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一站定,就看到梁晗招他过去。他的眼睛冷的不行,挥手叫那些站在屋子里的侍人都退出去。
等屋子里没人了,他直接命令道:“过来。”
陈默不动,他衣服还没换,干掉的口水散发在空气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过来!”梁晗厉声。
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陈默突然回想起了朱黎第一次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次被自己的师兄失手从悬崖边丢了下去,摔的吐了血。朱黎过来的时候,他不顾疼痛的从地上爬起来,拒绝他的靠近。
那个时候,朱黎也是用很不耐烦的语气道:“我让你过来,你听见了没有?”
当时的陈默置若罔闻,他还太弱小了,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将身上的痛苦减轻,只能害怕又紧张的盯着朱黎,直到后者耐心耗尽的把他抓过去,检查身体。
见陈默没动,梁晗已经失了耐心,指挥他出去。
外面已经黑天,陈默站在门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次日梁晗才开门,他看到坐在门口的陈默,道:“你在这儿摆什么臭脸?起来。”
陈默低头站起来,看了他一眼后,道:“对不起……”
“道什么歉?一天到晚丧着个脸,没半点乐子。”梁晗恶语相向着,迈步走到前院。
陈默肩膀上的伤口还疼,他想要跟上去但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理由。他站在原地,脑海中回忆起的是那些与梁晗孑然不同的态度。
和生命短暂的人类相比,无论是朱黎还是水焉择都是很有耐心的。他们拥有足够的生命,可以在无尽的时间长河里蹉跎。
但是凡人的性命实在是短暂,他们没有时间欣赏一朵鲜花从一个花苞成长到盛开的时候,所以会选择在它最美的时候采撷。
陈默草草的收拾了一下被马啃出来的牙印子之后才跟上继续出门的梁晗,今天与他相聚的是几个巴结梁家的氏族子弟,看起来像是有事相求的架势。
陈默注意到,那些人对自己也格外关注,像是妄图通过自己这段关系网进一步接近梁晗。他心里有些嘲讽,两人的关系可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好。
“最近……监察司的人频繁出没,我们也不想在此叨扰梁先生,实在是有事相求,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先生见谅。”他们说着说着,起身鞠了一躬。
面具梁晗不认识几个字,他听见那些人说起酸溜溜的文诗就觉得头疼。
梁晗本人也不做官,大概是做官没什么自由可言,他一直赖着不肯去。想到屋里那个暴躁的梁善,面具梁晗忍不住的叹气。
这叫什么事儿!他想做就让他去吧,一天到晚讲什么不合礼数?难道官场还讲血脉高低贵贱,那大家何必挤破头去读书?直接躺着叫人家吸血就好了嘛。
都说人类最贵,可梁晗看来那些早已脱离了温饱烦恼的人反而更像动物。什么血脉高贵门当户对,若是真有东西继承倒也罢了,可钱财和荣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从不享受当下只等身后后人赞颂表彰,感觉像是比动物还不如的样子。
他忍不住的看陈默,这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呢。唉,做人可真难,每天有操不完的心,感觉这一生都忙碌,没有自由。
浑浑噩噩的听完他们的诉求,顺便跟着附和几句,看到他们都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神色后,梁晗松了一口气,与他们吃了饭,赏了花,回去的时候又是天黑。
梁家的灯笼照例点起,有人过来请示,声音陌生又熟悉:“少爷,少夫人求见。”
“……”梁晗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具,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大概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起自己本不是梁晗。这么多年的时光里,他一直觉得那个人的存在会时刻提醒自己他已经无法以真名行走人间。
梁晗是万众瞩目的新星,而他只是一个被发小抛弃的朝廷要犯,只要他对外宣称自己还活着,也许这些美梦,这些期冀都将化为泡影。
那个丫鬟看着他,又低下头去。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梁晗,但所有人又只能装聋作哑,毕竟兄弟相残的戏码闹出去,丢脸的只会是梁家自己。
陈默看他,听见梁晗静默片刻后,沮丧的松了口:“好吧,我这就去。”
他每走一步,梦就醒一份。过往的记忆与现实的奢华将他越发推向虚假,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了,腿也不是自己的了。
陈默见到了梁晗的夫人,她已经多年未曾出面,看起来有些憔悴。“阿晗……”
才过门一天,梁晗就遭遇了不测,如果上天没有让他回来,那眼前这个女子不会活过三年。
梁晗不知道她的名字,低头凝视了许久,想到了某位现在已经做了皇后的女人,心里有些膨胀。
可能是气氛太尴尬,还年轻的女人伸手抓紧帕子,声音轻柔的说道:“我是蓉儿……”
一句话,仿佛鞭子一样打在梁晗的身上。他的喉结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陈默看那女子发着抖,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片刻后,他听见这孩子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我……我很想你!”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哭出声了。
梁晗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他的妻子,他的心早已随着那燃起的大火埋葬,从此以后再无人能近他身。
可是,难道他就一直这样站着,将所有人都孤立吗?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梁晗,为什么他自己不把自己当成梁晗?
