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呼吸的陆淼安然的躺在驸马的臂弯里,她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睡的很安静。
人人都说,伟人应该配得上最好的妻子。驸马自认不是英雄,他是迟禾的一个少年成名的将军,因为年纪太轻没有再获得封赏。
他的亲人将生命风险给了国,他也如此,他的前十年已经清楚的知道努力是没有用的这一道理,而今天他又学得了一个道理。
好人没好报。
他有听过陆淼过去的传言,年少时因生母是太后的侍女而在后宫颇受冷眼,在前往自己封地的路上又遭遇了马车脱轨,导致她的身高永远的停留在了不足一米六的程度。
他不觉得陆淼的外形有什么不对,他在意的是她公主的身份。她是公主,且在上位者不满意她是公主的时候,她还能稳坐这个位置,这能说明她是有能力的。
驸马除了是驸马,还是一个眼光独到的将领。越是善于耍小聪明的人,在他的眼里就越是特别。
他惜才,也希望自己的妻子不要在现在死于非命。陆淼还有完整的人生,她还没有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人生的意义,怎么能就这么死呢?
“怎么了?”陈默姗姗来迟,他没能在半路遇见朱黎和水焉择。因之前答应了王小晴要助他们飞升,他被凌雁北纠缠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才脱身过来。落地之后,陈默看见驸马郑重其事的放下怀里的女孩,对着自己行了一个十分正式的礼。“萧公子这”
驸马打断他:“我萧某人这一生从未替某一个人求过情,但如今事出突然。我不愿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这样死去,希望你能救她。”
“……”
驸马接着道:“我知道少侠一定有办法,之前您与三尾蝎战斗,我亦是有所耳闻。此番情真意切,是萧某经过多重考虑才做出的决定,希望少侠可以伸出援手,让公主重回人间!”
陆淼死了?陈默顿了一下。
说实话她的性命存亡与否与自己关系不大,就算不管也没关系。但是朱黎在这边已经待了太长时间了,如果他留在这里是因为陆淼的话,那陈默就没有不救的道理。
既然这个人无论怎样都会被救活,那他提前出手,也没什么。“好吧。”
得了允许之后,驸马又郑重其事的要给他道谢。陈默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他也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说:“不过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你能帮我找一个空旷的地方让我好施展拳脚吗?”
“自然可以。”驸马道。
他对陈默没什么戒心,大概是第一次见面时陈默的表情逗到他了。陈默见驸马如此平和的按照自己的吩咐做事,心里也对他有了别样的看法。
陈默打算使用长命灯为陆淼续命,这是一种上界普遍使用的观测技术。长命灯本身不能续命,强行点燃也是无济于事,但只要采取一点点小手段,让长命灯燃起阴火,使持有者与续命者产生联系,只要持有者不死,续命者就能存活。
理论上来说,只要陆淼寿终正寝,那么陈默就无需再耗费生命再为她续魂。
当一切都准备好后,长命灯的灯芯准确无误的燃起一簇小火苗,与此同时,陆淼脖子上的伤口也逐渐恢复如初。她缓慢的睁眼,看到陈默拿着一柄燃着蓝焰的烛台站在自己的面前,良久没能回神。
她说:“这里不是地狱是不是?”
陈默将长命灯随手放在桌子边上,蓝焰跳动着,和眼前的女孩一样脆弱。
“不是。”陈默觉得自己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转身告辞。
陆淼撑着半边身体看他,陈默真的挺高的,或者说他们一行人中只有朱黎的个头算是人间普通的类型。他壮也不壮,也不单薄,手指也修长,哪怕颜值次了一点,也没关系。
陆淼晦涩的动唇:“你是不是……喜欢我?”
得到的答复是言简意赅的否,“不是。”
他出门去,与驸马商议后续长命灯的安置,这个玩意对妖来说吸引力还挺大的,如果不藏好日后可能会有大麻烦。驸马连声应和,赶紧开门进去。
他进屋的时候,陆淼莫名的在换衣。驸马眼神一动,起先准备退下,后来便想自己已经是驸马了,有什么避讳的必要,就没走。
陆淼的中衣已经解了,她侧头没听见关门声,扭头见驸马依旧站在原地,眉头皱紧了:“出去。”
驸马说:“淼”
“出去!”
