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瞒不过他,虞青到底还是松了口:“我来确实是有事,若单纯只是为了游玩而在人间多待,我可没那个心情。”
天生的魔没有成长期,一诞生于世就是完全体形态。但是自人间而生的魔却有幼年期,才几年没在人间巡逻,这群废物就惹出了那么多由人转变为魔的怪物。
水焉择哦了一声,后道:“你是来收服那些从人间诞生出的魔的吗?”
虞青很苦恼,毕竟这任务本与他没关系。他抓了抓刘海,显得有点不耐烦。“不收服又能怎样,他们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总得自己解决!但……”
要是因与自己五官而就此放任事态进一步恶化,万一波及到了其他地方的话虞青这边也是会受影响的。为了避免伤及无辜,虞青还是需要出马将事态控制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不能让那些人造的魔进一步毁灭其他世界。
“说起来,那个人你也是认识的,”虞青挠头片刻后,又冲着水焉择幸灾乐祸起来。“你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谁?”
“陈默啊,你不知道?”
“……”水焉择愣神后,马上进行了否认。“不可能,他绝对不会是魔。”
虞青觉得他自我否定的样子还挺可笑的,难道他这个魔族的二把手还会骗人吗?随便吧,终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作假。“你怎么在这里?”
水焉择思虑再三,没有将陈默失踪的事讲给他听。“朱黎一直不找金翅雕,我很着急,来帮帮他的忙。”
虞青害了一声,道:“他在锁妖塔呢……”
啊?金翅雕在锁妖塔?
前世朱黎没提金翅雕被找到的过程,是觉得太惊险了没什么意思吗?“你怎么……”
虞青一个眼神瞥过去:“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对哥你还是挺关心的。”
这关心大可不必,从水焉择飞升之后,两人就不再同路,若是再称兄道弟,就显得有点不礼貌了。
水焉择想着,既然他知道金翅雕在锁妖塔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帮忙解救出金翅雕?陈默如今下落不明,要是长时间的不做出努力,会让水焉择隐隐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虞青,你能帮忙去锁妖塔探探底吗?”
他很少与虞青有类似要求般的话,虞青身为二把手只是共享了妹夫穆源的记忆,并没有真正参与到水焉择的家庭中。不过此次要求虞青倒是没有拒绝,而是非常大方的说道:“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
“不过?”
“没什么。”虞青突然放弃了代价,比起现在索求,还是按照那位说的一次性讨要比较好。“走吧。”
水焉择心里忐忑,他为什么不索要代价,不是说向非神明发出诉求会收取远高于诉求本身的代价吗?怎么虞青会这么宽容?
“虞青,你们魔族的代价会比鬼族的代价更大么?”
虞青一边带着他往锁妖塔的方向一边道:“鬼族的代价是最大的,任何人都比不过。他们能满足一切诉求,小到暴富,大到此生平安顺遂,但代价也很丰富,天煞孤星、魔煞星、天命之子……都是鬼族的杰作。魔族的诉求一般只基于报仇,诉求达成后绝大多数会以灵魂为代价,为了防止天道发现,我们有的时候会从异界套取孤魂送入已经被夺走灵魂的空壳躯体中,借以维持世间平衡。”
大多数游魂会因为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而选择帮原主报仇以求心安,还有少部分没有选择,这就意味着魔族的诉求一般看天意,虽然大部分时候达成了,但还是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
说着,锁妖塔近在咫尺。
那是一座九层高的铁塔,外层裹着一圈紫黑浓雾,困在五芒星阵中被东西南北四条铁链困住,铁链的另一端拴着四座灯塔,高度不及铁塔的三分之二,塔尖上有麒麟口含锁链,怒目圆睁的瞪着铁塔的方向,似是威慑。
星阵外,二十八根汉白玉柱雕着二十八星宿,虎视眈眈的镇守在四周。
紧接着往外是一圈不知深浅的池水,有和尚在水面上行走,大概里面有暗桩之类的东西。池水外侧养了荷莲,不过来的时间不大对,没能看到荷花盛开与荷叶交相辉映的景色。
再往外是环绕的广场,此地方圆百里都没什么热闹集市,大概是锁妖塔看起来挺闹心的,加上风水不好,没什么生意。
水焉择远远一看,就觉得如果要硬闯,估计得惊动一个镇的人。他看了一眼虞青,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虞青先运功,他不知道用的什么灵气,发功的时候还带着婴儿啼哭声。水焉择觉得心里有些不适,不过见虞青动作快,倒也没什么理由去斥责他不要贸然行事。
那灵气走得快,在即将逼近五芒星阵的时候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去。
虞青眸子一暗,侧身对水焉择道:“你先来。”
“啊?”