他等着那个抓着自己的女人自行退下,毕竟他没有接盘的爱好,要是余生都和她过活,他宁愿从今以后常伴青灯古佛。
蓉儿没走,眼巴巴的看着那人。
陈默大概猜到梁晗的心思,凡夫俗子的思想总是奇妙得可以,要是让他做了妖,这个时候根本就轮不到他做主。“夫人,天色晚了,先回去吧。”
“可……”蓉儿不甘心,她难道就要一直这样孤独下去吗?她求助似的望向陈默,叫后者别开眼。
正失望的时候,梁晗的胳膊被陈默拉了一下。“你干嘛?”
陈默示意的望向那边,叫梁晗既生气又烦躁。他甩开陈默的手,往边上走了几步。
陈默说:“你以为你很特别吗?别自作多情了。”
“我是不特别,但我想弄你的话那还是绰绰有余的。”梁晗放着狠话,绝不在当下被驳了任何面子。他眼尾略过那女人,她梳着漂亮的头发,柔顺得不像话。
该死的,要是她晚一点过门的话没准他还会心安理得的接受,但一想到她曾与别人**一刻过,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难道他这辈子都只能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他宁愿死了。
“滚开,都滚!”梁晗发火了,抛下两人独自回到屋里关上门,坐在地上崩溃的抓头。
他不是梁晗,他不是梁晗啊!
蓉儿在门口守了大概两个时辰才被梁晗放进去。
她的脸被冻得雪白,小手缩着时不时的放在嘴边哈气,轻轻跺着脚像是生怕打扰到了人。梁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本想就这么一觉到天明,但他做自己时也没人守在他的门外抖着牙关。
他心情烦躁的把那小姑娘拽进来。屋里没什么热气,但少了寒风的卷袭,蓉儿的脸还是变得红润了些。
梁晗耐心已经见底了:“你在发什么疯?”
屋子里没有灯,蓉儿看不见他的脸。她的手缩着,犹豫着开口道:“娘已经催了好久了,要是再不……不生孩子……我恐怕会喝很苦的药。”
他不是梁晗,但只要他的孩子姓梁就行了。其他事情他们可以糊弄过去,但子嗣上梁家人没办法凭空变出一个娃,既然有人取代梁晗,那这个孩子,自然也得他生。
梁晗一拳打在柱子上。
蓉儿惊叫,慌乱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拧着衣角。半晌她感觉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下巴被抬起,惊慌的想要逃,但却被控制住。
梁晗沉默片刻,道:“我不是梁晗。”
“我没有办法,公子……”蓉儿抓着他的手,“如果真正的梁晗已经不会回来了,那你就取代他好不好?他们都在盯着我,如果再没有孩子,我会被发配到乡下过从来没过过的苦日子,我不想那样……”
梁晗松了手,他不答应除了这些原因以外,还有别的因素。
他试图冷落她,但蓉儿却已经不管不顾了,她优渥了这么多年,连洗衣做饭都不会,要是去了乡下那还能活吗?上天给了她好脸,但却没给她好运气,走到这一步,她除了听从丈夫家人的指示,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她的头挨到梁晗的胳膊,后者微微退开,他的心也跳得厉害,仿佛因这距离而变得滚烫。他睡觉也带着面具,用从未劳作过的手细细摸索,能感觉到上面坑坑洼洼的纹理。
“蓉”
梁晗才叫一声,就摸到了她的胳膊。他赶紧放开,但那女人却像蛇一样的缠上来。
如果没有孩子,他们都会死。
进入了梁家后,就没有了做自己的可能。从今以后,他们都失去了原本的名字,只能以梁家少主和少主夫人的头衔活着。
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推了出去。
不行,不行……他在心里喊着,听到自己砰砰跳的心,抓着已经控制不住局面的她的手。
蓉儿还以为会发生什么,结果只是在床榻上滚了一遭。她的头发乱了,被梁晗提起来丢出门,愣愣的看着那没有光的屋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梁晗都是看书度过的。
三日后下雨,陈默被迫委以重任,他提了一些食点去了郑家。见他是受梁晗的命令,郑家人没有再盘问,把陈默放了进去。
郑云峰又病了,咳的很响,他听说陈默来了,强撑着爬起来。陈默进门的时候,看到被侍女们团团围住的富家公子,诡异的感觉到了恐惧。“是梁晗让你来的吗?”
