你当年胡乱答应我所带来的代价,你走不了回头路了。”
不,他可以,只要给他时间让灵力和黑气相抵消。陈默下定了决心,魔果然一个都不能信任。
他伸手抓住虞青的脖子,让他的脸变得青紫。虞青一边挣扎一边断断续续的说:“你以为,杀了我就不算杀人了吗?陈默,别忘了你最初修行的时候你师兄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连吃肉都会走火入魔,难道这杀人,就不会让你成为一个坏人吗?”
“我有分寸!”陈默失控的说,他的手指一用力,恐怖的骨头错位声传来。
陈默吓了一跳,赶紧松开虞青,但对方已经不好了,瞪大着眼睛,仿佛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结。
太阳还未落下,陈默迷茫的看着虞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如烟一般消散,良久不能回神。
到了夕阳时分,陈默身体的疼痛有所减轻,他下意识的起身,却猛然间想起自己之前已经被废了双臂。
而此时,他已经恢复如初。“……”
所有的伤口都被治好了,看起来与之前无异,陈默运功提气缓缓检查身体内部,在净白如玉的丹田处,一团墨一样的黑气,静静的环绕在周围,整个画面和谐到诡异。
怎么回事?
不是说黑气触碰了就会死吗,他怎么……
陈默试图将那团黑气拔出体外,但感觉有点像隔着肋骨掏胃,里面还没什么反应,他在外面就已经感觉到疼了。
移不走。陈默思索,难道要净化吗?
陈默运转力量,内部毫无灵气的他只能操纵黑气在经脉各处游走,因为体质与力量不相容,他感觉到呼吸困难和恶心反胃,但那黑气就像是长在自己的身体里一样,完全游走不出去。
一晚上过去,陈默的灵气被培育出来了一点,他用灵气逼退黑气,但感觉却像是往盛了墨汁的砚台里倒水,让两者愈发难舍难分。
陈默努力了两个时辰,所有的刚刚孕育出来的灵力无一幸免,全部将黑气当成了己方人,没有一点驱逐成功的意思。
怎么办,要是让朱黎知道自己沾染了黑气,他还能成仙吗?陈默捂住头,在原地彷徨的望向天空。
突然他发现自己能看见了。“……不会吧?”陈默在晚上揉了揉眼睛,不断的尝试。
结果是,他真的看见了。
兴奋与焦虑同时袭来,让陈默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有人脚踩地面一路晃晃悠悠的过来,陈默听声而动,扭头看向来人。
他还盘腿坐在地上,对方就已经来了。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从陈默的眼皮子下走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不对劲,很不对劲。“公主?”
陈默出声后,那个女人才回头,多年不见她又变了些,虽然没长高,但模样和之前相比还是瘦削了点,看起来有种伶俐的标志。她好像不知道叫自己什么,张了半天口也没发出一个音。
“公主,我是陈默,还记得吗?”
陆淼才道:“哦,陈默。”她看上去像真不记得自己了,努力回忆起了半天也不见她想起来。
陈默索性也不为难她,天还没亮,她却一个人走在路上,感觉奇奇怪怪的。他起身过去,想带她回去,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她,陆淼就突然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公主。”陈默去扶她起来,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倒在那里像中了昏睡穴一般。陈默不知道他应该把陆淼送到何处去,先想着把人叫起来之后问问她。
但一连几声下去,陆淼都无回应。
陈默的手抓着她的腕子,没有摸到脉搏,他最初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法不对,便没有在意。直到几声后陆淼无回应,陈默有些奇怪,伸手再摸她的脉搏……
没了!
呼吸没了。
瞳孔涣散。
话说凡人有假死状态吗……不对,她就是死了呀!“公主?”
怎么回事,不是他造成的呀。
陈默有点想不明白,他先给陆淼输送一点灵力,想着先探查一下她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毛病。
结果灵力一送过去,人又活了。
不对,大大的不对。
陈默与陆淼聊了几句后,就让她先回去了。
其实陈默自己心里是有数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之前帮助陆淼的返生方法不对,依靠长命灯续魂的手段虽然有用,但长命灯本身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
有用的只是他而已。
至于他什么时候学会了续命的法术,陈默自己其实并不知道。难不成自己真是个天才?
