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焉择踢开门,将房间里密谈的众人藐视一遍。坐在主桌上的头目目光不善,但却不动,而是任由水焉择将目光注意到一旁以侍妾身份送水的葛忠亭,将他拉了出去。
旁人请示头目是否教训水焉择,但头目之前亲眼目睹过水焉择一掌将别人打飞出去,有点不太敢主动得罪这位大佬,便摇了摇头。
水焉择将葛忠亭带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们,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人有些不适。
葛忠亭不想让他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误会,抓着水焉择的手往下拽,让他不得不放开了紧握着自己的手。“谢谢。”葛忠亭低声道谢,在这个对自己不公平的环境下,只有水焉择还在自己身边的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无时不刻的想要去依恋。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做。
他看水焉择的目光,对方的情绪一眼望不到底,但他能感觉出来,水焉择对自己的态度,绝对不掺杂情感方面的控制。“如果……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就走吧,这里的人大多数手上都有人命,我不希望”
“你以为我就没有么?”水焉择轻声说,认真的看着他。
葛忠亭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与所有人隔开了一段距离,明明怀揣着最为鲜活的仇恨,但却从未拿起武器伤害过任何生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存在。
他努力想混进他们之中,但却始终无法想象自己拿起刀剑劈砍的模样。父亲做了一辈子儒臣,未能有立战功的机会,母亲也是家庭培养出来的知书达理的小姐,直到他们去世之前,都未曾遭遇太大的磨难。葛忠亭每天都围在少国主身边,矜矜业业做一个开心果,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遭遇如此的困境。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的境遇也渐渐变得艰难,葛忠亭希望自己会以能力获得大家的认可,但是在这样紧迫的时候,大家都是严阵以待的各司其职,根本没有他插手的机会。
而且因为他来的晚,机密文件一般不会给他细看,做文书类的工作绝对不会交给他,让葛忠亭又一次丧失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越来越焦躁,在这个人人都有自己方向的地方,只有自己显得多余。除开这些方法之外,还有一个比较卑劣的法子能一扫他人对自己的迫害。
那就是造人。
可葛忠亭哪能在这个时候与良家妇女联姻,他没了资本又无法脱离环境,去找那些需要用钱就能买来的情缘也不见得能让其他人看得起自己。
他低下头去,看着土地,想象自己是被风雨压折的小草。
晚间时分,操练结束,营地中的小兵们开始自由活动。体力不佳的葛忠亭混在他们中间,无法阻止的感受着肩肘的碰撞。
水焉择自上回一战成名之后就很少与自己一道,他长得漂亮,口齿伶俐,哪怕不能详谈机密,也能得到尊重。葛忠亭艳羡自己年少时见识短浅,如今到了这里全无用武之地,不禁叹息一口。
有人过来捏他的肩膀,葛忠亭不以为意,他微微侧头,对方就露出一个憨笑。他以为这人是要与自己商议什么,微微在嘈杂的环境里侧了侧耳,但这人却没说话。
“怎么了?”葛忠亭问他。他的脸其实也算不得好看,顶多算能入眼的程度。对方长相略糙,大概性格也是耿直汉子。
不过以貌取人向来不严谨,就像葛忠亭这次对他的错误判断。这个从外表看上去有些憨厚的男人在葛忠亭屡次向自己靠近后突然主动抓着他的胳膊凑上了嘴唇。
葛忠亭躲避不及,被那张嘴熏个正着。
他奋力挣扎,周围人却起哄一般的狂推,好像见到了什么新奇的热闹。
好不容易推开人,葛忠亭在气愤和难堪的情绪爆发中举起拳头朝着非礼自己的人的脸上砸去,却不料被其他看戏的人掀翻在地,双拳难敌四手,葛忠亭被怀着各种情绪的人团团围住暴打一顿,身体的疼痛让刚才发生的事让他越发热血上头,高吼一声热泪下来,止不住的淌在脸上。
他恨!
人群依旧攒动,他们打得越发尽兴,其中第一个挨了拳头的男人挤开其他同伴将葛忠亭脱离包围,他的目的不知道是什么,但葛忠亭还记得这人刚刚做了什么,奋力挣扎着试图逃离这窒息的网,他才一挣扎,便又挨了拳头,葛忠亭咬牙紧绷,用手奋力的掰开那些试图扒开自己衣服的恶手,仰头发出呜咽。
“……”
“真是男的啊!”