“是……”陈默不知道这战栗的感觉源自何处,总之他的鸡皮疙瘩没下去过。他坐的不算随意,挺直着背时刻提防着周围。
郑云峰看他局促,微微缓声道:“之前的伤,没事吧?”
被一提醒,陈默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胳膊。说实话根本没时间好好处理,加上梁晗很防备他,一直都有人盯着。“还好吧……”
郑云峰紧接着说了很多,他一直都是那种病了好好了病的体质,吃了什么药都感觉效果不好。明明是个正常的男人,却被家里人当瓷娃娃一样看待,一天不如他们的意了就大呼小叫的。
说实话,他也很烦。明明只是外出走走,就因为生病了,那些人就叫着喊着要他断绝与所有人的往来。
真当他是温室里的花朵了!“你一来,我就高兴,”郑云峰说,“起码还能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念着我的。”
虽然梁晗关照他大概没安什么好心,但郑云峰受用就行,能依靠这条路,梁晗在世家之间走动应该也不算太困难。加上他本人也很争气,虽说之前大字不识,但现在不也是在家里乖乖读书?比成天好吃懒做的前任梁晗好不知道多少倍。
郑云峰又问陈默这一路的遭遇。陈默语焉不详,但只说有贵人相助,至于江家那部分,自是能避就避。
说的口干了,郑云峰赶紧叫人奉茶来。他的咳嗽声听得人心惊胆战,陈默不好拒绝,在他殷切的期盼下喝了两口。
“其他国家怎么样,是不是和天宸一样?”郑云峰又好奇起来。
陈默想了想,觉得迟禾和天宸的差距还是很大的,最大的区别就是不用担心温饱。他微微振奋精神,说那边有山涧,还有瀑布和沙滩,十分的宏伟壮观。
说着说着,陈默就有点提不起劲了。他坐在椅子上,看到郑云峰殷切的目光,试图再说话的时候,已经有点大舌头了。
怎么回事……他混沌不清的想,伸出手在桌子边扶了一把。“我好像……得走了。”
“啊?”郑云峰诧异,“这么快?”他看到陈默转了身,眼里的殷切与真诚极速的收回去。
陈默扶着桌子走了两步,就觉得脑袋发晕。他还没做什么,就听到杨狄开门进来,道了一声得罪。
然后陈默就被人一掌劈晕过去。
杨狄先扑灭香薰炉里燃着的香后,才将倒地的陈默提起来背在肩上。“少主明明讨厌这个香气却还要使用,难道因为想要完成自己的意图就可以如此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郑云峰咳了几声后,笑道:“谁让我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他伸手捂住口鼻,眼神盯着昏迷过去的陈默半晌。
杨狄把陈默带出门去,与其他人相互对了眼色。紧接着,他们就把陈默送到了一个秘密的房间里,被堵住嘴的柳长亭一个激灵,看到陈默来了,唔唔唔的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房间有点暗,点了一盏灯。杨狄将陈默放下后,仔仔细细比对两人的脸。“……哪儿像了?”
真是胡说八道。
柳长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警惕的在那里不断挣扎。他的手被绑在后面,只能用眼睛看人,他不知道郑云峰居然这么轻易就能从太子手里要来人,虽然他确实只是一个下人,但这样随随便便的赠予行为还是让他心里难受。
他知道自己不得太子信任,但没想到这不信任的表现方式是直接因为郑云峰的一句话被提走,他感觉自己数年来未曾遭遇到的尊严问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郑云峰才病愈,没人知道他的擅长之物和喜好什么。眼前的杨狄也是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才进入郑家,在他之前的那个侍卫莫名其妙的失踪,叫人心里不禁猜测起过去郑云峰的身上是不是发什么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没过多久,杨狄给柳长亭松了绑。他全程没见过郑云峰的真面目,只能询问杨狄:“你们抓我来干什么?”