“估计有对魔族的法术,”他侧了侧身,将表现的机会交给水焉择。“你不是已经飞升了吗?”
“……”嗯,这个场景叫水焉择觉得有点过于自然了,两人不是同一阵营的,这么聊天真的没关系?
不过他到底没胡思乱想太久,就算找不到陈默,先找到金翅雕了也算多个帮手。水焉择运功送气,那屏障果真不阻挡他的灵气。
不久后,水焉择就通过这一波灵气与锁妖塔的内部取得了联系。“何人在附近?”
“……”水焉择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前辈你好,我找金翅雕……请问您是……”
“吾?吾乃九妖王之一”
“什么人?!”锁妖塔里的神器放大了心声,水焉择与那锁妖塔里的前辈本来是密语传音,但前辈那边的所有回应都会被外面的凡人听到。
光就是之前那几句话,就已经能让其他人抓住他们了。水焉择意识到对方无法密语传音后,赶紧抓着虞青逃跑。
锁妖塔的路很复杂,如果跑的太过慌乱反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水焉择将虞青带到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停下,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水焉择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此时他和虞青正蹲在一个墙角,听到墙外那些人议论纷纷的声音,虞青反倒没什么逃命的自觉,突然开口道:“前辈平时也会这么握着别人的手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水焉择就想起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他清楚自己不是坦荡之徒,条件反射的放开虞青无可厚非,却让虞青觉得他下意识的动作有几分趣味。
他其实,也是非常希望能这样紧握着别人的手吧,最好还能发生点什么。
虞青被撒开后,没有安静不动,而是擅自攀上了水焉择的手臂,继续低声道:“前辈其实不必隐藏自己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啊。”他强调了一家人这个字眼。
魔族共享记忆,虞青不是穆源。但此时,他又是穆源。作为他们的一份子,虞青能如数家珍的点出他们与穆源相处的点滴。
水焉择一开始就不排斥穆源,虽然两者同道殊途,但没有人说过妖族对魔族的仇恨刻入骨髓,在神族未陨落前,妖族与魔族鬼族并列,属于邪道。
穆源的性格离经叛道,他倒是很热爱和平,与讨厌人间的虞青不同,他帮了很久的大爷大娘。在没遇到穆源之前,水焉择的妹妹也许受到的是魔族都应该消灭的规训,但穆源和其他魔可不一样。
水焉择讨厌妹妹,面对穆源,他的幸灾乐祸超过了对于魔族的厌恶。穆源与水焉择接触不多,而且多半是穆源主动,在他短暂到不足十年的人生里,虞青作为旁观者看到了水焉择与自己印象里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会在师兄闭关的时候主动示意妹妹安静并打扫师兄的房间,看起来和穆源帮助过的凡人的家庭相处模式有很大的相似程度。
水焉择的师兄从不夸奖他,但他却乐此不疲的炫耀自己,得到的每一句敷衍都甘之如饴自得其乐,真真让人觉得可怜又可悲。
在有师傅陪伴的洞府里,水焉择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而像是一个被丈夫冷落的妻子,他努力的去做到让所有人满意,但他们却看不见他。
穆源曾经对水焉择说:“你去休息吧,打扫再多遍,有什么意义?”