“算了,大家散了吧。”
“呸,晦气,我还以为是女的高兴了很久呢!”
大家不满意的一哄而散,只有葛忠亭一个衣衫不整。他忍着伤痛爬起来,悲愤绝望的把裤子穿上。周围人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身上,像一个钢钉扎在葛忠亭的心上。
他洗了很久,试图用这种方法抹掉其他男人身上的恶臭。但是他又清楚的知道没用,越是没办法接受就是越有人怀疑,时间久了之后陷入漫长的自证,只要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就会永无止境的陷入批斗。
水焉择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
他力气比葛忠亭大,就算遭遇这种事也能把当事人打个半死,葛忠亭锲而不舍的抹掉那些痕迹,他洗的淤青都深了,水焉择看他似乎是犯了魔怔,伸手阻止他。“你不要命了?”
“我是不要命了,”葛忠亭说,“我恨为什么老天只让我一个西云人活着,我恨为什么只有我是西云人!”
水焉择道:“出身是没办法改变的事。”
“出身不能改变……那外表可以改变吗?我没做错什么,我甚至都不完美,为什么……”他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
真不争气,葛忠亭唾弃自己,这么大点委屈就哭哭啼啼的,不像话。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倒是希望西云从未遭遇灭国,那这样的话他至少可以无忧无虑到寿终正寝。
他想念自己的未婚妻,以前不觉得她有什么过人之处,现在想来她其实对葛忠亭总是温柔的,虽然胆小怕生,但对自己总是很勇敢。
不知道她转世了没有。
葛忠亭叹息一口,将伤心收起来。一旁的水焉择认真的观察他露出来的身体,因为皮肤白净的缘故,他身上的痕迹十分明显,像是在经过床笫之欢后浓烈的占有。
葛忠亭说:“你别再来了,当心被其他人盯上。”
水焉择无可反驳:“那好吧。”
谁能想,这句话在某天之后成了现实。
葛忠亭不善饮酒,但头目刚刚得到了一批新的助力,整个营地都很高兴。葛忠亭位置尴尬,加上水焉择武力值高且无拘无束,作为他的朋友,葛忠亭被推上头目的身边,以奴隶的姿态陪酒。
头目与葛忠亭交集不多,会提醒旁人不要让葛忠亭跪着。葛忠亭将他的好记在心里,就连挡酒这事也多了几分主动。
晚间,头目的伪善面具卸了下来。他看着因为酒醉而晕倒在一边的葛忠亭,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因为军务繁忙,头目没有将妻子带在身边,他时常和煦待人,已经忘了自己出身低贱,是一句帝王星将他捧上了神坛。
神该清心寡欲,可他是人。头目自诩洁身自好,可终究难逃俗人乐趣,何况葛忠亭是一个男人,不会生子,就算做了什么,也不会遭致非议。
这晚,外面的守卫听见了帐中的声音,他们齐齐的选择缄默。
葛忠亭似醒非醒,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成为了这场荒唐闹剧的主角。他伏在有些不太舒服的软毛毯上,热的浑身发抖,明明眼睛还睁着,但意识确实是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中,不知魂归向何方。
次日明,听到风声的水焉择拉开了帘子,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略刺鼻的味道。
他将睡着的葛忠亭摇醒,对方先是迷茫,随后便在起身的过程中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看水焉择,状似无辜样。想要努力撇起嘴露出笑,但他一点都笑不出来。某个地方疼着,昨晚的放纵让他一点都没办法接受现在的自己。
水焉择躬身将他带出帐子,葛忠亭赤足蜷缩在他的怀里,不想见第三个人。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头目都有来找过葛忠亭,他似乎是个正常人,对那一晚的事格外在意。葛忠亭表现得没有之前剧烈,对头目的话也是一半听一半不听。
他莫名的对外人的大献殷勤,让葛忠亭的待遇有了些许好转。头目依然执着的希望葛忠亭能够留在自己的身边,没有阻挠某些风言风语,葛忠亭知道自己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他要是不接受头目的好意,就会被冠上不知好歹的帽子。
换了一身新衣服的葛忠亭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搬入了头目的房间,他显得格外倨傲,对外人的示好都爱搭不理。头目平日也不是很孟浪,似乎那夜只是喝酒耽误了事,看起来葛忠亭好像是做了入幕之宾,但实际上他们之间的相处到更像是主人与贴身侍卫。
“身体好些了吗?”一日,头目突然发问。
葛忠亭磨墨的手顿了一下,才回:“已经好多了,将军。”
“是吗?”头目明明回答了,眼睛却不离开。葛忠亭低头,看着头目桌上摆着的地图,这是在之前他从未见过的地图,想不到居然在这个时候看见了。
头目见葛忠亭感兴趣,将人揽到了身上,他的手不太老实,在葛忠亭的身上又摸又捏,葛忠亭头也不抬。“在看什么?”