驸马还是没动,他有点不可置信。他可是陆淼的救命恩人,还是名正言顺的丈夫,全天下人都知道,但是现在,她却这么对他。“……公主,这于理不合。”
但这话仿佛崩断了陆淼的理智,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叫着:“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出去,滚出去!于理不合,我告诉你我就是理,你要是不满意,那就滚!没人在这里听你阴阳怪气。”
驸马到底还是退出去了。
陆淼换了一身白色的裙子,她站出来的时候,眼神很有点冷。驸马穿得还是喜服,他站在那里,看到陆淼身上的白,仿佛脸也被衬得白了一些。他试图说什么,但直到最后,他还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对于驸马来说,他所能做的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天意。
陆淼再看了陈默一眼,这个时候她的样子似乎正常了许多。陈默尤担心她要发什么疯,站在原地背着手。
谁料她说:“我要修仙。”
嗯?陈默看了她一眼,不太明白她说的什么。
可陆淼笑了笑,眼神坚定的表达自己的意愿。“我要修仙!”
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只要她想的,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驸马心里很受伤,不过在如此尴尬的关口,他还是尽量维持着体面,沉着声音道:“既然公主志向如此,那萧某也定当陪同左右。”
陈默这时才缓和了语气,轻柔的说道:“我去通知一声。”
陆淼应答,看他转身远去后,冰冷的将余光落在驸马的身上,让他有种形难自秽的错觉。
不过陆淼没有再次羞辱他,而是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谢。驸马搞不明白她的意图,虽然露出了笑容但还是心有余悸。
他想,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在王小晴来到这里之前,驸马萧氏以报君恩为由骑马离开,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王小晴来是为陈默眼睛的事,此事说来不小。自从凌雁北知道飞升的希望从不大变为渺茫之后,他就开始每天忙碌起来。
偏偏现在蜀山内部没有那么团结,大家都知道上任掌门为了发妻抛下一众弟子,加上如今又遭遇如此噩耗。既然修仙不会带来好处,那修什么仙呢?反正降妖除魔也不一定会得到一句好话,不去管他们专心修炼又没什么盼头,不如组织内部消化。
凌雁北觉得自己应该出面说点什么,修仙是为人不是为己,不降妖除魔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可这时就有人说了,他爹娘健在,而且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他现在之所以还留在蜀山是为了门派内可爱的小师妹,和外人毫不相干。
要是掌门能允许他们修成正果,他就留在蜀山。
王小晴觉得自己暂时不适宜待在这里,她与凌雁北的关系要是太过招摇反而会引起凌雁北的恐慌。他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清心寡欲为人民服务,又何来的立场去警告别人不去这样做?
那些人会因为谈恋爱而懈怠,那么凌雁北呢?他身为一个正常人,难道不会因为某些小事而疏忽大意吗?
王小晴看的清楚,如果这次凌雁北难以服众,那么以后蜀山掌门将是一句空话。她自认能力不足,无法再为凌雁北带来更多的助力,只能在这紧要关头自觉退步,让大家都相信身为掌门的凌雁北依旧是弟子们心中的标杆,这样人心才不会散。
她来这里,听到陈默推荐陆淼要去蜀山拜师,顿了好大一会,才说:“此事说小不小,我需要带你回蜀山一趟,不知道陆淼你介不介意?”
陆淼很少听到有人能这样平淡的直呼自己的名讳,她当惯了公主,平日衣食住行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见王小晴的表情有轻微的不耐,再联系这迟禾国的动荡波折,她的心一横,便说:“不介意,现在就出发也是可以的。”
王小晴表示:“现在我还需要一点珍惜药材。陈默,你的朋友现在不在这里吗?”