当时的水焉择是如此回答他的:“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不然我要是撑不下去了,他们该有多难过。”
而事实上,难过的只有他一个而已。其他人死的那么潇洒,只有水焉择一个人,将所有的债背在身上。
“你是不是……喜欢男”
水焉择将快要半趴在自己身上的虞青推开,起身拍掉身上的灰,道:“走吧。”
虞青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起身跟上。
锁妖塔那边还不能冒进,有必要先清除那一帮人,之前去追水焉择他们的人还没回来,水焉择想了想,决定涉险。
虞青有些担忧,毕竟之前他的灵力就没能通过屏障,这次也可以吗?在他思索的时候,水焉择已经撕碎了那透明的屏障。
一时间,锁妖塔附近狂风大作。
虞青伸手护住发型,免得吃了一嘴头发。他看水焉择紧握着拳过去,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水焉择在锁妖塔的墙壁上劈开一个洞,从里面拉出一个金色翅膀的小妖。
“金翅雕?!”这什么鬼运气?
差点傻眼的虞青道:“不要管其他人了,就带着他走吧。”
“好。”水焉择赶紧将那条洞堵上。
不久后,整个锁妖塔发动狂暴模式,轰隆隆的声音像地龙出土,两人不敢多待,拽着那小妖连夜逃离锁妖塔,免得被人算计上。
朱黎在蜀山听见暴动声,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他才停下脚步,怀里就被塞了一个小鸟妖。“你去哪里了?”
水焉择的情况有些异常,他不看人,只是低着头盯着那小妖,道:“你先看看他是不是你要找的金翅雕?”
朱黎嗯了一声,低头一探气息,果真是他。“没错,”他抬头道,“你去找他了?”
“嗯。”水焉择松开手,奄奄一息的金翅雕支撑不住软了身体,朱黎只能先拉着,看水焉择又往远处去,又问:“你不回去?”
“等一会儿吧。”
虞青帮水焉择镇压了锁妖塔,见他心情不好,虞青难得慷慨一回,提出可以陪他喝一杯。
水焉择不答应也不拒绝,站在那边眯着眼睛看他,良久才松了一口气,道:“好吧。”
虞青没有任何人间的货币,这次酒钱全靠水焉择出。两人都没什么喝酒的经验,望着浓烈味道的热酒,两个长相不错的男人面面相觑,都想先看到对方醉酒时的丑样。“你先喝?”
“我请客!你先。”
“……”虞青撇嘴,仰头一饮而尽。这玩意哪里好喝了?“也不过如此。”
水焉择抿唇嗤笑一声,也有样学样。
两人喝了不知多少后,看彼此的模样都露出了一点醉态。虞青不敢胡乱发言,打着酒嗝趴在桌子上沾着水画画。
水焉择低头去,大着舌头道:“你这……什么玩意儿!”
“要你管!”
“好好好,我不管。”水焉择趴在桌子上,他看虞青已经将喝了一半的酒放在脚边去了,便猜到他可能留了一手。
两人喝的都不是很多,虽然有点飘,但尽力维持着动作和神态,免得出洋相。虞青趴着,却不睡,指头一直在桌上写写画画,水焉择一要站起来,就被他一脚踹回去。“看什么看!”
“……你是不是醉傻了?”
“你才醉傻了。”虞青哼哼唧唧,他实在是抬不起头了,被水焉择小鸡一样的拎起来,他的身子一动,手就顺手从那边勾了一个坛子,临出门之际,又给水焉择灌了大半口。
晚上的风吹得人头疼,水焉择掺着他不知道往哪里丢。此时路上已经没多少灯了,不知道是不是水焉择喝的上头了,他竟然有点看不清。
他揉了揉眼睛,提着人凌乱的往前走。走了半路,又听见什么人在说话。
难道锁妖塔那边的守卫看到他了?水焉择先翻身进了别人的院子,但随即又觉得人家没准也会翻院子,便先进去了些。
他后面就不知道浑浑噩噩的做了什么,只知道那院子里似乎没什么人,他在里面七摸八摸摸到了什么东西咔哒一声,然后他就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水焉择率先醒来的是膀胱。他先起身,然后下榻,之后出门解决了一下灌进去的酒水后,才睁开眼睛。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侍卫。“……”
水焉择回头一望,干净的地板上用墨水写着几个大字:水焉择到此一游。
“……”
他走过的路一路没关门,水焉择就一路回去,他看到被踹裂的门以及房间内大开的密室,心里开始嘀咕难道自己喝醉了之后还能开密室吗?
