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郎 第21章 第 21 章

酉时七刻，留香阁的后门响起了敲门声。

按理说这个点应该不会有客人在这个时间点过来寻花问柳，毕竟是饭点，家中有夫人的男子多是趁家人熟睡的时间点过来，就算是没有家室的男人，也不会如此偷偷摸摸。

所以开门的小厮并没有及时的去开门，而是等到那敲门声响了几遍之后，才慢吞吞的过去。“谁啊？……”他打开一条缝，率先看到的是一条洗得很干净的裙子，接着才看到脸。“琉璃？！你，你还活着？”

琉璃笑了笑，她的穿戴与失踪时无差别，气色看上去也和之前无差。“我回来了。”

小厮侧身，将琉璃迎了进去。琉璃的样貌在留香阁中也不算平庸，她的先天条件不差，生得腰细腿长，与一般女子相比虽然矮了一些，但胜在脸小，比例无可挑剔，加上远观看不出毛病的五官，更显得琉璃人如其名，是块玲珑剔透的美玉。

得知她回来了，坊中人喜忧参半。不过大多数人没什么情绪波动，毕竟如果没有看家本事只依靠皮囊过活，那么再美丽的人也会有遭人厌倦的一天，留香阁内年纪最大的花魁曾创造过年过三十恩客依然不绝的盛况，她擅长研制香料，能让男人鼻尖萦绕幽香且多日不散，就算只是为了与她谈心，也会有人趋之若鹜。

琉璃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哪里能比得过老人的手段？时间久了，男人们自然会厌烦在她身上投注无用的关注，到时候，就是她们姐妹从中得利的最好时机。

不过其他人注定会失望，毕竟琉璃这次回来，可不是空手。

趁着夜色，琉璃在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一个神秘的木牌。木牌被搁置在贡桌上后不久，就从里面钻出一团看不清形状的物体。

琉璃赶紧跪下，不去看这物体的真容，只听到这物移动到贡桌前的果盘旁边，拿起一块切好的水果，咔吱咔吱的嚼了起来：“唔，人类你的房间真小，没什么光呢？”

琉璃缓缓抬头，低头看着足底：“坊中的蜡烛需要申请才能拿到，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希望您别介意。”

那团物体动起来，声音轻飘又缓慢，“不介意不介意！我只是太久没出来看看了，有点理所应当了。”他化成人形，大概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婴儿，扎着辫子，周身飘着鬼火。“倒是你，你能理解我的苦楚，真是让我十分惊讶。”

在盈盈绿光的映衬下，只能隐约分清他的轮廓，圆圆的眼睛，大大的鼻头，被针线细心缝上的嘴，还有用布条死死固定住的双手，露出来的小胳膊上有暗红色的硬痂和血泡，穿着鲜艳的肚兜和小裤子，没穿鞋的脚在床榻边晃来晃去。

……

凡人总是善于扭曲自己的意志，他们一面在婴孩身上施加各种酷刑，一面又渴望能有新生命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基于这种扭曲的愿望，作为送子佛的辙悟，便有了作为神的雏形。

虽然看起来有点吓人，但他真的是地仙。

琉璃相信他是一个好人，毕竟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完蛋的时候，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充满危险的孩子及时的表现出了自己友好的一面，让琉璃及时的打消了自己的顾虑。虽然辙悟现在看起来有点吓人，但他其实大多数时候都不以这种姿态出场，毕竟没办法吃饭行动也不是很方便，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大家宁愿相信慈眉善目的恶人，也不愿意相信凶神恶煞的好人。

琉璃的归来，让除了留香阁之外的其他人也有了动向。陈默对她没什么印象，但水焉择在后知后觉的情况下已经猜到了这个女孩大概是之前曾经无意中帮助过的人，就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朱黎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但是黑影的存在已经日益影响到周围百姓的正常作息。如果不消灭他的话，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虽然已经知道了黑影基本上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但终究还是不知道他的具体下落。”

陈默摸了摸下巴：“我觉得他们应该是知道黑影的具体身份，但因为触及了自己的利益才迟迟不透露，毕竟黑影在这里已经作恶这么久了，不至于连名字和形状都不清楚。”那些已经犯下的错误，那些已经被吃掉的人，那些不用背负的债与只剩愧疚的人活在世上，隐瞒着恨意，也隐藏了恶的本源。

水焉择觉得有些时候他做的并不是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人们不会感谢他，反而会责怪他揭开了人间世的遮羞布。人定胜天，前提是得有能力，没有能力一切都是空谈，如果不能想办法利用这些光怪陆离的邪恶，那么生存便失去了意义。在世界上艰难行走着的人总是背负着各种各样的苦难，当这种痛苦来源于具体的人的时候，那这个人就成了所有人的仇视对象，对他们的任何暴行，都可以被原谅。

而在千里巷这个镇子里，被集体仇视的，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在黑影的贪婪下，千里巷里几乎没有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了，他们可以安心度过几年安稳的日子，但是过不了多久的时间，那些近年刚过四十岁的中年人很快就要迎来自己的命运终曲，当年他们亲手送自己的父亲和岳丈上黄泉，而今年也终于轮到了他们自己。

公告栏里招募修士的帖子越贴越多，今年已经四十三岁的府尹还不想在七年之后被吃掉，他还才过了生命的一半，身体还很健康没有什么毛病。如果提前知道了自己人生的终曲，那么这期间任何无法理解的崩溃，都能找到合理的理由。

水焉择站在门口，看那个公告栏前聚集了很多的人。“让他们等着吧，只有那把剑悬在自己的头上才知道害怕，如果这次不让他们长长记性，估计下次还会有第二个和黑影一样的人出现。”

但是陈默有点等不及了，“提前动手的话，可以提前救下一个人，这样想的话，是不是挺好的？”

水焉择看了他一眼，想到什么后，露出了一点笑容。“那好，我们现在就去瞧瞧那个黑影的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