“老实点吧,”杨狄起身,指了指旁边的陈默:“来,把他的衣服脱了换到你的身上。”
“……”
“快点!”
柳长亭不知道郑云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照做。他穿了内白外藕荷色的长袍,头发也换了造型,看起来与陈默大差不差,但仔细看的话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杨狄不觉得陈默和柳长亭有哪里像,但还是按照郑云峰的吩咐将他送了回去。
四年的时间里,柳长亭窜了个子,眼神也变了,乍一看还挺能唬人的。
梁府的管家迎来多年未曾听过的问好声,霎时间就红了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进门的时候,梁善正打算出去。柳长亭见了他,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二爷。”
“嗯……嗯?”梁善盯着他,片刻之后才走开。他出门后,旁边的人才赶紧凑到梁善的身边,“二爷刚才怎么了,像是不认识人了一样?”
梁善摸了摸鼻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动。“有些人就算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只是可惜,他们终究还是不能做朋友。
回到熟悉的院子里,柳长亭却犹豫,他现在回来了,可真正的梁晗却已经死去,那么他还要继续留在这里装模作样吗?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暂时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修整。陈默的性格不如柳长亭热情,他向来都习惯了我行我素,要是一瞬间变了性子,肯定会被人怀疑。
在柳长亭还担心自己是不是太招摇而烦恼的时候,有人过来了:“长亭哥!梁晗哥找你!”
“哦,来了。”柳长亭起身,看到一个新来的小厮满面春光的看着自己。
这小子好像很崇拜自己,时时刻刻用殷切期盼的目光看着柳长亭,叫他有点不自在。柳长亭不记得自己见过他,微微有些尴尬:“那个,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就是感觉长亭哥又帅了。”
“……”小马屁精。柳长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才跨出门。
虽然大家一直都说陈默性格孤僻不善交际,但他这不是和其他人玩的挺好的嘛,也没感觉和自己在时有哪里不一样啊?
怀着这样高兴的心情,柳长亭敲响了书房的门,当屋里那个成熟嘶哑的声音传到柳长亭的耳朵里时,他才想起屋子里的人已经不是真正的梁晗了。“进来。”
而且,他还害死了自己的家人。
柳长亭的心一沉,抬腿迈步进去。屋子里的人没看他,只是低头写着歪七扭八的字,道:“你之前不是说没几件趁手的兵器么,我给你做了几样,你看哪样趁手。”
“……”他要做什么?柳长亭没说话,头脑发昏的看着那些人用托盘放着各色冷兵器。
好想在这里就解决他……柳长亭心里默念着,拳头攥紧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边梁晗不再说话,举托盘的人默不作声,柳长亭动了动身,低头从托盘上取了一把宝剑,放在手上。他没看剑,而是在注意那边的梁晗,那人是站着的,佩剑放在身后的架子上,周围的瓷器有一部分被移到了梁晗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除此之外,窗户没开,熏香的味道闻起来怪难受的。
柳长亭先打消想除掉他的念头,再道:“多谢主子。”
话落,他能明显感觉到整个屋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再过几天,梁晗约郑云峰爬山,他确实需要锻炼,长期不运动的身体积攒了大量的郁气,就算之后病愈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病倒。
不过让梁晗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带着红面具的柳长亭过来了。
郑云峰说:“我和陈默很有默契,这次爬山他也很担心我的身体!所以我们几个一起,可以吗?”
梁晗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有两个知晓内情的人各有心事。
柳长亭瞪大眼睛,郑家公子在搞什么把戏?