陈默说:“他们暂时有别的事。”
“那好。”
王小晴没再问其他人的事,毕竟她也只是顺口一提,不至于为了一个陌生人要死要活。她今日来确实不是被陈默招手即来,蜀山每年珍稀药材的需求都很大,王小晴自知自己作为蜀山的成员理应为弟子们鞠躬尽瘁,如今有陈默的相助,说明她可以得到一些被妖兽看护的天地灵宝,这对于蜀山上上下下来说都是好消息。
王小晴特别指示,附近的伏龙洞里有星斑网纹蟒守护的肉灵芝,可以一用。
“是蜀山日常用的灵芝还是……”陈默多嘴问了一句。
王小晴说:“既然要收新弟子那我肯定是负责到底的,不过陆淼的天赋未知,现在用灵药为时尚早。若你能得这宝物,将来医治你眼睛,我也必当竭尽全力。”
怎么听上去这么像表忠心呢?陈默心里嘀咕,面上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毕竟蜀山是斩妖除魔的,和自己这种非人生物总要留点戒心。
“可以。”
陆淼道:“我是等陈公子去了再出发还是……”
王小晴语气冷淡:“现在跟我回蜀山吧,伏龙洞对于人来说还是比较危险的。陈默我相信你能认路,等到了蜀山之后,我将与凌雁北在门口恭迎。”
“只要不是请君入瓮就行。”
听到他的担忧,王小晴微微露出一点笑容:“蜀山本部在天宸国,取肉灵芝后便向西去,我们还需要蜃眼。”
陈默自然的照单全收。
无论是伏龙洞还是天宸国都不算近,需要即刻动身。陈默临走前收到了朱黎的辱骂讯息,大意是希望他能报个平安。
陈默扯了嘴角,心想这时候还指望自己能好好回复他,怕不是一个笑话。
不过后来,他还是乖乖的按照朱黎的指示回了消息。
其他人都暂时回不来,只有陈默很闲。但实际上,他又没那么闲。
陆淼看陈默离开庄子,昨夜奔波留下来的大红灯笼还未拿下来。她看着那些灯笼,突然就想到了朱黎,自嘲的露出卑微的脸。
人生总该舍弃些什么,不论是自由还是尊严。
除了安排陈默,王小晴自然还要提前告诉陆淼蜀山的规矩,在陈默与网纹蟒搏斗的时候,她就坐在家里学规矩、背书,日子过的也很充实。
伏龙洞的所在地偏干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往北走一些就是蜃的地盘。
陈默心道这群寿命不过几年的凡人有点本事,连路线都规划得清楚,他们妖族一闭关就是数十年,天下早已换了几个朝代,分不清哪门哪派。
这附近有人,大多数是为了活命不顾一切的死士。越是能力强悍的妖越是吸引灵力低微的小妖,更何况星斑网纹蟒护的还是肉灵芝,难得的上品奇珍,小怪物们更趋之若鹜。
人不光聪明,还很阴险。在弱国还在被动挨打的时候,强国已经学会利用妖魔鬼怪身上的材料来为己所用。
说起来田保臻还是强国承池的公主,这么火急火燎又态度不明的嫁过来,是个人也得防范着。她看起来似乎没在家里受过什么好的待遇,不知道承池国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但以陈默看来,这种不明所以的联姻到不像是承池的示好,反而更像是为了甩开什么麻烦。
不过现在迟禾这么乱,以她一个弱质女流,活下来的概率不怎么大。
陈默现在在清风岗,是驸马萧家的祖宅地,相对来说比较安稳。他去周围探查了一圈,没发现大型妖兽活动的痕迹,便放心的朝着伏龙洞的方向去了。
在见到星斑网纹蟒之前,陈默从未想过自己的审美有一天还能被刷新。
他看到那一条隐没在丛林之中的碗口粗的巨蟒,头一次觉得自己平平无奇的外表居然以外的还算好看的。“……”
星斑是白点,加上棕色的网状纹路,将红棕色的蟒蛇均匀的划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带着白点的菱形图案。虽然单看没什么,但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些图案排列组合在一条巨蛇上,实在是有点不忍直视。
它没有即刻就对陈默出手,而是非常路人甲的悠然从陈默的眼皮子底下游过,仿佛两人之间的初次会面只是一个意外惊喜。
不过,天也快黑了。
晚上交战的话对陈默不太有利,他不是一个敢于以身试险的人,更何况这肉灵芝又不是一天换一个地方,不必着急。
想着,陈默决定先给自己找个安稳的地方稳定一下灵力,等天亮再出手。