“看地图呢,”葛忠亭随意的说道,“可惜看不太明白。”
说话间,二人的气氛就有些不对。头目依旧面不改色,手里的动作在葛忠亭的阻止下依旧不带减轻。
葛忠亭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但他有点站不起来了。他喘着,被动的成为这帐中唯一的宠物,直到头目将人扳了过来,两人面对着面。
“将军……”葛忠亭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头目镇定,他有条不紊的操控一切,确保在外人眼里看来一切都是对方主动为之。
葛忠亭无权无势,不能谴责什么,就算他抛弃了颜面,抛弃了自尊,也会有人说他本性如此,怪不得别人。
于晚笙是头目的心腹,他十分不满意葛忠亭。
头目如果想家了,把嫂嫂接来就是,何必在外面再找他人?但头目坚持说这是自己的私事,叫他出去。
于晚笙站在夜里,冰冷的目光看着走在月光下的葛忠亭。他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月白的衣裹在身上,如同染过华光的仙。他看到于晚笙,笑了一笑。
于晚笙觉得满腹的愤怒已经蹦到了喉头,他三步并作两步将葛忠亭扣在树上,凛冽的质问:“你用了什么狐媚法术让他这样对你?”
“大人这是说什么话?”葛忠亭看他,眼底碎光一片,“我可什么都没做。”
于晚笙放开他,但依旧不解气,转头狠狠的给了他一拳。葛忠亭捂着肚子跪下,头低垂着,声音却愉悦:“你在生气什么,气他选择的是我而不是你?”
于晚笙听闻,又暴怒起来。“胡说八道!”
“你急什么?若不是为了防你,涂心武绝不会将夫人刻意留在家里。”葛忠亭慢慢爬起来,身体略有摇摆。“你早在心里存了不甘,怨恨这天选帝王星怎么不是你,是不是?”
涂心武出身市井,以前就很顽劣不公,若非高人一眼看出他的命格,他怎么会招到这么大一群兵马?于晚笙确实不服,但也没有办法,毕竟命格不能夺,他涂心武生来就与他人不同,而于晚笙只能做一个真龙身边的小跟班。
他不再说话,看着葛忠亭,又语气高傲的掀了掀嘴皮:“看来你也算有点本事,不过我可不信你这一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他要防我早找个理由撤了我的职位,不会留我到现在,倒是你……”他的手放在葛忠亭的肩膀上,“和男人睡”
葛忠亭脸色瞬变,他要打人,但于晚笙也不是吃素的,三下五除二就卸了他的力。葛忠亭怒瞪,被压在人与树之间动弹不得。
于晚笙说:“我确实不服,但你能预料得了你的以后。我上不了嫂子,我还上不了你?”
“……疯子。”葛忠亭挣扎,他可不想和这人有什么瓜葛。涂心武好歹能给他优待,这个本身就动机不纯的人能给他什么?
