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不如抱我 第2章 第 2 章

宋颜颜捏着自己的手指，迟疑地问：“我能进去吗？”

“你这个分数的话，要先进一个集训班，如果能通过，就可以进。”程轶补充道，“不过要交钱。”

“交多少钱？”

“两万一，也就是一年七千，名义上的借读费。”

像程轶这样成绩特别好的学生，各个学校都抢着要，学校当然不会收他的钱，也不用参加什么集训班。但像宋颜颜这种，成绩在小镇里看还算比较好，如果去了Ｄ市实验可能就会显露出真实水平，排在最后几名，实验中学对这样的学生已经见怪不怪了。

想来可以，得交钱，得考试。

她又泄气地低下头：“算了。”

家里还指望她辍学去打工呢，怎么会给她拿这两万一。

人有时候就是不得不向贫穷低头。

“别泄气啊，”程轶合上箱子，“如果高考考到全国前十的大学，学校会把钱退给你。”

“两万一太多啦。”她拿不出这么多钱，家里那么大窟窿要堵，她还有书读就不错了。

“我有奖学金。”程轶拿出一张银行卡，怕她不信似的，在她眼前晃了晃，“够你用的。”

宋颜颜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想去上学的那一头严严实实地砸在地上。没有一个人不会想逃离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想上学，想独立，可是她用的是程轶的钱，太自私了。程轶从来也不拿家里的钱，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分她一笔，可想而知该有多辛苦。

程轶见宋颜颜不说话，倒也不急，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复。

宋颜颜心里挣扎了百八十个来回，最终轻声坚定地说：“我想去。”

就让她自私这么一回吧，她一定会好好学习，省吃俭用，毕业就把这笔钱还他的！

程轶抿了抿嘴角，五官较刚才柔软许多，没有那么硬邦邦的了。

原本挡在前方的雾气一下子散去，愁闷的事情解决掉，她感觉生活似乎一下变得光明起来，甚至开始回忆刚才看到的竞赛书的封皮，她想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样的内容，她以后是不是也会接触到学习到，程轶的高中生活她也要参与到里面了，又会认识哪些新的人，老师是什么样的呢？

直到肚子里的响声打破她的遐想。

宋颜颜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恨不得整个人缩到抱枕后面去。因为声音太大，程轶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没吃饭？”他问。

宋颜颜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因为她不小心睡着了，薛玲今天做的饭没有她的份。

程轶站起来：“我也没吃，走。”

程轶是真的没吃饭，姑父姑姑出了事以后，他直接找了最近的火车，坐了十个小时回来，没顾得上吃饭。

两个人走到楼下，最近的一家面馆还开着门，一人要了一碗面。

面馆的老板认得周围所有小孩，见到程轶还说道：“呦，程轶回来啦？一年多没见着了都。”

程轶淡淡地点头：“嗯。”

“也是，出了这么大事哪儿能不回来呢，真可惜你姑你姑父那么年轻啦！”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隔着热气，宋颜颜能看到程轶那张面无表情五官清俊的脸，眼睛里闪烁着隐晦难言的情绪。

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出来，程轶的姑父姑姑对他并不怎么好。最开始，程轶父母还在的时候，因为无法照顾他，所以暂时将他放在这里，那时候他的待遇还不错，后来他父母牺牲了，留下一大笔钱放在姑姑那里，也没见得他们给程轶用，反而自己生活肉眼可见变得富足。

程轶成绩这么好，他姑姑从来都不提，天天净吹自己没什么本事的亲儿子，花了那么多钱把儿子送到国外去，大学毕业就找个糊口工作，姑姑都能吹到天上去。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完一碗面，上楼之后，就要各回各家。

宋颜颜有点瑟缩地看着面前的门，薛玲现在肯定还生着她的气，回去之后说不定就要把气撒在她的身上。

果然，她敲门之后，大门一开，薛玲掐着腰就开骂：“你这小蹄子还知道回来，你他妈怎么不死外边儿？！”

尖锐的叫声遍布整个走廊，又是一个供邻居观赏的活生生的睡前节目。

程轶要关门的手顿了一下，烦躁地皱眉，手一伸，拉住宋颜颜的小细胳膊，就把她拽进家。

人骤然消失在薛玲面前，门还负载着情绪重重关上。薛玲更生气，站外面骂个没完，连带着程轶也一块骂，说的话不堪入耳。

宋颜颜低着头，程轶一年才回来一次，就让他碰到这样乌烟瘴气的事儿，连累他也挨骂。

小青梅在暗恋的人面前，也是要面子的。

程轶完全没放在心上：“不然你住这里吧，我晚上要去殡仪馆。”