他走进去,还没完全搞清楚里面的情况,就突然间有了记忆。
他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要是被人发现了就糟了,水焉择决定不去看里面的情况,转身离开了此地,顺便把地上的毛笔印收拾的干干净净。
一切,就好像自己没来过一样。
做完,水焉择出门去,找了一下昨天被丢在半路的虞青,但没有看见他。
大概到了傍晚时分,这个神秘的小院子里才迎来了新人。蒙面男挥手叫那些一脸懵圈的侍卫退下,自己先独自到密室里去看看陈默的情况。他依旧被自己用缚仙索牢牢的绑在床榻上,只是看到蒙面男之后,略别开了目光。
蒙面男说:“你随我出来。”
陈默停顿片刻后,道:“就这么绑着?”
蒙面男盯着他,随后笑:“当然不是。”说着,就给他松了绑。
临走之前,陈默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缓缓起身,身高力压蒙面男一头。
蒙面男见他走动,突然就说:“好想把你的腿打断。”
陈默停顿后,回头道:“我不会跑的。”他手臂上的伤口还新鲜,现在跑不是最佳的时机。
这时,蒙面男才笑了起来。“算你识相。”
他后出来,看到那些昏过去的侍卫已经笔直的站了起来。他们的身上都有水痕,显然刚刚被人泼醒。
陈默眼神不明的看着他们,眼底不带多少关心。梁晗出来之后,便自作主张的站在了陈默的前方,他对着那些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侍卫道:“长亭,你以后就是他们的头领了。”
陈默看了他一眼。
前几日梁晗还对陈默割肉放血,今天却一方常态的给他戴高帽,陈默只能默认他在管理梁家的过程中遇到了阻碍,不然不会冒着危险放自己出来。
侍卫们没什么意见,毕竟就算他们不服也会被梁晗打服,一行人出门去,向着梁家主宅而去。
不知是最近梁晗得罪了哪一方人马,他最近不但要面对家族内部的矛盾,还要迎向皇族的针对。
本来就有不少人见过真正的梁晗,再凭借一张面具和一枚能动用私兵的戒指只能让他动用梁晗的势力而不能取代梁晗本人。
更何况,梁善的武功强于自己,梁晗为保证自己不再权利的倾轧下一败涂地,只能先找外援。
虽然陈默不是一个好的帮手,但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梁晗不想承认自己先输给了梁善,只能勉强找个可以称之为帮手的帮手。
梁家的府院内挂了很多的荷花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根深蒂固的洗脑仪式。梁晗带着陈默进入房间,沿途去见了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梁晗与柳长亭算发小,关系深厚,梁母也算是看着柳长亭长大的,看对比这个蒙面的儿子比柳长亭矮小了一些,心里更加笃定自己的儿子已经出了事。
她把这些烦恼藏在心里,只专注的盯着陈默的动作,大概是是这些年经历得多了,如今对自己这位干妈也陌生了许多,叫人忍不住的心疼:“长亭,你来。”
陈默略有迟疑,不过还是去了,他按照梁大夫人的吩咐蹲下身,低到她身手刚好能碰到自己的脸为止。他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与名义上的长辈接触,不敢抬头去看她脸色,免得被她察觉自己的慌乱和紧张。
梁大夫人只是摸了摸头,缓声道:“这么些时间没见,你都瘦了。”
“……”陈默不知该说什么,但感觉得出梁夫人的动作十分克制。他不由得大胆猜测这位大夫人已经看出了什么,毕竟他和柳长亭也并不是完全相同。
勉强给自己找了一个心理安慰后,梁大夫人才放他们走,临走之前,大夫人安排两位和他一起用了饭,毕竟这个梁晗信不过柳长亭,如今柳长亭回归,估计费了一番功夫,得好好犒赏一番。