孤独寂寞的一人夜晚十分难捱,像之前一段时间度过的那样让人忍不住七想八想。陈默坐在树上,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闭着眼睛想到以前,忍不住的自嘲。
树叶拂动,晚上的蛙鸣一声接着一声,陈默听了不到一柱香的夜虫躁动,就被星斑偷袭了个正着。
蟒蛇巨大,哪怕是上树也能在己方优势不大的情况下全力偷袭敌手。陈默被它的突然一击吓得差点从树上翻下去,不过好在他手腕灵活,没有当场翻倒。
他一手抓着树,试图借力往上,谁料树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嘎吱一声断了半截在风里晃。陈默没有办法,只能先撤手落地,再想别的办法。
蟒蛇发出嘶嘶的低鸣,它大概是被打扰了,浑身充满着暴戾的气息。在陈默在夜里摸黑走的时候,蟒蛇通过气息感知准确无误的随着陈默走过的路悠然而来,没一会,陈默就感觉那蛇信吐露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他走到一片天光下,巨大的月亮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光亮。陈默回头看,那低伏着的生物发出危险的嗡鸣。
现在出手吧!陈默挥刀,铿锵声如刀剑相碰。
蟒蛇愤怒,悠着身体逐渐将陈默的所在地环绕。陈默飞起来,退后了几步,脚下乱石嶙峋,有点站不稳。陈默拿着刀支撑起身,听那蛇伏地前行肚皮在草皮不多的地上摩挲得几乎不能听见一点声。
越来越小的声音让人心弦紧绷,陈默挥了两下刀,都是扑空收场,心里的恐惧越发加大。
在第三刀还没抬起来之前,蟒蛇甩尾从后面将陈默打翻,他浑身紧绷,刚准备爬起来,巨蛇就借着空挡快速的将人压在身子底下,并利用蛇的特性将人团团卷住。
陈默右手被困,努力将刀换到了左手上。他手指用力,冰冷的刃在蛇皮上刮痧一般的走动,僵硬到让人心凉的声音时刻刺激着耳膜。陈默的右手才来得及抓住蛇的半边嘴,那边巨蟒已经一个翻身将陈默置于半空,粗糙的皮肉勒着他渐渐紧缩。
咔嚓……
陈默哼了一声,左手运力将刀刃从蛇口送入。蟒蛇拼命挣扎,在缠着陈默的情况下翻滚起来,两者相碰,蛇口处蔓延出粘稠污浊的腥液,撕扯起来难舍难分。
这里不是伏龙洞,陈默心想,估计是为了不惊扰到洞中的幼崽才尽可能的远离。得赶紧想办法停止。陈默再送刀,蛇头高昂到差点脱手,他的脸在地上擦出一道痕,浑身心惊胆战的疼痛让他模糊的视线稍微有点清晰了。
蛇的力气在如此暴力的拆解下依旧没有减轻,反倒越发气势逼人。陈默的右手因为长期固定在一个位置,被蛇用巧劲击打在附近一处坚硬的石头上,登时骨头错位。
陈默的右手遭遇重创,突然的卸了力,蛇口半边已经开出一指长的豁口,咧着嘴在月光下发出暴力的鸣叫。它还卷着陈默,但此时已经快要疯癫了,干脆不再用身体挤断他的骨头,而是用石头先将陈默打个半死不活。
陈默的后脑磨着石头,渐渐渗出疼痛。
他一只手控制着近在咫尺的蛇口,左手拿着刀,却已然有了抓握不住的兆头。无法顾及到的疼痛厮磨神经,在这生死攸关的重要时刻,他居然渐渐有些脱力,手臂已经不再表现得特别抗拒,只有那只拿刀的手还留着一线生机。
他会不会要死了?
也许吧。
蟒蛇开始不断地击打他,让陈默在晕眩和清醒的两端反复来去,他的左手已经握不住刀了,思绪飘的很远,好像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他听见了模模糊糊的声音,那声音耳熟又迷离,听不太真切。语气比较恍惚,像是梦里一般的碎语时断时续。
他听着听着,忍不住的跟着那声音模仿起来。
突然间,陈默像是惊醒一般的睁开了眼睛,在他醒来的一瞬间,身体已经比大脑快速的反应了过来。
巨蟒已经将陈默吞了一半,马上就要将这人整个咽下,在陈默精神突然清明的瞬间,他本该没知觉的左腿突然一脚将巨蟒的肚皮破开一个大洞。
巨蟒惊吼,翻滚着与突然暴起的陈默缠斗在一起。等到巨蟒被杀死后,惊魂未定的陈默才深深缓过气,他看着远方的天色,抬起左手试图挡住东方来的光线。
此时,紧握在右手的刀也因力气耗尽而掉在了地上。“……”
怎么是右手?