“好。”宋颜颜点头，怎么也比自己家里强。

晚上，程轶出门，宋颜颜在他的房间里睡。她怕黑，一个人在黑暗的房间里无法入睡，所以打开了床头那盏小小的床头灯，散发着温暖的微光。

这个房间已经被用来放置物品了，屋子里放了很多杂物。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程轶还挺同病相怜。程轶的房间变成了杂货间，她的房间是由杂货间改出来的，甚至更可怜，连用来通风的窗户都没有。

但她现在躺在属于程轶的被子里，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幸福过。

除了放置太久的灰尘味道，她还能嗅到属于程轶的气息。

大概人生急转直下之后，就会迎来新的转机。一开始是下坡，继母忽视虐待，整天争吵不休，躲避债务，然后是谷底，被迫辍学，被推出去“献身”，现在程轶来解救她啦，她有学可上，还是全省最好的中学。

但让宋振薛玲同意她出去上学，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宋颜颜第二天爬起来，发现自己睡得有点久，程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靠在沙发上浅睡，听到她醒来的动静便也醒了。

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指了一下桌子。

她这才发现上面放着一个塑料袋，打开之后发现竟然是给她带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他不提醒她还没发现，酸痛感立刻传到大脑的神经里，昨天看着还没怎么样的胳膊腿儿，经过一夜之后都泛着可怕的淤青。

宋颜颜已经很久没享受过这种有人给买药的待遇，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程哥。”

“我帮你问了一下，外地生的集训班这几天就在报名期，这几天准备跟我去Ｄ市。”

“哦……那我回去收拾行李。”

“等一下，”程轶喊住她，“你自己能搞定你爸么？”

“……能吧。”宋颜颜低下头。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搞定，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麻烦程轶了，让他帮自己垫付学费已经是个天大的忙，从小恶劣的生长环境告诉她能别把别人牵扯进来就千万别牵扯，不然像以前那些小伙伴一样，发现她家里的人是什么样子之后，都跑了。

程轶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在宋颜颜出门前跟上去。

宋振这个时候恰好在家，看眼底的青黑，大概是刚在外面堵完一夜又偷偷跑回家拿钱。

他看到宋颜颜身后的程轶，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程家小子回来了？节哀顺变啊。”

宋颜颜单独面对宋振的时候还好，当程轶也在跟前看着，就觉得无比难堪。

她立刻急促地道：“爸，我找你有事说。”

宋振见程轶不理他，自讨没趣，转而翻各个抽屉：“快说。”

“我想出去上学，出去念高中。”宋颜颜右手使劲攥着自己那件宽大的短袖的衣角。

“什么？出去上学？你还想接着念高中？”宋振抽屉也不翻了，“咚”地一声合上，“家里穷成什么样了你没看见吗？！哪有钱供你上高中！”

“我可以自己赚钱！”宋颜颜仰着脖子为自己争辩。

宋振脸红脖子粗地喊：“那也不行！我和薛玲都给你打算好了，到时候你就去工厂里做工去！”

“我成绩很好，老师都希望我挑一个好一点的高中。”

“成绩好顶个屁用，成绩好的还不是在给成绩不好的打工？”宋振还在坚持他的那套学习无用论。

又争吵几句，宋振不耐烦，宋颜颜还没这么不听话过，挥手就要打她的巴掌来教训教训她。

宋颜颜没有躲，是程轶拦住了宋振的那只手。

他冷冷地看着宋振：“你不能剥夺未成年人受教育的权利，工厂招收不合法童工也会受到处分，如果你坚持这样，那我们只能去通过其他渠道来解决了。”

程轶的气势完全不输于成年人，把宋振震慑片刻，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这样的程轶让他仿佛又看到那些人，堵着他说要么拿钱要么砍手的亡命之徒。

宋振骂骂咧咧嘟囔几句，突然电话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急急忙忙拿着钱回头：“不许上学，等我晚上回来的，小兔崽子！”

这个时间薛玲正在菜市场买菜，宋振出去之后，这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程轶揉了揉她的头：“不是说自己能解决么，撒谎。”

她跑去屋里拿出一个背包，因为东西少，所以几下子就全都塞进去了。她站在程轶面前，嘴角乖巧地弯起一个弧度：“真的能解决，没骗你。”

她知道宋振薛玲不会同意她继续上学，所以她原本的计划就是直接带着自己的东西走。

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悄然发生改变，眼角微微上挑，一下子生动很多，昭示着她的心情也在变好。

她望着程轶：“就是还要麻烦你收留我几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