朱黎说过转生法术学习困难,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将已经死去的人复活,陈默深知这一规则,也尽量不让上界察觉自己用了逆天改命的术法,一直很小心翼翼。
但这一段时间却一直风平浪静,好像他在悄然之间得到了某种特权,能轻易做到神仙都做不到的事。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复活。
陈默走远百里地,在一个树下微微运功,那团黑气依然与他体内的灵气缠绕在一起,时而泾渭分明,时而混沌不清。
要是朱黎知道了……
思索间,有人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叫陈默差点吓得丢了魂。他抬头看,陆淼微微屈身,两人眼睛对眼睛。
陈默别开脸,片刻后又再转过头来。“公主……”
这是傀儡术吧,修仙的几大禁术之一。陆淼虽然看上去还正常,但只要陈默稍微控制,就能让她完全听自己的话,实际上比某些需要花大代价的傀儡术还要容易。
而且,他身上一点异常都没有。
虞青……虽然他死了,但他的目的好像达到了。陈默没能摆脱与朱黎对立的命运,照这么发展下去,不管他有没有害过人,朱黎都会问及他身上的异常灵气,然后知道他和魔族有往来。
该怎么解释呢?说他故意找的自己还是说自己维持了初心没有被他左右?其实怎么辩解都很苍白。
不过好在他自己本身没有出现问题,小心一点的话应该可以瞒过去。
只是……
当自己真的被确定大概已经不能飞升的时候,陈默还是有点小低落的。明明之前都那么信誓旦旦的跟朱黎说那些大话,现在轮到自己艰难抉择的时候,反倒有些困难。
他站起来,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安心闭关,试图让自己一直未曾突破的修炼瓶颈得到提升。
在这期间,他感知到陆淼与室友起了冲突,她好像有点不受控制,失手将那个叫宋娇的姑娘推到了妖化的蚁群中。
不行,陈默赶紧结束打坐,出去看看。
蜀山周围到处都是为了预防妖族入侵而布下的结界,其坚固程度怕是朱黎来了也得三思而后行。
不过好在他能感应到陆淼的位置,在稍微动用力量之后,陆淼果真如约来到陈默指定的位置。她看了陈默一眼,眼底露出的神色比之前鲜活许多。
陈默教育她:“不能这么对别人。”
陆淼扯了一下嘴角,“这话你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什么?”陈默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忆里的陆淼,她总是很贴心的关照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然而眼前的陆淼却完全没有之前的善解人意,只是倨傲的仰起脸,不屑的说:“越是软弱,别人就越会觉得你无足轻重,只有强硬才是王道。你不哭不闹,别人就以为你什么都不需要,只有够果敢,够冷酷,才能得到一切。”
陈默觉得她说的话不对,有时候是应该礼让一下的。毕竟太强势的人往往孤高,他还不希望自己成为远离人群的存在。
他说:“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不就很好了吗?为什么要争?”
陆淼问他:“那你变强的理由是什么?”
“……”陈默低下头去。
他想到之前与朱黎合作对抗食人妖的时候,朱黎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可以用灵力去填补幸运值的不足,时间久了天上天下再无人能成为其敌手。
所有人看他都是仰视,无一例外的接受他人的羡慕与嫉妒。而陈默,大概是知道了他想要与朱黎平等对话。
年龄的差距,阅历的差距,实力的差距。随着年岁增长不断拉开到越来越远的差距,在一步一步的磨砺与成长下逐渐清晰明了的目标,作为他的目标,他的力量来源,陈默一直努力的追赶着前面人的脚步。让人高兴的是,那个人也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选择回头伸出手来,将他带出迷茫的困境,奔向新的终点。
他理应努力。
陈默劝阻失败,他看着陆淼步伐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远去,开始不断地反思自己选择的道路。
从一开始朱黎就注定比自己强,他的年纪与积攒的灵力是与陈默天然的差距,除非他现在吃下一栋房子那么多的灵丹妙药让自己的力量达到突飞猛进的程度,否则这个与朱黎平视的愿望将会是遥遥无期。
他只能等到朱黎老去,或者被摧残致死,才有俯视他的可能。
但陈默不愿意这样做。
他开始修行,忘我的修行,持之以恒的修行,不分昼夜的修行。速度太慢了,哪怕朱黎现在仍旧在人间流连忘返,两人之间的差距总是有的。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后,陈默感知到了附近有人。他赶紧收拾齐整,将自己看起来比较像妖族的地方收起来,起身抬腿出了这片小小的栖息地。
那个人走的速度不快,每一步都结结实实的踩在地上。陈默想到陆淼的境况,有点搞不清楚他掌握的傀儡术是不是仅仅只有无条件召唤这一项技能。
既然他已经不能飞升了,那不如就此试试,没准还能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陈默藏在树后面,听着动静,他微微偏头,看着那人目标直指这里,稍微紧绷了心弦。等到时机差不多了,陈默翻身与那人对峙,思索着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兵不刃血的解决他。
是水焉择。
陈默心里庆幸自己还没拿刀出来,看到他从愣神到欣喜的面孔,低下头去。
现在想要打败朱黎也太早了,应该先对这个人下手才行。如果连他都不能打败,那再挑战朱黎也无意义。
水焉择看到他的伤好了,非常高兴,过去拉起他的手,并摸了摸陈默的伤口,道:“还疼吗?”