怎么能是右手?
陈默低头看左手,基本上没受什么伤。他靠在石头上,望着天空感知周围的情况,闭眼陷入冥想状态。
右手骨折,腿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根本坚持不到前往蜃的地盘。陈默用左手在附近努力摸索,试图找些枯树枝固定身体。
摸了一段时间,他在石头堆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截手臂。手臂很新,被风吹得近乎干枯,里面的肉被掏了大半,恍恍荡荡的裹着厚实的外皮。
陈默的神经有些恍惚,肩头的太阳逐渐攀升,将光辉洒满大地,而他半倚半坐在石头边,望着那漆黑的影洒在不平的地上。
这里全是残肢。
或者说,折磨才刚刚开始。
沙沙声起,陈默条件反射的抓起刀,周围的景色其实一览无余了,稍微有什么动静都能尽收眼底。
拜托,别再来第二条巨蟒了!他的神情紧绷着,刀拿的有点抖,生怕周围再窜出什么让人害怕的怪物来。
地上的动物出来了,是荒地特有的沙鼠,长得特别难看。陈默看到它,松了一口气。
中午时,陈默还在修整,沙鼠们不太爱在这个时间点活动,都在土堆底下窸窸窣窣,时不时的出来找找食。
下午的时候,陈默才一瘸一拐的站起来,他的衣服被全融了,露出从未见过光的躯体。
他十分的不自在,但考虑到此时灵力还在修补骨头,没办法再转移多余的能力修补衣服,只能暂时作罢。
伏龙洞就在这一片尸骸的正下方,陈默走到一片地势缓冲的路段,看到一个朝下延伸的洞穴,这里的空气也带了点潮气。
走进去,并不能第一眼就看到肉灵芝。陈默心里疑惑,但看天已经要黑了,他不想在这一晚再冒一次险,于是先退了出去。
天又亮,陈默将恢复的不太顺利的右手绑好,用左手拿着刀进入山洞。
山洞几乎是垂直往下的,越往里走潮气越大。陈默用右手扶洞壁,艰难的往下移动着。
他还没看见肉灵芝,越往下越不见光,已经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陈默现在在考虑是应该做个灯笼还是应该继续往前,但是脚下的情况却已经不能左右他在这个时候犹豫。陈默踩空了,从一个夹缝里跌到了底,脚底下的腥臭硬物铿锵的作响。
还没结束。
陈默捏着鼻子往前,试图离这恶臭远一点,他往前走,好像看到了出口,心里更疑惑起来。
好像假的,又不太确定。
陈默站在那开阔天地的洞口,遥望那看似触不可及的世界,就像是在真实的经历着梦。
这里没有天,但有很多晶晶亮的宝石,照亮了陈默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无法从那些晶晶亮的宝石上移开视线,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些狂热的血在流动。
想要!想要!闪闪发光的宝石!
“那个,先生你……是从哪里来的?”有人过来,看到比自己高了三十公分的男人仰头望着那些倒悬在山顶上,眼睛被幽蓝的光拢上一层薄雾。
陈默看着她,意识有点不太清醒。
小女娃睁大着眼,见陈默不说话,犹豫着试图再开口。但是当她再度说出一个音的时候,一只铁手已经稳准狠的捏住了她的脖子。“您……咳咳咳!”
