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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驯养计划 第71章 第 71 章

作者:香草芋圆 分类: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22-02-07 12:12:06 来源:转码展示1

梅望舒时而感觉自己清醒着, 时而感觉自己在做梦。

视野朦朦胧胧,仿佛隔着一层灰纱,居高临下, 俯瞰着一列宫人走进宫门。

显然都是新选进宫的宫女, 身上穿着统一制式的青色褙子,头顶梳着最简单的发髻,每人手里拿了个小包袱。

下一刻, 眼前的灰纱褪去。

她带着包袱, 站在那列新入宫的宫人队伍里。

明亮光线照进眼睛, 她抬手挡住刺眼阳光。

一个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 “像你这种犯官之女的戴罪身份,居然能被选入宫,这可真是天大的福气。梅娘子三生有幸哪。”

那是前世她头一次走进皇宫。高大庄严的朱红宫门在面前缓缓开启,鎏金铜环在阳光下泛起金光。

隔着辽阔空旷的汉白玉庭院,迎面看到一个人摇摇晃晃挂在对面殿室的长廊檐下。

她心里一惊,停住脚步。

不只是她。整列的宫女都看见了, 许多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别看了, 那人早死啦。”

带领她们进宫的掌事太监眼睛都懒得抬, “只剩一张皮挂在那儿, 就是为了警示你们这些后入宫的新人。”

走过那处剥皮楦草的廊下时,掌事太监指指点点,

“这位, 曾经也是个风光一时的大太监。夜里御前当值, 偏他倒霉, 那夜侍寝的美人不知怎么触怒了圣上,牵连到他身上。美人掉了脑袋,这位, 嘿,掉了皮。”

“你们这些新入宫的,日后若能够侍奉御前,千万把皮绷紧了做事,一处差错都不要有。咱们圣上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儿,今夜要你的小命,你就活不到第二天早晨。前车之鉴,都记好喽。”

一列人走过长廊,穿过第二座宫门。

众多宫女不敢直视那张悬挂的人皮,低头快步走过;只有她经过时,抬头看了一眼。

随即垂下眸光,心里默想:

暴君无道,岂能长远。

灰雾从四面八方涌来,遮挡了眼前清晰场景。

视野再度抽离,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新入宫的宫女们,仿佛一列蝼蚁走进皇宫深处。

梅望舒朦朦胧胧地想,“原来当年我初入宫时,是这样想的。”

“后来想法什么时候变了……”

“啊,是了。后来才听说,这位风光一时的大太监,贪图重金贿赂,送了个美人到龙床上,又在圣上每晚安眠用的香炉里动了手脚,意欲成事。”

“美人掉了脑袋,这位掉了皮。”

————

清醒过来时,有什么东西在眼前闪过。她恍惚了一瞬,以为眼前晃着的,还是那张皮。

片刻后才认出来,原来是挂在窗边随风飘摇的细竹帘。

自己躺在西阁靠窗的软榻上。

邢以宁换下了囚服,干净挺括的一身石青色医官袍重新穿在身上,坐在榻边,正在收起银针。

“人醒过来就无事了。”

他对坐在长案后的人道,“梅学士昨夜受到了惊吓,气血浮动,血不归经,因此才短暂晕厥。看起来吓人,其实多歇歇也就好了,并无大碍。以后不会对身子有过大的影响。”

梅望舒顺着邢以宁说话的方向转过视线。

对面的长案后端坐着叶昌阁。

老人家脸色不大好,神色疲惫,眼中泛起血丝,被昨夜的意外变故惊扰得不轻。

叶昌阁起身走到榻边,安抚地拍了拍梅望舒的肩头,“醒过来就好。昨夜你处变不惊,处置得很妥当。”

梅望舒默然低头看自己的手。

昏迷时显然已经被人仔细清洗过了,昨夜手背溅到的血迹洗得干干净净,手指纤长白皙,看来和平日并无什么差别。

叶昌阁还想再劝慰几句,最后却只叹了口气。

“望舒,你刚醒来,原本应该劝你多歇歇。但事态紧急,你还是起身吧。”

他心事重重地站在窗边,“圣上如今的情形不大好。”

昨夜西阁惊变闹得太大,皇宫里各式各样的流言早已传遍。

叶昌阁丢下一句“圣上那边的情形你问邢医官”,便匆匆赶往政事堂,以三朝老臣的身份资历弹压百官,确保朝廷政务如常运转。

梅望舒从榻上起身,目光转向邢以宁。

“昨夜我在圣上面前晕倒,可是惊到了他?他今日罢了朝会?”

