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哥,我不能回家。”
被他眼睛一盯,徐年缩缩脖子:“哥,我都跟你说了吧,我今年十八,高中刚毕业,我到这儿来,是被人给骗了。”
岳海洋瞥了她一眼:“早看出来了。”
顿了顿问,“那你怎么让人骗了的?”
“我跟你说的那个同学,其实不算很了解,她就是在我们学校借读过半学期,在一起玩过一阵子。前段时间她给我写信,邀请我来她老家玩,还跟我推荐这边环境好,政府都在招商引资,要跟我合伙做生意。”
“我寻思都是同学,她哪能骗人呀。她说她家里很有钱,现在我们成年了,应该开创自己的事业,她想用招商引资的名义,让我来跟她一起创业办厂什么的,这样能享受到政府的帮扶优惠政策。”
“你就信了?”
“对呀,”徐年点头,弱弱说道,“我们不是高中刚毕业吗,没考上大学,又没有工作,你看现在城里这么多待业青年,整天游手好闲的。我也是想找个出路,也想干事业,信上我们说的好好的,所以我就来了。我哪知道她是骗人的呀。”
“打算骗你的钱?”岳海洋语气一顿,“不对,想骗你钱,怎么都不露面见你?还查无此人。”
“也不一定是。”徐年说,“我琢磨,她一开始吧,也可能就是虚荣心作祟,爱撒谎,为了面子撒谎,吹牛说自己家很有钱,可以跟我一起创业做生意,她以为我跟她一样说着玩的,她没想到我是说真的。”
“哥你看,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为了面子随口撒撒小谎呗,我现在想想,可能她到我们学校短期借读,连名字都是假的呢,还给了我一个假的老家地址。”
“小丫头之间说几句话,真假搞不清你就敢大老远跑来投奔,你有没有脑子。”岳海洋吐槽道。
“我现在知道错了。”徐年伸出一只小手,卖乖地拉拉他的袖子,“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一看你就没有一点恶意,所以我昨天逼于无奈,就只好先赖上你了,多亏你帮我。我自己也知道人生地不熟,遇上个流氓地痞我就完蛋了。”
徐年眨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努力想要感动他。
她的老男人,外表坚强硬气,其实心底柔软,很软很软的。
岳海洋看她说的有鼻子有眼,还真信了几分。他扶着一棵法桐站住,顿了顿问:“既然知道被骗了,那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啊。”
“哥,你不知道,”徐年摸摸鼻子,“我来之前家里也不同意,跟家里都闹僵了,定了君子协议的,我要是在外边混不下去,就得乖乖滚回家去,让父母安排嫁人……”
徐年停了片刻,轻叹,两眼幽幽望着岳海洋,“哥,我才十八岁呀,他们要是把我嫁给我自己不喜欢的人,万一吃喝嫖赌,家暴打我,把我嫁给一个糟老头子。”
“怎么可能!”岳海洋侧目,斥道,“净胡说八道。”
“真的,我爸妈有个熟人,早就对我不怀好意,那老头都44岁了。”徐年说。
上一世两人结婚时,他刚好44岁。
岳海洋这次是真不信了,问道:“你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你父母怎么可能把你嫁给岁数大这么多的对象。”
“可是他很有钱啊。”徐年委屈地扁扁嘴,“那个人比我爸妈有钱有势,他看上我了,就想让我嫁给他,哥你知道什么叫商业联姻吗,我妈最喜欢钱了,特别贪心,只要男方足够有钱,甭管什么人,她恐怕都会让我嫁,哪有人嫌钱多的。”
其实她说的这也不全是假话。上一世她经历过一次退婚,一次离婚,虽说不光是因为父母,可也都离不开父母的干涉影响。
“所以我现在,只能靠自己生存创业,不然我就完蛋了。我们那儿的女孩子不受重视,不能自立自强,你就得听家里的,让你嫁人换彩礼。”徐年摊手。
岳海洋肩膀半靠着法桐树,表情意味不明,琢磨着她这些话有几分真实性,想了想问:“那你现在怎么打算怎么办?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帮不了你。”
“哥,我其实就是想先找个地方落脚,我自己也不敢乱跑,坐火车来的时候,我就被二流子骚扰过,还想偷我东西。”徐年眨眨眼,“哥你看,人生地不熟的,两眼一抹黑,我敢相信谁?所以我昨晚愁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来找你。”
“你也就昨天才认识我吧。”岳海洋面无表情吐槽道,“你知道我什么人,好人坏人?坏人脸上又没写字,指不定我正好是人贩子呢。”
“哥你不是人贩子,你要是人贩子,我昨天就没得跑了。”徐年嘻嘻笑道,“我在这地方就认识你,不找你我找谁呀。”
岳海洋噎了一下,这叫什么啊,雏鸟情结?刚出壳的小雏鸟,第一眼看到啥就认定是她的鸟妈?