但于晚笙已经疯魔了,他想了很久为什么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只有他是一个普通人。涂心武可以依靠那些人的信口胡说得到这么多,而他却只能被所有人提防,就连一些更为重要的任务,涂心武也不要自己帮忙了。
他非常憎恨自己的发小,但又不敢彻底远离他,荣华富贵近在咫尺,但往日的情谊却日渐稀少。于晚笙试图在任何涂心武碰过的地方找回场子,就像是当年两人不分彼此的同吃一块饼,这样他心里才能舒坦。
葛忠亭非常讨厌这样,他努力摆脱于晚笙的钳制却只能被他捉着下巴索吻。于晚笙嫉妒他人,内心火气高涨,哪怕两人体力没有那么悬殊,可现在是他招惹了于晚笙,他应该承受。
事毕,于晚笙给葛忠亭洗了洗。他好像清醒了,直愣愣的看着地面。
葛忠亭转身就走,一点面子也不给。
之后的一段时间,于晚笙莫名其妙的找他来道歉。葛忠亭看那物件都是一些吃的,没怎么客气的收下了。
头目很忙,长时间不再需索情感。葛忠亭因祸得福得了好处,没有再被刁难。但于晚笙却像魔怔了似的,三番五次的来找他的麻烦。
“你有毛病?”葛忠亭依旧不客气,他可不想真被人当成断袖。
于晚笙扭捏得不行,他和涂心武年纪差不多大,涂心武之前娶过妻子,而他却每日为了这个好兄弟忙里忙外,婚事已经耽搁了。“小葛,之前的事是我不对……”
葛忠亭脸色愈加难看,他要做啥,要自己给他做媳妇?“要是没人给你洗衣做饭你就赶紧上吊去,别来烦我。”
“别……”于晚笙拽着他。此时这里人还不算少,葛忠亭被他牵制着,想要闹出点大动静也不太行。“我就是想你了。”
真恶心。
葛忠亭很想翻白眼,但实在是不会,他挣脱了几下还是没睁开,便放弃的闭了闭眼:“算了,反正我也逃不掉,随便你吧。”
于晚笙立刻喜上眉梢。
他倒是没有做太出格的事,只是拉着葛忠亭去了自己的屋子里,他对葛忠亭表忠心,还把钱塞到葛忠亭的手里,搞得后者有点云里雾里。
等到后半夜不少人都准备休息之后,于晚笙才开始动手动脚。他亲了亲葛忠亭的眼睛,脸,辗转了好久之后,才开始亲嘴。
葛忠亭一般很少接受这样的情绪,头目基本上不会在他的脸上有过多的注意。他想到之前于晚笙也是先亲的脸,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在慢慢浮现。
“在想什么?”于晚笙看他,眼底的情绪让人捉摸不清。
葛忠亭看着他,又挨了吻。“你……是处男?”
“……怎么了?你不喜欢?”
“不是。”葛忠亭回答后,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是断袖?”
于晚笙急眼了,“你才断袖!”
“……”真的很捉急,葛忠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纯情感真让人头皮发麻。不是说想嫂子吗,怎么本人还是这么单纯?
想着想着,葛忠亭被于晚笙压的抽了一口气。后者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弄疼你了?”
“……”葛忠亭索性不再说话了。
这人,真是一个笨蛋。
于晚笙近日神采飞扬了许多,大家不知道内情,只猜他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葛忠亭每每看到这小子无所顾忌的在其他人面前维护自己的时候,顿时就想冲过去打他一顿。
不过这段日子没能持续多久。葛忠亭一次在头目的房间里出来之后,无意中听到了之前跟自己有矛盾的小兵与其他人的谈话:“说起来,还是水焉择更漂亮些。那张脸,真是见之难忘。”
“要不然咱们也想法子污蔑了他好。”
“唉,不成。他力气很大,一拳能打死牛,依我看,最好还是用下策。”
其他人挤过来,“什么下策?”
“蒙汗药。”
“哦~”
葛忠亭立刻站出来,他像是被汗水泡过,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苍白:“你们害我还不够,还要害我兄弟?”
被吓了一跳的其他人赶紧散开,只有一个头铁的见葛忠亭还站在原地,趾高气扬的过去了:“我害你哪儿了?不都是你自愿的吗?”
葛忠亭比他高,俯视着这人。这个牛小子一看,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手抓着葛忠亭的衣领,试图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但没能成功。“不要以为你得了便宜就能教训我,我告诉你,这世道还是公平的。”
“是吗?”葛忠亭一想到这人还在打水焉择的主意,就想到了之前自己是如何被他们扒了裤子,顿时脑子一热,抽刀把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给砍了。“现在你说,世道还公平吗?”