陈默心里没什么想法,只是摇头道:“不疼了。”
“那就好。”水焉择牵着他往回走,一路上,他讲了自己这几年的所见所感。如果不是郑云峰横插一脚叫他扑了个空,估计早在过年前他就能把陈默带出来。
“等我们和朱黎汇合后,就动身前往承池吧?”
陈默摇头:“天宸国捉妖师遍地,我走不了。”
水焉择闻言停步,他往回看,不远处就是蜀山的结界。
现在真的开始怀疑起整个治疗事件是不是全在凌雁北的掌握之中,如果不是王小晴调错了配方,他们又怎么会兴师动众的赶往天宸?
两人的手拉着,叫陈默觉得很别扭。他微微想挣扎出去,但水焉择却又拉回来,对他说:“等朱黎从江家出来以后,我们再想办法,先回去吧。”
他把陈默从半山腰拽到山脚,沿途路经一个湖面,水焉择突然说要洗脸,于是便松开陈默自己去了。
陈默想到自己之前帮陆淼处理过宋娇,也过去收拾了一下自己。他一蹲下来,两截雪白的袖子落在眼前,叫他微微晃了晃神。
怎么会……
陈默低头看自己,一身白衬得他皮肤发黑。
明明是乌鸦,但化作人形的样子却那么的白,看上去可真奇怪。
“陈默……”
什么?两人相隔了有一段距离,水焉择唤他的时候,陈默略抬头,看到他已经站了起来。
“我其实一直对儿时的事耿耿于怀,觉得没人关心自己。”他一边说一边往这边走,“任性又自私,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别人。”
陈默隐隐约约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事了,微微露出来点抗拒的意思来,但两人力量有差,他眼睁睁的看到水焉择带着自己往湖中心走,强烈的惧水感让他不断的试图远离水焉择,但却被牢牢的控制住。
“所以你就来招惹我了?因为我是师弟,因为我足够弱小,因为你可以掌控!”他推了几遍都不能把水焉择推开,“现在你又在这里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不会上当。”
谁会认可自己低了他人一头,这种感觉他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主动权在水焉择手里,就算陈默想反抗的话也顶多只是骂他两句,一点实质性的伤害都没有。
而且他有那么丰富的情史,离了自己之后选了谁不是选,但陈默他觉得自己这方面的知识还没有那么丰富,他被这人手把手的教会之后日后还有什么经历都只会按照第一个人带给自己的感觉如法炮制,完全丧失了自由选择的权利。
“我喜欢你。”
陈默发抖,他不明白这人在胡乱说些什么伶人头皮发麻的话,喜欢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越是存在就会越痛苦,他不需要。
他要拒绝水焉择,他要从这泥潭中挣脱,他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不要……”两人推搡着,从站着的姿态一下子消失在水面上。
这个湖比想象中更深,双脚踩不到底,陈默怕水,胡乱挥舞着手臂想要甩开水焉择后飞快的上岸,但那人却在此刻发癫一般的把人览到怀里。
陈默的另一只手在慌乱中被抓住,他丧失了反抗的自由,只能在一片气泡浮现的混乱视觉里惊恐的看到某人不断放大的脸。
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水焉择像过往无数次那样对自己上下其手。
但是不久后,情况就不对了。陈默被推在一处相对来说可以歇息的乱石边,他想伸直腿却受到阻碍,只能勉强依靠自己腰背上的肉才能不继续滑下去。
他呼吸着新鲜空气,想着应该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人推开。但水焉择却越发肆无忌惮了,他挤着陈默,像是要把他胸腔里的空气都压出来。
什么东西乱了,什么东西变化了,什么东西开始了。
陈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大概是是完了,人生从此以来的巨变都由今日开始,无论何时,大概都会对这一幕念念不忘。
“我,我控制不住,我受不了了……”
这一身白,他永恒的梦魇,只要见过一次,他就会想起来前世的日日夜夜。
陈默试图翻白眼,但他清楚对方根本就不能回应。只能持续不断的推着他,却推不开。
他被牢牢锁住,除了眼前人的世界,完全逃不开,巨大的囚笼将他罩住,在进入漩涡之中时,陈默恍惚间想起那么多次的避而不谈,心想是不是自己早已把这个人放在了心尖。
……
不久后,陈默才意识到已经结束很久了。他有点介意在这种尴尬的时候看别人,默默的离开水体。
但是旁边的人无孔不入般的占据在他的视线里,叫人根本没办法平静。“我仔细看,你还挺好看的。”
“……”没什么可聊的了吗?陈默想起自己经过多年的颜值霸凌后,已经能对这种话题处变不惊了。“谢谢。”
“冷淡!”水焉择做出评价,他现在超开心。“你难道就不觉得很高兴吗,至少也应该笑一笑吧。”
他没有笑吗?陈默疑惑,莫非自己已经掌握了某种处变不惊的技能,连这种事都撼动不了他了?