四年的时间里,陈默的灵力急转直下,他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完全没有飞升的可能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摆脱梁家选择深山老林隐居才是正道。
梁晗让人给陈默换了一身新衣服后,便去赴了大夫人的宴。陈默灵力不足,起初还有点担心羽衣无法取下驳了大夫人的面子,随后他就发现实际上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
虽然实际上也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浅紫色的外衣,但有内里的白做衬,倒也没有多寡淡。
席间有很多素菜,大概夫人是个喜欢吃斋念佛的善人,叫陈默不必因为拒绝了别人的好意而为难。
梁晗反倒不喜素食,尽量在为数不多的两碟肉菜里挑挑拣拣。大夫人见状,赶紧不悦道:“你倒是吃点素的呀,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听到她埋怨,梁晗放下了筷。他道:“我最近有锻炼身体,不吃点肉没什么力气。”见陈默低着头将刚准备说出的话吞回去了,道:“您不是常念叨您干儿子是个惯会捧人的主儿吗?您看他,吃的多欢快。”
大夫人一瞥,乐不可支:“还真是呐,像乖宝宝一般!”
陈默简直无地自容。他又不清楚柳长亭的本性,只能默不作声的听着动向,直到那边两人都不再说话,他有点心惊,微微抬头。
片刻间,一块青菜就夹到了他的碗里。大夫人说:“往日纵使巧舌如簧的,怎么今日哑巴似的?”
“……我,”陈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手在碗边扣了几遍,只能干巴巴的道了声:“谢谢您。”
他又低下头去,叫大夫人一时感慨万千。梁晗见状,赶紧道:“母亲,快别盯着他了,之前因事发突然,我又受了伤,他心里一直愧疚得很,到今年才愿意回来继续帮我的忙,您别责怪他,到时候人家被您几句话吓跑了,我到哪里说理去。”
大夫人缩了一下脖子道:“我哪有责怪他的意思嘛!你看你,这些年生的又结实了,反倒是长亭,瘦得不像话!娘是做长辈的,自然是希望你们俩小子都平平安安白白胖胖的,怎么会责怪你们呢?”
“……”陈默天生就会把人往坏的想,朱黎救他,他就会担心一些有的没的,最后活的越来越拧巴。
到后来有了没用的师傅以后,陈默就有些清楚自己的定位了。比起一个拥有正常情绪的人,陈默更愿意将自己与宠物挂钩,朱黎不会接受陈默任何方面的负面情绪,哪怕他自己要被自己压垮了,朱黎也从不在意。
他担忧陈默有了父母会抛弃自己,像重复问自己已经老去的宠物会不会抛弃自己。虽然陈默反复回答了不会,但他心里清楚,那是一个逆命题。
世界上没有好人,包括自己,越是直白的相信陌生人就越会受伤,所以陈默决定将所有人变成陌生人。
陈默一直很不安,他在局促且无人依赖的环境下让孤独环抱自己,形成谁也靠近不了的姿态。
到了晚上,梁晗习惯性的要把他绑起来。陈默低头看那绳索,有些抗拒的说道:“我不会跑的。”
“你以为我信你吗?”蒙面的梁晗同样孤立无援,他在陈默屡次的摇头下将人困在了床柱子上。见陈默无法动弹的坐在自己伸手就能解决的位置上之后,梁晗依旧不放心。
陈默看他忙前忙后,以为他要布置什么自己只要一动腿他就会发现的机关,结果梁晗只是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语气恶狠狠的说道:“要是让我发现你稍微有些挣扎,我就砍了你。”
