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离行瑾便去了太后殿里请安。
百周以孝治天下,纵然天下皆知帝王与太后不和,但样子也要做足了,这便是天家。
好在因着他这些年的“顽劣混账”,对方被“气病”几次,双方越发想看两厌,这请安去不去,也就是看离行瑾心情的事。
他给自己定的是平均五六日去一遭,权当做做表面功夫,顺便好心卖点情报过去,也省得对方千方百计插人进来还摸不着什么一手信息。
太后提起影七的时候离行瑾并不意外,然后面的话却叫他心中瞬间杀意蔓延。
太后犹不知,呷了口茶,接着道:“那小卫哀家听说也是个乖孩子,陛下既然喜欢,不若迎进了后宫来,好给人个名分。”
离行瑾半眯起眼,懒洋洋靠坐在榻上,蓦地笑了:“朕瞧着是喜欢,硬气凛凛的狼崽子,偏到你手里就变成猫儿一般乖,能不喜欢么?”
“不过这狼崽子终究是狼,养在笼子失了野性,朕可就要伤心了,太后你说是不是?”
太后笑了笑,越发觉得那影卫不过是离行瑾手中玩物一般的存在,若是失了那点傲骨,怕是连猫儿狗儿都不如。
如此一来,便没有什么可值得放在心上的了。
这诺大皇宫,最是磨人心智,便是再野性十足的凶兽,进了此地,也能叫人把一身傲骨打碎了去。
她看向离行瑾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得了心爱玩具把玩不休、天真的以为玩具是玩不坏的幼童,怜悯般纵容道:“原是如此,陛下的人,自是陛下做主,哀家不过是瞧着陛下上心,以为陛下忘了,提个醒罢了。”
“不劳太后!”
离行瑾大步走出慈晗宫,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褪了下来。
对方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是想着若影七能入了后宫,便不能插手政事入职提刑司罢了。
曾经身为大将军之子的宋琦被对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是因为宋琦被他们捧得太高了,成了活生生的靶子,如今他小心翼翼,却没想只是一个内廷卫,对方也能如蛆蝇般死咬不放。
手伸得这样长,是因为西岭王要回来,觉得有人撑腰了?
离行瑾心中冷笑。
他虽把影七囚在了皇宫,却从未想过把人的翅膀也彻底给折断,否则那样一来,等终有一日,影七恢复记忆,两人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想起这事,离行瑾便是一阵烦躁。
前两日,因为他说错了话,影七那翻脸不认人的狼崽子,两日没给他好脸色了。
自然对方从前也没怎么好声好语,但那是因为初初相处,他怕他帝王身份,因此对他疏离,如今却是给他惯的,眼皮子抬一下看他一眼都费劲了似的!
这也就是离行瑾的主观臆想,要换了影七来说,他这两日日日尽心,严格遵循陛下的吩咐,努力练字,随叫随应,俨然已经去试着习惯自己替身的身份了。
离行瑾坐在轿中,手指不住交替点在膝上,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了,掀开轿帘吩咐:“停下。”
几名明心殿殿外影卫抬着轿子,正要拐进通往雨霖殿的大路,被叫停也不意外,雨霖殿一向独立众殿之外,是最特殊的存在,就连随侍帝王的他们也不行。
几名影卫心中有些遗憾,早知如此,那日雨霖殿要修葺整理,他们就不该碍着面子,没跟李公公那群内侍抢了来,搞得现在想见见那位被内廷六卫吹得武艺天下无双的影七都没办法。
他们倒和宫里那些人想的不一样,没觉得影卫这替身有什么让人不耻的。毕竟影卫身处权势中心,又是帝王亲卫,他们能得到的信息远比其他人要透明得多,心思也皆是通透,都把影七这盛宠的替身身份当作是离行瑾下给对方的特殊任务。
影卫得帝王命令,接了任务便是不死不休,影七得任务至今,也就是出了点血,呃,虽然部位不太对,不过在任务面前,那都不能是事儿。
怀着这样的心思,影卫们非但不关注影七替不替身的事,反而对影七被内廷六卫“吹”起来的武艺异常关注,心里的那份不屑多也是冲着这去的。
能比得过曾经的副统领?扯呢。
可惜现在对方被陛下护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影卫营,好好“指点”一番他们这些老人了。
离行瑾可猜不到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把人赶走,留了两名影卫,便也拐了方向,向着太医院走了去。
神医谷中的人果然有些本事,那人的手下在提刑司走了一遭,又被他磋磨了两下,居然还能活蹦乱跳起来。
这让离行瑾怀疑对方其实根本就是故意不治影七的失魂症的。
毕竟影七失忆,身份不明,便无法去南楚和人争什么皇子之位,那人的一切后顾之忧便都可免了。
离行瑾打算见对方一面。
影七的记忆是两人的心结,至少在影七无法接受他之前,他不希望那些过往毫无预兆的跳出来,时刻准备着破坏两人的感情。
失了记忆都能和他冷战,要想起来了还得了?
离行瑾想起这事,胸口就闷得慌。
他一面想着正事,一面分出心来想着影七,没注意脚下,一不留神就岔了路。
也是他虽然不怎么叫人侍候,但宫里这么大,出了明心殿和雨霖殿等殿,其余地方还是坐轿,今日不过心血来潮自己走去太医院,没想迷了路,茬到了太初殿大路上。
身后影卫不知皇上去哪,见其踏入太初殿,虽一脸莫名,但见皇上一脸沉思,也不敢出声打扰。
离行瑾回神,瞥了身后两名影卫一眼,心中有些不愉。
榆木疙瘩。
不像阿琦,虽然也听话,但该出口的时候绝对不会因为怕出错而不吭声。
离行瑾正要原路返回,突听得旁边太初殿外围的一片后花园中,传来两名宫女的嘻嘻窃语声。
这没什么好听的,可这两名宫女说了卫七大人。
离行瑾没走了,就站在一处假山后面,饶有兴致地打算听那两名宫女要说些什么。
身后两名影卫心中发急,这些时日宫中流传的那些谈论影七的话,可不是些什么好的,这些个嘴巴碎叨又不干净的!
可两人也不敢上前去劝,只好僵着身体陪着偷,不,光明正大的听。
大概是没料到这等偏僻地方还有人来,两名宫女的谈话颇有些肆无忌惮。
“那日李公公手下的内侍不是说了么?那卫七,晚上和陛下同榻,风流一夜,第二日便去了太医院取止血伤药,白日犹不满足,故意在皇上寝宫沐浴,当真是巧了,就那功夫,陛下回了雨霖殿,撞个正着……呵,哪那么巧的事。”
“吉薇姐,那卫七大人当真,白日里勾了陛下……?”
“浴桶全染了血,泼出来的水把雨霖殿后花园半个园子的白莉都染红了,还能有假!”
“嘶——”
听着的小宫女和两名影卫都倒吸一口凉气。
小宫女出声了,两名影卫没敢,心惊胆颤地看向皇上。
离行瑾听着那两个宫女毫无所知的得啵嘚啵,面色慢慢阴沉下来。
听到最后,倒是没吸气,反是无端一团火拱了上来,火气上行下窜,一时难消。他冷眼看着两名宫女,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浑话:他娘的真是比朕还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