两人手拉着手,虽然陈默确实有提醒过这样走路不方便,但他还是执着的耍着赖,不断的拒绝。
像个孩子一样。陈默苦恼的想。
从某种程度上看,水焉择还挺麻烦的,叽叽喳喳吵吵嚷嚷,而且必须要回答他的问题,不然绝不罢休。陈默不清楚他和以前的师兄弟是怎么相处的,但仅凭管中窥豹般的推断,他们之间应该相处的不算太差。
走着走着,陈默余光一瞥,看到一个石碑上刻着蜀山二字。
水焉择有点担心他会觉得自己言行不一致,解释道:“我想过了,你留在这里会比跟我去京城安全些。等凌雁北出来之后,我再回去把朱黎捞出来。”
陈默说:“可以。”
比他妹妹好说话很多,水焉择松了一口气,他在这边等了一会,从蜀山正门处迎来一个穿着湖水绿衣的折扇公子,与之随行的是江欢,他俩看到水焉择,都惊了一下。折扇公子问江欢,“这就是北子说的客人?”
“对,”江欢下台阶,把一个紫色附魔的斗篷交给陈默,并对水焉择使了个眼色。“这里面有护身符,可以让他免去佛光侵害。”
水焉择道:“有劳。”他有点不舍的放开陈默,看到他抬腿往上走,心里有种看着孩子长大成人将离自己远去的不舍。
真是,他对自己白捡的外甥都没这么上心。
凌雁北见人惯例来个拥抱,陈默才和水焉择亲密接触不久,被他一下子拉到怀里一个熊抱,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奇怪。凌雁北看他就像看一个金主,满心满意都是期待,他往旁边看了几眼,发现只有他一个。
见此,陈默主动解释:“他们过段时间就来了。”
听到他没有忘记送自己飞升的事,凌雁北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带着陈默往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去。“你的眼睛好了?”
“嗯。”陈默点头,披着斗篷的时候,感觉到周围有很多散发着圣洁气息的物体,在无形之中将整个蜀山与邪魔妖怪区别开来,方圆数里之内,不能有任何怪物异化蛰伏。
凌雁北喜道:“那就好。不过……我想再委托你一件事,我能不能把王小晴也带上去?”
陈默说:“这件事不是我主导,你就算想商量也得等到他们来了再说。”
“我知道我知道,可陈默,我们不是一族的。”凌雁北忧愁,“要是我再提出条件的话,没准他们一生气就不干了,那不就……所以我想,干脆让你来帮帮忙,他们一个是你师兄一个是你朋友,只要你求求他们,他们肯定会答应帮我的。”
“……”
凌雁北观察着陈默的神色。
半晌后,陈默下定了决心,对凌雁北道:“飞升一事不小,不是我开口他们就会同意的。而且,王小晴不是修为很高的类型吧?”
凌雁北知道自己有点过于心急了,王小晴因为旧伤到现在为止几乎不参与任何需要武力值的事,她心里也有数,后期主要就是带领一些新任修仙者和管理药材,至于修行这方面就没有太过勉强。“我也知道这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下定决心的嘛,只是……我有点迷茫了,人生下来的意义是必须要追求的吗?还是说除了追求意义以外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虽然大家都对我要求苛刻,但我不还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多了一点与其他人不同的机遇,就要担起莫大的责任,说实话,我在这其中也找不到很多意义。”
如果只是为了别人的夸奖而去做一个门派之主,凌雁北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因为他人的背叛而疯,他一直努力不让情绪左右自己的人生,但周围的人总是给予他各种各样的意义,仿佛做什么事都得按着他们的意愿,不然就是毫无意义。
“那么你呢,同意还是不同意?”
虽然大家都是以实力说话,但凡人生来就低了他们一头,无论怎么修行最多也只能达到那种程度。
陈默会忍不住的想,就算自己没资格,那别人达不到,也是没资格吗?
人其实生来不同,有的人天生主角命,就算去割了他们的喉挖了他们的心,也得不到他们的机遇与挑战,那么那些平庸之辈就只能墨守成规一辈子碌碌无为吗?
就像自己,如果不尝试着努力,就只能一辈子低人一等。陈默不可能会否定他,因为他自己也同样有难以超越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