她惊恐的看着这个高大的人将自己举起来,除了无用的挣扎不见一丝转圜的可能。
她坐在地上,看到那个身影径直奔着洞穴的深处而去,头顶是漫天绚丽,脚下是晶莹闪烁的荧光,让人无法不沉溺在其中。
陈默伸手去够那些美丽的颜色,他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七彩的光将他的眼睛充盈,仿佛被灌注的全部的喜悦转瞬之间又成了稍纵即逝的遗憾,不能被填满的情绪将会一直处于流泻,使人无法清醒。
永远得不到,永远在追逐,这样的遗憾在被催化之后,只能越发让人沉浸在其中。
渐渐的,陈默觉得窒息了。他感觉自己一直向上伸出的手似乎有点吃力了,感觉身体也疲惫了起来,好像现在就此沉睡。
他好像挣脱了这美景,恍惚的看向四周,只能看到一片漆黑潮湿的墙面对着自己。他恍惚的摸了摸头,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过了一会,陈默艰难的动了动,他现在依然是半站着的姿势,但却觉得身子像灌了铅一般难以自拔。他抬头,看到鲜活雪白的肉灵芝就在自己头顶三寸上的地方,圆滚滚的伞盖下是碧绿的菌柄,仿佛是扎根在翡翠上的生命。
陈默伸手摘下,很轻松的取到了肉灵芝。他浑身疼得不得了,就算是用手脚爬出这漆黑的洞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归途中的网纹蟒已经被野兽啃食的只剩下骨头,看起来格外的凄惨。
后来陈默发现自己的身上长了一个蘑菇,也是雪白的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又格外惊悚。
他回去的时候,王小晴特别惊讶。陈默的外衣是羽毛所化,就算是修复了断掉的骨头也不能即刻修复被融化了一大半的羽毛,所以陈默现在得穿人类的衣服。
他的身体还比较娇,太过便宜劣质的衣服会磨伤,王小晴看他那么容易害羞,觉得还是不能让人直接光着,于是推荐了一些专供宫妃穿着的店子,让他们专门赶制出一套男装出来。
就单这一项的花钱就已经让陈默感慨人生不易起来,如果所有人都向自己一样衣来伸手翻来张口,怕是以后大家都成穷光蛋了。
陈默看那裁衣师看自己像是在看冤大头,想了想自己也没那么金贵,还是拒绝了他的热情服务。
裁缝说:“哎呀不要紧的,我又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小哥我跟你讲,宫里达官贵人用的衣料都是我们国内质量和舒适度最好的,虽然价钱是高了一点,但一分钱一分货嘛,你花钱买个舒适,有什么不对?再说了,我们选用的染料都是最鲜艳的和最华丽的,这又舒服又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别的小姑娘见了都害羞得不行了,那你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陈默直言不讳:“我穷。”
“……”可能是没料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裁缝的嘴角抽了一下。不过他反应极快。“穷没关系,人都有享受的资本,你要是想到了,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去实践,到日后后悔的话可就晚了!小哥我跟你讲,我这是看你一表人才才特地开了一个友情价,如果你要是不满意的话,也可以先等我们昨晚半成衣出来您再拒绝也不迟,怎么样?”
“我是男子,你们又是专门给宫妃做衣服的制衣坊,我若是之后不要,你们难道不会强塞给我?”陈默缓缓说,“我来这里也不是目标明确的就非要你们做,只是身体有些不适才会考虑到,如果你们在这里强买强卖,那我一开始就不考虑你们了。”
裁缝一听,马上辱骂起人来。“没钱就没钱,装什么大爷,呸!”他骂完人还不解气,又回来抢了原本送给陈默的剑穗。
陈默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人远去,转头跟一边的王小晴说:“抱歉。”
王小晴叹息一口,“你就算花了这钱,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他们还是会找到别的理由去挑刺,只要陈默的身上有一个地方不让他们满意,他们就有办法去刁难人,不管用什么方法。
陈默觉得钱还是要能省则省,虽然对他来说这钱不是很重要,但还是不要因为钱而惹来一些不知名的麻烦才好。
凌雁北许久不曾来,让王小晴跟着他都让陈默有了一些不自在。他偷偷观察王小晴,觉得凌雁北的眼光十分不错。
王小晴不算矮,但也没有很高,阿雅身形修长匀称,王小晴和她一比身段上略显逊色,不过她脸上总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什么伤心事都不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陈默犹豫了一下,说道:“蜀山,需要蜃眼是为了什么?”
王小晴道:“蜃眼为真实之眼,有它在我们更能明辨是非。凡人力弱,鬼怪凭借肉眼难以分辨,我们如果能得到蜃眼作为神器之基,将来要是遇到和阁下一样的修士也不至于闹出笑话。”
“……”陈默顿了片刻,“说起来在妖修眼里我也算滥杀无辜了,蜃妖并非蛰伏困居的妖兽,贸然行事风险不算小……”
王小晴被他的话震慑到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表示:“放心,我会转告凌雁北,让他和你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