“……”陈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抓手的方式控制住自己,但他辩解不得。
梁晗熄灯后才敢取面具,隔着无光的距离,陈默的眼睛依旧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吃了虎骨后,还是没法治疗夜盲症吗?陈默茫然的看着前方,他平静的接受了每一晚到来的事实,虽然内心已经知晓这个结论已经没有变化的可能了,但还是隐约会期待有一天在晚上也能像其他妖族人一样视若白日。
后半夜,陈默在迷迷瞪瞪的时候感觉到了有人解开自己身上的缚仙索,他才打算出声,就被人按倒下去。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发出细微的抗拒音,但随后,他听见梁晗说:“不要动……”
“……”他好像哭了?陈默觉得这一晚的气氛不同寻常,只默默的停在原地。
梁晗没在他的脸上流连过多,只找了一个靠近陈默手臂的地方,极没安全感的扒着。陈默感觉自己的胳膊上像抱了一只树袋熊,感觉怪奇异的。
没过多久,梁晗道:“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他的记忆好像飘到了远处,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的话。
陈默听着听着,便察觉到身旁的人心无芥蒂有安然的沉睡而去,他在梦里,好像也在与已经故去的父母说着贴心的话。
他想,他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之前陈默有借用过某位帝王星的生辰八字,这个人也提到过一个飞黄腾达的厉害朋友,陈默暗自猜测他口中的涂哥和之前他遇到的旁人口中的小涂应该是同一个人。
梁晗对谁都不信任,且十分在意涂哥与自己不再同路的事,两人应该是曾经闹掰的朋友。
说起来,若不是梁晗主动提及,陈默也不会想到这个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子其实并非梁家大少。
他不知道梁晗本人的恨意来自于哪里,如果单纯只是因为梁善的话,那他现在还有些无力去招架。
次日,梁晗按照约定去赴宴,这次赴宴参加的是有天宸太子的活动,小太子不太活泼,不喜太多社交,偏偏皇后又很热心,老是让他去人多的场合。
除了世家,这次参与的人中还有几个清凉寺的弟子。自智觉大师去世后,清凉寺的主持换了一个更年轻的。他不是光头,而是留了一截短发,看起来不柔顺的张扬着,有些叛逆。
陈默注意到,清凉寺的弟子中有几个是之前看守锁妖塔的成员。如果能突破这屏障放出里面的妖族同伴,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梁晗关注的是太子殿下身边半蒙面的黑衣斗篷人,那是太子外出游历时找到的新朋友吗?
虽然他和太子也不大熟悉,但也算是见过太子几次了,对皇族的几个子弟还算是比较眼熟的。
梁善盯着梁晗,站在仅次于梁晗的位置上,与自己的贴身侍卫耳语。
江家大小姐没来,来的是江家大少爷。那是一个年轻的肾虚男,穿着一身红色配白色的外套,飘摇的衣摆和挂着的玉佩坠在身侧,看起来风流又迷人。他的身上挂着一个小姑娘,非常粘人的靠着他,两人非常亲密。
“可恶,居然把小妾带到这么正式的场合……”梁善咬牙切齿的说,“我连妻子都没有!”
江家大少的另一侧站着一个淡黄修身长裙的女子,她的身高看起来与江家大少没差多少,目光也没有身为正室的正经端庄,比起江家大少的正牌夫人,到更像是他的保镖。
“许久不见太子殿下,真是让在下倍感荣幸。”说话的是第三位世家弟子,那是一个个子不高的斯斯文文的男生,笑眯眯的,让人很容易放下戒心。他看到陈默在看自己,伸手打了个招呼。“你好啊,长亭!”
