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探花的二三事 第18章 野菜和白桦

第二天一早，刘奂就拉着裴桢在这个村子四处打探，卫奕本想跟去，被刘奂拒绝了。

他俩走出来时候天色才蒙蒙亮，刘奂心里估计，看这天色才五点多。

裴桢跟着刘奂从村子西边走到村子东边，眼看着刘奂逐渐往西山方向走了，他终于开口。

“……公子，为何在此时南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就裴桢目前来看，刘奂甚至只带了卫奕一个侍卫。

刘奂在思考，要是自己说自己在烨都实在待不下去了，裴桢会不会生气来一通死谏。

“我打算去昭都，把昭吞并了。”

刘奂语出惊人。

裴桢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里明晃晃的“你知道我们叛军已经开到家门口了吧”。

刘奂摇摇头：“你知道……大烨这些年已经掏空了家底，前几年更是战事连绵天灾频发，现在的大烨已经经不起战争和内乱了。”

裴桢点点头，安静不说话，听她继续说。

“这三年里，烨勉强恢复了一些元气，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我前一段时间还取消了每月几日的宵禁，就是因为我觉得燕与昭不足为惧。”

“但是叛军此事一出，我很难不往最坏的情况打算——或许是与燕或者昭勾结起事。总之，留在烨都太过限制。叛军甚至能摸到西山附近，朝廷内部也漏得和筛子似的。”

裴桢忽然有点明白这人到底怎么能带着军队从北杀到南了。

“我虽说抄了几大世家，但是并未令他们完全绝断。世家可杀尽，我杀不完天下人。”

裴桢听得一愣。

你他喵想干什么居然还能想到杀完天下人了？

刘奂倒是没继续说下去，轻笑出声，将话题拐到另一边：“比起这个，我们去看看村子里有什么不对吧。你昨天不是和顾公子在争论这个吗？只争论没意义，还不如自己去看看。”

裴桢没意见，就跟着刘奂乱转，看她逮着路过的村人就攀谈。

另一边谢兼迷迷糊糊醒来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昨夜他很晚才睡着，就是睡着了梦里也是一直被一个半张脸是猫脸的老妇人追。

他醒来时候后背全是冷汗。

谢兼实在受不了了，决定去找刘奂问清楚昨晚故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结果一出来只看到卫奕和谢遥。

卫奕在准备早餐，谢遥自觉地挑完水后劈柴。

一问才知道裴桢和刘奂一大早出门转悠去了。

村子小，谢兼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他俩，到那里的时候刘奂正和村中妇人们聊得正欢，裴桢则抱着一堆有的没的东西。

刘奂和妇人们那个兴高采烈的情状对谢兼来说插入进去多少有点可怕了，于是只凑到裴桢身边，低声问他：“你们这是？”

刘奂和其中一位四五十岁，身形沉稳性格泼辣的大娘聊得最为投机。

“大早上去山里找这些可不容易。这些可是山珍，往北去烨都的那些贵人都不容易吃到新鲜的。还是您有口福！”

“你这孩子说话怪好听，还有眼光。那可不！烨都的贵人都吃不到我这菌子！”

裴桢也转脸悄声回答：“如你所见，在和村里人打探消息。”

谢兼觉得这位苏晨公子真是人才，有点想收这人当自己门客了。

“那你这拿的是？”谢兼将目光投在裴桢抱着的那一大堆东西上。

谢兼认出来，其中一样是昨天煮在面里的野菜，其他的有几样他不认识，按他来说这些都是草，各种各样的草。

“葵菜，薇菜，苋菜。还有这个是红菜苔。大部分村人给的。”

裴桢没忍住继续说：“此地民风淳朴和善，有这种事很正常。”

很不正常，谢兼又不是没接触过底层百姓。

刘奂还在和那位大娘聊天，那位大娘提到了自己儿子每到春天都会眼睛发痒。

“先前一直战乱啊抓丁啊，我都不敢带他出村，西山关那边三年前可乱得很呐，土匪啊军队啊……现在新皇上位啦，虽然听说他也是暴君，但是好歹日子没之前那么难熬。”

大娘将话题又扯回她儿子上：“村里的大夫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有些医家独家秘方才能治。于是一年前我带儿子去关城看病，那大夫说是什么……风邪入体？”

裴桢适时插话：“正气低下，外邪入体？”

“诶对对对！”

大娘马上接话，继续和刘奂聊起来。

谢兼侧目，裴桢解释道：“家母也是这个症状。”

刘奂听大娘聊了一会儿，感觉这就是春天花粉过敏导致的：“应该是春日时候花粉导致，那段时间少去开花的地方就好。”

大娘十分相信刘奂，连声说好，并且把篮子里面的菌子分了一点送给刘奂。刘奂十分自然地接过，还送给大娘一点她一大早摘的苋菜。

谢兼在旁边看麻了。

裴桢问：“真的是花粉导致的吗？”

刘奂点点头：“十有**是的。而且他们家里肯定祖上有相同症状的人。”

刘奂将菌子往谢兼手上一塞：“这些够我们吃一天的了，走吧，回去。”

谢兼没反应过来，乖乖接过就跟着走。走一半才后知后觉：“苏公子你还知道医理呢。”

刘奂没答话，这是裴桢回答的：“苏公子见识很广，去过很多地方。”