流着血的矮子坐在地上,吓得两股战战,其他人一见纷纷冲了出来伸张正义。“你凭什么砍人?我们可都是将军手里的兵!”
“就是,一个手段卑劣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们相提并论!”
“……”葛忠亭拿着刀,眼前一阵晕眩。
于晚笙路过此地,见众人吵闹,赶紧过来呵斥。“都散开!”他走到人群中间,恰好葛忠亭别过身,正好吐了他一腿。
其他人顿时吓坏了,“于福将!”
于晚笙没说话,也没动作,他看着葛忠亭,对方俯着身子,没有看他。
最近一段时间没什么吃的,大家都是吃的糙饼,葛忠亭的消化有点不太好,遇到了季节性肠胃病,吐得有点虚脱了。他滑下去,被于晚笙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葛忠亭靠着他,完全听不到周遭人说话,明明眼睛还睁着,但却失了焦距。于晚笙听了旁人的一面之词,却问不出葛忠亭的证词,有些急躁。
他索性把葛忠亭抱了起来,先找军医看看情况。
葛忠亭不知道生了什么病,吐了两回之后开始发烧。于晚笙给他擦汗熬药,对方一点情不领,没有好转的迹象。
后半夜,葛忠亭开始梦呓。被惊醒的于晚笙凑过去听,隐隐约约的听到两个名字。
“寇岚津,丁常笑……”于晚笙抓着他的手问,“这些是你的家人吗?”
他一问出来,葛忠亭就憋不住了,眼泪刷刷的淌。“我要回家……”
西云国灭,故土不再。他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逃出来,却依旧无法逃脱良心的谴责。
为什么整个国家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为什么他不跟着爹娘去死?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要回家……”
于晚笙有点手足无措,他一面哄着这个还在梦呓的人儿,一面出手安抚他。葛忠亭不知道是醒了还是睡着,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笑一笑,仿佛将人的魂都勾了去。
这晚于晚笙累得不行,他直接上去将葛忠亭护在怀里,两人彼此不离的睡着了。
第二日,葛忠亭依然不见转醒。于晚笙腰酸背痛的爬起来晨练,深叹自己造了大孽。上午他还挂念着病榻上的人儿,下午回房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于晚笙第一反应是人已经好转了,结果一问,原来是之前葛忠亭砍的人死了,他被叫出来又给揍了一顿。
这次葛忠亭全程没有反抗,要不是于晚笙来得及时,估计营地里又会出一条人命。
于晚笙快被磨死了,他看着葛忠亭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叹道:“祖宗,您能爱惜一下自己不?”
葛忠亭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没有那个必要。”
“……”
于晚笙深吸一口气,道:“至少你得为我考虑考虑。”
他说完,葛忠亭有被无语到。和他有什么关系,一直在这里说,难不成他死了他也得跟着殉情?“于副将,你越界了。”
于晚笙看他,凑了上去。葛忠亭不太愿意与他这样,但奈何这位偏执又倔强,他拗不过去,只能被人压着,捧着细密的情愫,感受轻微的痒。
“你就当我是断袖不行吗?”于晚笙说,“谁让你之前不拒绝的?”
合着又成了葛忠亭的错了。
他不说话,于晚笙就逼他说。“小葛,我这个人其实没追求的,只要有人能对我好就行。你看之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不都是因为涂心武不懂我才会这样,不过你和他不一样。”
“哪不一样?”
于晚笙这个时候有点说不上来,好像仔细想来的话除了长得不一样以外也没有其他地方相似。他憋了半天,道:“我不喜欢他!”
“……”谁稀罕!