陈默点了点头,“您……好。”
等到他走开些后,梁晗才说:“那是王家的二公子,王桂生。世家之间交流不多,为了保证信息的准确性,需要记住传信者,你注意点,不要露馅了。”
陈默低下头去,“我知道了。”
“除此之外,”梁晗转了转手里的扳指,将目光转向暗处,那里坐着一个低头喝茶的青年。“就只剩下最后一位姓郑的世家子弟还没有和我说过话了。”
“喂,梁晗。”江玉郎过来,指着那边已经走出来的马匹们道:“那些马都已经出来了,我们一块儿去挑马去。”
“嗯,来了。”梁晗转身动作,他一走,梁善和陈默随即跟上。
马场的味道有点大,江玉郎和他的夫人都进来了。他找寻着马匹中颜色与众不同的那匹,妄图一跃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陈默从来没骑过马,因能力的缘故,他几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种生物,如今因为天宸国的生物运用已经很厉害了,要是在这种场合暴露出自己妖族人的身份,很可能会被当做食物送上餐桌。
那些生物嗅觉灵敏,虽然没有开灵智,但也能闻出陈默身上有着与他人不同的气息。
“看来这些畜牲很喜欢你。”面对被团团围住的陈默,梁晗轻轻说道。那些马围着陈默,叫人不安。
如果现在动手的话,陈默不一定会占据优势,他现在只能期望这些马不会发狂,不然的话他就只能跪地求饶了。
江玉郎挑选的白马对陈默也很感兴趣,一直往那边凑。他往旁边拉开,但那白马却甩着马头,好像很抗拒自己的主人。
怎么办,如果再让它们离自己太近,早晚他们都会发现。梁晗随手牵了一匹马,将它拽离陈默的身边。临走之前,梁晗对陈默提醒道:“放轻松。”
陈默后知后觉,眼前人好像并不相信自己就是真正的柳长亭。没办法了,连自己人都不信他,陈默往前走了几步,那些马果然没有再围着自己,叫人无形中松了一口气。
太子身边的黑衣蒙面人没有进入马场,他与一些场外人进行了交流,会时不时的注意到场内的环境。
大概半个小时后,各个世家公子以及他们带入场的其他人都挑好了马。陈默庆幸不是所有的马都对自己感兴趣,先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太子望着那马场里形形色色的人,问旁边的黑衣人:“这里的人好像还不少,都是谁啊?”
黑色斗篷男微微凑近了些,在他的耳边挨个介绍道:“江家阵营的江玉郎,跟着他的是正室顾明薇和妾室娄心荷,还有贴身下属陶跃金和柏千娇;郑家阵营的三公子郑云峰和侍卫杨狄;王家来的是二公子王桂生和三公子王秋生……最后是梁家人,他们来了大公子梁晗和二公子梁善,还有随行人员娄万钧和柳长亭。”
娄万钧?“是天宸武状元娄家的人吗?”
“对,”斗篷男顿了顿,随即补充道:“顺带一提,娄家在世家中的地位实际上已经是隐藏的第五人了。”
无论是娄万钧还是娄心荷,都是顶尖的暗杀系高手。这种危险的人物,会甘心成为其他人手里的刀吗?
现在娄心荷还是娄万钧都没有任何接触,虽然同姓,但好像有本家和非本家的区别。娄心荷已经上了马,正冲着江玉郎招手,她的笑容非常灿烂。
“这次,女眷也会参与吗?”太子问大总管。
大总管回复道:“是的,此次赛马,女眷也会参加。”
“怎么只有江家的女眷参与进来了,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大总管笑言:“殿下猜的没错,此次比赛,是针对郑家的清缴行动。世家百年来未曾移位,是时候该能者登场了,陛下此次叫殿下前往观战,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但我要是不上场,那些人肯定会起疑的吧?”太子站起来。他一动,其他人也跟着移动。
麻烦,现在的自己还太年轻,无论是身体还是力量拿来控制高大的马匹都很困难。如果父皇已经打算就此解决郑家的话,那他就必须出面做点什么。
他看了一眼那个斗篷男,道:“你现在,能用这种方式进入马场吗?”他看到斗篷男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半截面具。“……柳长亭?”
斗篷男低头,带上面具。“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