刚刚的野苋菜和野葵菜就是刘奂找到采的。

裴桢觉得，刘奂流浪的那几年，在她身上刻下了深痕。

刘奂对待什么事但是淡淡的，似乎是不在乎，但是裴桢发现这人把什么都记住了。

老师曾经说，他在刘奂面前提过一嘴说他老家在沿海，最喜欢吃海里的昆布，那年除夕，刘奂就将上供的昆布拿了一半给他。

“裴夫人也有这种症状吗？我没听她提过。”

刘奂边走边问裴桢：“我记得她还喜欢吃虾蟹，她吃虾蟹后会不会有症状？”

你看，这点她又记得了。

裴桢摇摇头：“家母没提过，回去我问问。”

三人一路走，各家各户也逐渐热闹。农村习惯早一顿晚一顿，只有刘奂一行人这个时候还没有吃饭。一路上刘奂不怎么说话，裴桢习惯了她有时候的突然沉默，谢兼因为晚上休息不佳现在还在迷瞪。

一阵风吹来，道旁白桦树吹下来黄色的叶，纷纷扬扬就好似蝴蝶飞舞。

谢兼触发被动技能：“西风摧嘉树，萧萧木叶飞。”

刘奂听到这话突然站住顿了一下，看了一会儿风起叶落，又继续走。

走着走着她就又开始唱歌——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这次是悲伤的曲调，不知道刘奂这次是想到了什么。裴桢没问。

谢兼听着感觉这曲调悲伤，歌词也是直白平叙，刘奂唱一半就改成了哼哼，谢兼猜测着这是关于情人相恋却无法相守的曲子。

走到木屋前刘奂才停下，裴桢才问她：“刚刚唱的是什么歌？”

刘奂才回过神：“我刚刚又唱歌了吗？”

谢兼觉得刘奂这精神状态堪忧，怕不是比晚上没睡好的他还梦游。

“这首歌名字叫《白桦林》，讲的是一对恋人相爱，却因为战火分开的故事。”

“后来故事里面的郎君没有回来？他在打仗时候死了？”谢兼问。

刘奂点点头：“是这样。”

刘奂却又补一句：“虽然很悲伤，但是这是给英雄的歌，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乡战死的。”

裴桢想说什么，刘奂却直接推开木屋那处的院门进去了。

他想问刘奂，她是不是讨厌战争，却要选择战争，就像这次她南下去昭都。

裴桢福至心灵，忽然明白刘奂心中的那点渴望——她南下去昭都也是因为自己在烨都待不下去了吧。

刘奂心向自由，但是却牵挂着什么留在皇宫。

不管裴桢在后面想得多深，刘奂已经满脑子食物了。卫奕已经揉好了面条，谢遥也烧好水。卫奕甚至还去专程换了三枚鸡蛋。

美好的早餐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刘奂十分满意。

昭都，大昭宫城。

自从上次刘奂打入昭都，将刀架在昭国国君的脖子上，昭国国君便不再被人用皇帝称呼。

而是昭王。

而大烨国君，特指刘奂，成为了中原大地上名副其实的帝王。

民间将燕国国君叫燕王，昭国国君叫昭王，烨也是这样。只有高层才会喊皇帝。

只有烨国刘奂，被民间称为烨帝。

刘奂当了大烨皇帝后，大烨消停了很多，百姓对昭失去信心，觉得昭国朝廷早晚垮台。刘奂能打进昭都一次，那就能打进来第二次。

老昭王虽然平庸，但是比起烨国的先帝则是好多了，眼看着昭军快突破叶家军最后的防线，到时候进入大烨腹地一马平川的，除了西山关外再没有阻碍可直取烨都。

谁知道突然冒出来一个刘奂，从北边杀到南边，平了匈奴还不算，千里奔袭来支援叶家。

出了那档子事后老昭王退位，继承他的是昭国十三皇子，刘宓( fú)。

“放在烨都旁边的叛军被发现了？”刘宓一边给花剪枝，一边询问跪着的丞相岑霜。

“是。烨王据说大为光火，令五十人于众臣面前互相厮杀。”

刘宓抬眼看了一眼岑霜：“此人真是荒唐。”

但是这么荒唐的人取得那么大的成就，更是荒唐。

“烨王一向捉摸不透，他大抵会派人前往南方边境。虽然面上没说，但是暗地里估计已经开始清洗朝堂了。看着点将我们的人安插进去。”

“是。”

阴谋在暗处伸出爪牙。

但是按刘奂说的，家国政治这些事情，靠阴谋很少管用，阳谋才是真正的武器。所谓阳谋，将对方所有选项堵死逼着选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就像刘奂爱使坏，老去道观嘲讽先帝所有人都放弃他了。刘奂不是不知道她那便宜爹背地里还有人搁那联系他，但是嘲讽她便宜爹无非就是两个结果。

一个就是便宜爹忍气吞声骂她逆子，想要开口怼回去但是必须憋着；一个就是他受不了了将此事脱口而出，这是小概率事件。

刘宓没想到，刘奂实则派人去了燕国边境，她也没打算搞什么大清洗，而且她本人还南下，还准备来昭都。

就像她当初放弃昭都直接回烨都，毫无征兆地取了帝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