邢以宁摇头,想起堂堂天子如今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比罢朝糟糕百倍。”

在梅望舒的注视下,他走到窗边,指了指凉亭下方的密室方向,

“昨夜你在他面前晕倒之后……圣上的惊恐狂暴症又发作了。”

“把你抱出来后,圣上转头回了密室,自己把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梅望舒蓦然一惊。

“什么!他把自己锁在地下?!”

邢以宁神色复杂。

“叶相刚才下去劝过了,根本劝不动。圣上这次的病症发作,比之前紫宸殿那次还要猛烈。这次情形真的不大好。你……你还是赶紧下去看看吧。”

————

铰链声响起,凉亭下方的密道缓缓开启。

安静的甬道里,只有梅望舒自己的脚步声。

两边石壁的火把早就熄灭了。

把自己锁在地下的帝王,最后传下的一道吩咐就是,

“熄了密道里所有的光。所有人出去。”

失去火光映照的甬道两边,所有石室陷入浓重黑暗,只从头顶入口处传来一团日光,隐约照亮周围。

梅望舒就借着那点光亮,路过一个石室接一个石室,艰难地辨认着。

“信原?”

她的声音在狭长黑暗的甬道来回回荡着,激起无数回音。

没有任何应答。

她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喊了一遍,走过甬道尽头的最后一间石室时,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猛地浓烈起来。

她想起来了。

最后那间石室,曾用来长久关押郗有道。

她心里微微一动,走进了血腥气味浓重的黑暗石室。

借着甬道里那点微弱的日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角落暗处蜷缩的大团黑影,

“信原?”

细微脚步声在石室里响起的同个瞬间,距离最远的那处角落里,有个黑乎乎的身影受惊般地猛地一动,剧烈往后蜷缩。

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响起。

昨日还和她谈笑的熟悉嗓音,如今沙哑得厉害,仿佛未磨砺的粗砂,在角落里嘶哑地道,“别过来。”

梅望舒心里一沉。

脚步声停在原地。

“信原,是我。”她安抚地说道,“我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无事了。你来接你出去。”

角落里的黑影沉默地蜷缩着。

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梅望舒站在原地,耐心地等了许久。

她听到了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随着呼吸而细微晃动的铁链声。

分辨着声音来源,她往角落方向缓慢地走近两步。

“信原,怎么会有铁链声响?你给自己带了镣铐?你不必如此,密室里拘押那人的身份,我已知道了。他恶贯满盈,原本应该死于三年前清算郗氏当日。如今虽然晚了三年,但昨夜我已经除了他——”

角落里响起了细微的锁链声。

一声刀割入肉的钝响。

浓重的血腥气铺天盖地弥漫了石室。

“别过来。”

滴滴答答的血滴声里,那个嘶哑的声音再度道,“退出去。”

梅望舒惊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立刻停下,缓缓往后退。

退到石室外,站在黑暗的甬道里。

“信原,你……何必如此。”

她轻声道,“其实有句话早上我就想对你说。当时太过慌乱,我晕了过去,那句话也就未能说出口。信原,我只想说,你以后——”

“你不必装作若无其事,哄我出去。”

石室暗处传来低沉嘶哑的嗓音,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仿佛一潭死水,平静下饱含绝望。

“你都看到了。”

“你那么聪明,应该都猜出来了。”

“你身处的这个密室,我十八岁亲政那年便有了。早在十八岁前,我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一直秘密兴建,一直秘密关押犯人。一直瞒着你。”

“活在你面前的那个‘信原’,所谓的宽仁大度,所谓明君,勤政,善于纳谏,哈哈哈,都是装模作样,骗你的……都是假的。”

“这处见不得光的密室里藏着的洛信原,才是真的。”

“他满心憎恨,不放过一个仇人,刻薄,狠毒,满手血腥。”

“从头到脚,剥开外面那张装模作样的皮,下面都是腌臜,只配待在这见不得光的腌臜地方。”

“是我的错,是我不甘心,强求你和我一起,结果却拖累了你,让你干干净净的手上沾了脏血……”

黑暗角落里蜷缩的困兽,起先只是喃喃自语着,突然毫无预兆,歇斯底里地爆发了。

他暴怒着嘶声大吼,“出去!”