于晚笙又开始了,“小葛,你对我,是不是……”
葛忠亭言简意赅的打断他,“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纯情的少年人伤心万分。
但他不放弃,他好像很执着的想在葛忠亭的身上要个答案,但是什么答案,于晚笙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天底下的人都是男的和女的一对、公的和母的一对,他要葛忠亭的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头目最近发现于晚笙和葛忠亭走得很近,起了疑心。葛忠亭心思玲珑,知道头目不放心自己,没再与于晚笙走近。
于晚笙把营地逛七八遍也见不到人,气的不行。他本想就此作罢,然后又想到了葛忠亭的好兄弟水焉择,猜到他可能会给自己的兄弟透露行踪,于是于晚笙毫不犹豫的叫人把水焉择带了过来。
水焉择心领神会,眼观鼻鼻观心的打量眼前人,于晚笙的年纪没有很小,但傻是一目了然的。他的情绪可以直接通过眼睛读出来,也难怪头目会防着他。
于晚笙问葛忠亭的下落,水焉择便说自己不与他同路,不太清楚他现在在什么位置。
急的于晚笙抓耳挠腮。
水焉择垂眸,又问:“于大人,您找葛忠亭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了。”于晚笙一本正经的说着,他每晚与葛忠亭在一起,见葛忠亭的时间,比头目见葛忠亭的时间都频繁。他心里又藏不住事,近段时间肉眼可见的神采飞扬,要是说两人之间没什么的话没人会相信。
水焉择沉默片刻,又道:“小葛他不愿见你,大人又何必强人所难?据我所知,他才刚刚遭遇灭国之痛,如今有遭遇如此羞辱,恐怕是早已丧尽了求生意志。”
于晚笙看着他,回味了好几遍他的话。“你什么意思?”
水焉择道:“回大人,葛忠亭是西云人。”
“……”
就算被人误会成断袖又怎么样,他现在只想让迟禾灭亡。只要头目还活着,只要计划依旧在继续,葛忠亭就不会在乎自己接下来还有多少男人。
他的心早就随他的国一起死掉了。
现如今起义军陷入两难,如果提前进攻只会被天宸和承池合力围攻,要想智取,只能切断迟禾国都境内的粮草,让他们自觉投降,才能避免更多的伤亡。
头目每日亲自接见俘虏,事必躬亲,也是为了将来要是其他国家打过来的话,能有余力再动干戈。
于晚笙是傻,但也清楚灭亡迟禾是首要大事,他不能明白自己,却能明白葛忠亭的心愿,为了他,于晚笙也得努力。
因水焉择的帮助,葛忠亭近日清闲了下来,他每天除了操练就是和人比划,没有头目和于晚笙来烦他,葛忠亭的心情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转。
“小葛!”正在葛忠亭还在感叹生活逐渐回归平静的时候,于晚笙又抓住他了。
葛忠亭见这人来了就要逃,但于晚笙与头目关系不错,不少人想巴结他。见葛忠亭逃跑,不等于晚笙出手就有人拦住他。
葛忠亭与于晚笙的身高相差无几,但还是被他笼罩在阴影之下。他近日常穿白衣,把雪白的肌肤衬得多了一些肉色,虽然身上有脏污,但配合那张坚毅的面庞看起来也像生机勃勃的小草。
于晚笙看了他好几眼,骤然扭捏起来,拽着人就往远处走。
葛忠亭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一面挣脱一面打他。于晚笙松都不带松的,将人拖到深深的小巷子里,深深凝视着他。
葛忠亭头皮发麻,就像是感知到了他会说什么一样,直接顶胯后从腋下钻出去。他才行动到一半,就被弯腰的于晚笙揽腰狠狠的卡在怀里。他慌了,不断挣扎,哀求着于晚笙不要说话。
“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你懂个p!”葛忠亭感觉自己被人压的后腰痛,他的力气也逐渐变大,稍微努力一点就能挣脱。“我不是断袖你少来这套!”
于晚笙哀求:“你不是我是,我求你了,别离开我。”
“滚,别以为你的花言巧语能让我上当。”葛忠亭说,“喜欢是什么东西,能吃吗,你跟我讲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讲我对这些一点都不在乎!”
他把于晚笙推开后,愤怒的给了他一脚。
但是,真的不在乎吗?葛忠亭扪心自问,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无情,只是那个情不是可以宣之于口的。
他站在营地里,眼神荒芜的听着周遭人的讥讽与嘲笑。他可以面对这些与自己有关的污言秽语,因为他有底气,但如果他将自己的底气亮出来,那他将颜面全无。
他将自己架在高处,是因为他心中认定自己依旧是原来那个高风亮节的葛忠亭,而不是为了生存可以低声下气的葛忠亭。
但他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