那边的陈默略扶额,他摸到自己脸上的面具后,默默的放下手。
在一边呆了很久的杨狄不清楚梁晗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两个人根本就不像,要是他真在乎的话早就在一开始就分辨清楚了陈默与柳长亭的不同,但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跳出来大声说梁家大少的贴身侍卫有两张面孔。
莫非说,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不是脸盲?杨狄觉得奇异。
几个人在山脚修整了一会儿之后,才徒步踏上爬山的旅途。两个时辰后,几个人的体力很快就有了分别。陈默和杨狄跟着郑云峰,他走的比梁晗快,虽然速度不快,但耐力不差,从始至终走得匀速且毫不气馁。
柳长亭是个热心肠,关照这个又关照那个,很快就有点爬不动了,在他们的后面。
梁晗是倒数第一,他的膝盖似乎承受不住长期的机械运动,走一走就要捂着膝盖休息一会儿。
柳长亭在一边着急,鼓励他努力向前不屈居人后。时间久了这个梁晗就有点暴躁,在柳长亭又一次催促他的时候,梁晗在他刚准备开口前就呵斥了一句:“闭嘴!”
“……”挨训了的柳长亭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前面的郑云峰已经有时间停下来等人了,而梁晗却还是咬紧着牙关,不说委屈也不说放弃。柳长亭看他的模样,有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他犹豫了很久后,咬了咬牙,过去道了一声得罪后,把梁晗搀住了,两人并肩而走,叫梁晗半天不能反应。
到了山顶之后,郑云峰提议下棋。梁晗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舍命陪君子。
郑云峰与真正的梁晗博弈过,对方擅长悔棋。眼前的梁晗虽然也是不按套路的走法,但基本上很讲规矩,没有说连悔四棋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个盟友还是很不错的。只要梁家人继续装瞎,那他也可以不计前嫌的将这位新梁晗当成自己下半辈子的好朋友。
下了两三盘,郑云峰便觉得光自己赢有点无趣。他又提议去街边走走。梁晗想着他是病人,便没有反驳。
一群人慢吞吞的下山去,杨狄不时的回头看那带着面具的男人,实在是有些搞不明白。梁晗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位猛将心甘情愿做自己的替身?
他会骑马会舞刀弄枪,除了不擅长文邹邹的活动以外其他都已经算是半个武将级别的水平。和本来贪食贪睡好耍无赖调戏良家妇女的梁晗一比,简直就是正人君子。
不过,他应该和柳长亭合不来。
过了春节后,因江玉郎的妻子顾明薇有喜,他高兴的请了一些已婚家族子聚餐。
很遗憾的是,梁善还未婚,没法和未来的大舅哥套近乎。梁晗应邀赴约,待了一个新面孔去了传说中的点红楼赴宴。
有人在楼下迎接,看到梁晗一行人过来了,问道:“好久不见了呀,梁晗公子!欸你今天怎么没有带长亭公子,叫人怪不适应的。”
梁晗声音低沉柔和,他换了发型,看起来精神奕奕。“他今天有事……”
“哦~”那位据说姓张的公子笑眯眯的一边把梁晗往楼上引一边聊起家常。“令夫人可有音讯?若是日后诞下麟儿,也能让京城又多一分喜色。”
嗯……梁晗犹豫着说:“应该快了。”
这时又有姓赵的公子道:“男人们的聚会,聊女儿做甚?扫兴扫兴!晗哥我听说你得了太傅夸赞,说你见解独特,人中翘楚,咱们兄弟几个可得沾沾光!”
“谬赞了。”
他们有说有笑的上楼,等见到江玉郎的时候,菜还没摆好。
江玉郎站起来道:“你们一个二个的,叫人好等!梁晗,快快坐,今日也是你让那些老古董刮目相看,给我们兄弟出了口恶气,叫他们不敢再小瞧咱们!来,咱先饮一杯!”
梁晗的面具可是遮住的全脸,要喝酒必然要摘面具。张公子吃了一惊,迟疑的望向梁晗,那边人已经摆了手:“酒水多误事,今日还是不喝了。”
“那好。”江玉郎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又招呼下人们上菜。“今天你可得多吃,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赵公子也觉得不对劲,悄悄拉了一下江玉郎,对着一脸懵的江家公子耳语几句。
可惜,江玉郎没听懂。“你最近怎么老叽叽歪歪的,老赵,你变了不少!”
“我……”赵公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梁晗的面前被摆上碗筷,他低着头看那洁白的瓷碗,再看那边不断鼓动的江玉郎,觉得他故意的成分很大。
江玉郎带了娄心荷在旁边相伴,见梁晗看起来有点为难,娄心荷柔声道:“许是梁公子多有不便,才不愿摘面具示人,玉郎,你就别……”
“有什么不便的?难道梁兄还怕见不得人不成?”