“出去!”

“留我在这里!让我一个人在地下!”

“你出去!”

又一声刀入血肉的沉闷钝响。

浓重的血腥气息充斥鼻腔。

鲜血滴落地面,滴滴答答汇成小溪。

梅望舒沉默着退出了密室。

黑黝黝的入口处,邢以宁坐在石台阶上,从头到尾听得清楚。

“糟了糟了,开始自残了。”

他叹息着说,“圣上昨夜受了大刺激,身上的惊恐狂暴症彻底爆发了。如果像从前那样,满心愤怒对着别人,暴起伤人,这种还稍微能控制一下;但像现在这样,满心愤怒冲着自己,开始自残……什么时候圣上想不开,一刀下去,谁也挡不住。”

梅望舒站在凉亭里,目光垂落在黑暗入口处,“没办法医治?”

邢以宁拍拍袍子站起身,

“自古心病难医。像圣上这种少见的心病,连医书记载都少,反正我是没招了。你那边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看看。现在死马当做活马医。”

梅望舒沉思着,缓缓道,“他觉得我手上沾了脏血,弄脏了我,是他的罪过。”

想起昨夜的情形,邢以宁摇头感叹,

“昨夜你还穿了身月白色的袍子。向来干干净净的人,那么干净颜色的袍子,溅了满身的血。别说里头那位,连我都吓到了。”

梅望舒默然片刻,道,“我没那么脆弱易折。这么多年官场摸爬滚打下来,也没他以为的那么干净。昨夜不过是有点晕血。”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黑黝黝的洞口,“刚才下去,想对他说一句我没事,他却已经听不进了。”

邢以宁劝她,“如今这个局面,给他最大刺激的,反倒是你了。原本还只是把自己锁起来,你下去不到一刻钟,那位身上就多了两道刀口。我感觉你还是避让几个时辰,让下面那位独自冷静下来为好。”

梅望舒点点头,默然起身离开。

下午时分,苏怀忠提着食盒,哭着上来西阁找她。

“咱家刚才下去了一趟,黑暗闷热,不通风,又不透光,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偏偏圣上想不开,把自己锁在里头四五个时辰了。”

“咱家在外面好说歹说,想要圣上吃口膳食,圣上把提盒直接整个扔出来,饭菜撒了满地,水也不肯喝一口。”

苏怀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咱家眼瞧着,怎么比二月里紫宸殿拿黑布封起来那阵子……病发得更厉害了。圣上是不是拿刀伤自己了,走进去踩了满地的血,咱家听他说话声音都不对,人听起来要虚脱……”

“梅学士,不能再这样下去,得想个法子,救救圣上。”苏怀忠说着就要往地下跪。

梅望舒默不作声地把他扶起来。

邢以宁在旁边叹气,“行了苏公公,你也别逼梅学士,她早上就去过了,一靠近圣上,圣上就要自残。我就这么直说了吧,圣上这次发病,根源就在他那处隐藏多年的密室被梅学士撞破了,他多看梅学士一眼,就更恨自己一份。圣上那边自己想不通,梅学士靠近过去,只会让圣上的病发作得更重。”

苏怀忠压根听不明白,茫然道,“但以前……每次圣上发病,梅学士都能救啊。”

邢以宁摇头,“这次不一样。”

苏怀忠焦虑万分,“不管这次怎么不一样,圣上那儿反正不能再耽搁了。”

梅望舒站在窗边,望着天边逐渐坠落的一轮夕阳,轻声道,

“他伤自己的两刀下手不轻,确实是不能耽搁了。”

心里拿定了主意,转身把两人赶出去,“我要换身袍子。邢以宁,你帮我往密室下面传句话。”

黑暗的甬道里,再度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邢以宁受了叮嘱,隔着远远地便停步,唤了声,“陛下。”

黑暗甬道尽头,回答他的是一声疲惫的嘶哑嗓音,

“滚出去。朕不需要你医治。留朕单独在这里。”

邢以宁两头传话,两头承受焦虑,人快急哭了。

“臣并非前来医治陛下。”

“臣受人所托,传一句话便走。”

“梅学士说,离太阳下山还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如果陛下不从密室里出去,不上去西阁见她……”

“等太阳落山,余晖散尽,她、她就要从西阁外面的悬空步廊上跳下去。”

————

西阁下方。

齐正衡焦头烂额,大声指挥着手下上百禁卫,“垫子不够厚实,多铺几层!那边山道上也铺上!”

“接不住梅学士,你们一个个还想留着小命?”

“垫子不够!再寻些来!”

形制古朴的西阁最上方,绕着殿室外围,修建了一圈木质的悬空围廊。

西边围廊外侧,去年新刷的朱漆栏杆处,悬空坐着一个月白色的身影。

猛烈的山风呼啦啦地吹过围廊,吹起那月白色的宽大袍袖,仿佛风中展翅的飞鸟。

邢以宁在山下仰头看着,抬手抹了把眼角泪花,跟身侧的齐正衡商量,

“齐大人,这么高掉下来,那些厚垫子能接得住?”

齐正衡愁得直抓头发,“从那么高掉下来,山风一吹,谁知道人掉哪儿。万一掉到哪块石头上,再厚的垫子有个屁用!”

他放弃抓头发,改抓邢以宁的肩膀猛摇,“邢医官,刚才下去怎么说?圣上来不来?”

邢以宁崩溃了,带着哭腔反问,“你问我,我问谁去——”

后方的凉亭处,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有人踩着青石台阶,慢慢从地下走上来。

邢以宁和齐正衡同时停止了交谈,两人连呼吸都停滞了,人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动,眼角拼命往后面瞄去——

身上只披了件夏日常服的元和帝,面色憔悴无光,嘴唇干裂破皮,左臂上两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透过重重里衣,凝固在金丝行龙的袍袖上。

站在密室入口处,视线往上抬起,凝视着西阁上方栏杆处的那道月白身影。

脚步往前,缓缓走过他们身侧。

“斗笠。”受伤的天子哑声吩咐道。

齐正衡慌忙解下遮阳斗笠,双手递过去。

洛信原把斗笠严严实实地盖在头上,放下黑布,彻底挡住了五官眉眼,隔绝了阳光。

盯住西边坠落山头的夕阳片刻,加快脚步,走上西阁步道。

在他身后,苏怀忠带领着几名御前内侍,惊慌地跟随在十几步外,只是害怕天子受刺激癫狂,不敢过于靠近。

夏日傍晚的阳光极好,从皇城殿室明黄色的琉璃瓦殿顶上方斜照过来,映照得西阁内外亮堂堂,金灿灿的。

梅望舒一身月白色的素袍,坐在山风呼啸的悬空步廊外,见人踩着木梯上来,微微颔首示意,

“信原。你来了。”

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五官柔和,眉目如画,穿着她平日喜欢的素净淡雅的袍子,看起来那么明澈干净。那么好。

是他配不上的好。

洛信原的脚步停顿下来。

人停在西阁门边,黝黑的眸子带着七分渴求,三分狂乱,贪恋地盯着步廊外沐浴在阳光下的那个身影。

高大的身影却往后退去。

隐藏在长檐下的阴影里。

“雪卿,下来。”他站在阴影里,嘶哑地唤道,

“你叫我在日落前过来,我来了。这里风大,很危险。你快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头顶蜜汁糯米藕感谢投喂】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雨沉沉、清风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玖肆贰贰 10瓶;55507692、荷来何来、是我.、唸、棠落 5瓶;千山鸟飞绝 4瓶;岭峤微草 3瓶;易烊千玺大老婆、夏◆沫&、万水千山只等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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