“……”他一说完话,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他是个笨蛋了。
梁晗带来的人也没料到这局面,赶紧低头看梁晗,可惜两人不是面对面,他看不见梁晗的眼色。
片刻后,他看到梁晗将手绕到耳后,惊得失魂,脑里还在思索对策,嘴就已经喊了出来:“主子!”
可惜没能阻止他。江玉郎只看到梁晗脸上的面具微微松动,紧接着,对面露出一只丹凤眼。江玉郎此时才回神,极速的阻止梁晗再摘面具。
可他的动作已经晚了。
江玉郎的手没能阻止梁晗展现真容,反倒因为他用力的一拉,梁晗的面具没抓住,从脸上滑到了桌子上,染上了脏污。
“对不起对不起!”江玉郎不敢看他,低头把面具胡乱的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他都忘了真正的梁晗已经死翘翘了,眼前人就算摘下面具也不可能和梁晗是同一张脸,他自己在那边嘀嘀咕咕,随手一抬的时候忘了周围气氛变了,伸手就要把面具往梁晗脸上套。“来我给你戴”
梁晗看到他拿着自己的面具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疑惑的皱眉。他的烫伤疤痕集中在右脸,从太阳穴到嘴角一大片像是被开水泼过露出不规则的狰狞疤痕。
除了那些吓人的地方,眼前人有着不算差的五官,尽管除了眼睛之外其他地方都平平无奇,但好在能看。
“傻不愣登的,给我。”梁晗朝着他手里的面具抓去,江玉郎才瞬间回神,将手里的面具条件反射的往怀里藏。
见江玉郎有藏面具的意思,梁晗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不动了,他的眉头微皱,但却没说过一句重话,只低头吃菜。
江玉郎拿着面具,有点不知所措。自从梁晗摘了面具之后,他好像就有点不敢多看这人了,再仔细观摩,也不多看脸,只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
其他两位公子面面相觑,这个假梁晗若不是毁了容那也算是个人才,怎么就这样任人宰割了?“江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你怎么还上手抢?”
“怎的,都怪我了是吧!”江玉郎气愤的说,他将面具半搁在桌上,指着那帮兄弟没好气道:“当初是谁提议说要吃饭的,现在却又反悔,好啊,专门拿我当这个恶人!”
张公子道:“玉郎,别生气了,你看你,都把梁兄气的不出声了。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聚,别把这一次弄的不愉快了。”
江玉郎拿着面具,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他的脸都涨红了,片刻后才对着梁晗伸出手。
梁晗只手接过面具,顺带着擦了嘴,只一扣,面具重新上脸,那初见的惊艳仿佛南柯一梦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他们有怀疑这个人是梁家为了保护梁晗特地准备的替身,但经此一面后,赵公子坚定的认为这个人如果不是曾经身陷囹圄肯定也会是留名青史的存在,没必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以身犯险。
梁晗带上面具之后,才觉得自己像是活过了一般,对着他们不在意的笑笑后,轻松愉悦道:“赵兄说的是,我们不应该为了今天一点不快就影响了日后的交情。”
话落,他明显的感觉到那边的江玉郎松了口气。
紧接着,一群人乱喊道:“来来来,吃菜吃菜吃菜!”
宴会结束,喝的有点醉醺醺的江玉郎左边扒着梁晗,右胳膊上挂着一个娇小的娄心荷。他抱着梁晗的胳膊,大舌头道:“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梁晗不知道他搞什么把戏,含含糊糊的应了之后才看到他走一步晃三下的往家走。他觉得这个笨蛋真是好不遮掩自己身上的傻气,什么话都往外乱说。
梁晗的随从看到他站在原地未动,问:“要是让他对外言明主子的真实身份……”
梁晗看了他一眼,轻蔑道:“仅凭一张脸就能确定我的身份,你也太看得起他了。梁家既然没处置我,那其他人就不会太为难我,只要他们不动,只一个江家能撼动得了什么?”
牵一发动全身,更何况现在是监察司当差的关键时期,就算是江家真为了扳倒梁家乘风而上,到了顶峰直面的可是皇帝,他不会允许有人站的位置比自己更高。
随从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残余的积雪在路人的践踏下染上土色,梁晗慢慢走路回去,听见沿途路人的叫卖声,差点以为这里是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