“帮你找工作,还是帮你找住处?听你的意思是想在这边落脚做生意?”岳海洋眼睛乜她,“小丫头,不是我瞧不起你,你一个才十八岁的姑娘家,就想在异地他乡落脚做生意,没那么容易。”
他知道南方一些发达省份重商,当地人全国各地跑,落地生根,开店办厂做生意。可在他看来,这不包括徐年这样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
“所以我原本是投奔朋友来的呀。”徐年讨好地嘿嘿笑,“哥,虽然我遇上骗子,可这不是还有你吗。你也别小看我,我是有决心干事业的。”
“别叫我哥。我可要不起你这样的妹妹。”岳海洋没好气地说道,“我到底怎么沾上你这位小姑奶奶的,我穷得叮当响,就一农民,工地上出苦力的,我能帮你什么呀。”
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徐年往地上一蹲,讨好地嘻嘻笑道:“哥,你看我反正都赖上你了,你就当多了个妹妹,你昨天都跟人说我是你妹了,好人做到底,不能半路不管我呀。”
岳海洋:“……”
徐年说:“哥,你看咱们站这儿说话都累人,就不能找个地方坐会儿吗,再不然,你骑车带我在这县城转转看看,帮我参谋参谋,看能做点儿什么生意。反正你上午都请完假了,也不好再回去干活了。”
岳海洋想了想,那行吧,九十年代的小县城,让她这样一个外地来的漂亮小姑娘到处乱跑,真不行。
他去骑了自行车,带着她沿着县城几条主要街道转悠。
中午太阳热起来,民以食为天,在徐年的要求下,岳海洋带她去吃午饭。他没招待过这个年纪的年轻女孩,也不知道该带她吃什么,两人就去了一家当地小有名气的面馆,吃当地特色的盖浇面。
说这家面馆有名气,是因为它不光处在县城最繁华路段,味道好有特色,还是从八十年代初开起来的,听说老板是个国营饭店退休的厨师,退休后就办起了这家面馆,如今七十多岁了还能亲手煮面。
面馆门脸不大,楼下除了厨房只有两张长方的小桌子,老板指引他们去了楼上,楼上也就七八张桌子,人不算多,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
徐年自己点了个雪菜肉丝盖浇面,却抢着给岳海洋点了个西红柿牛肉盖浇面。
“我猜你肯定喜欢吃这个。”她得意地笑。
“没吃过。”岳海洋尝了一口点点头,“唔,的确好吃,原来牛肉还可以炒西红柿。我们农村,西红柿都是用来生吃的。”
“你以前没吃过这种吃法吗?”徐年很是意外,明明上一世他很喜欢吃西红柿炖牛腩啊,他自己的拿手菜。
“没吃过。”岳海洋张开一只手掌说,“你以为我一个月出苦力,挣钱够吃几顿牛肉的?”
建筑工人的手。他的手宽大粗糙,整个手掌都布满老茧,仔细看带着一条条细小的伤痕,老树根一样。
徐年忍不住一阵心疼,眼眶有点酸。
她掩饰地扭头去看墙上的菜单,看了会儿就又点了两样小菜,一个腌萝卜炝拌木耳,一个拍黄瓜。
“我就喜欢吃这样脆生生的小凉菜。哥,说好了,这顿我请你,下次你请我。”徐年笑。
然而吃完饭,岳海洋放下筷子就径直去柜台付钱。徐年看着他宽宽的肩膀,撇撇嘴也没跟他争。
这个男人,他大概接受不了让女人请他吃饭,尤其在他眼里还是个小丫头。
“绕了这么多地方,下午你自己看看怎么安排,我得回去干活了。”岳海洋付完钱,走回来坐在她对面。
“哥,说真的,你这人在建筑工地干活屈才了。”
“累是累了点,可挣钱也不少了。”岳海洋笑道,“不然呢,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家里有钱,可以这样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徐年默默没吭声,也没反驳。
岳海洋看着她低头落寞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便安慰道:“你十八岁,已经可以独立了,别人的事情我不好说,但是我觉得现在机会还是很多的,农村年轻人出去打工还能找个出路呢,你要是看准了就去做,人不管干什么总要去试试。”
“嗯,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徐年用力点点头,笑。
“你现在住在宾馆?”岳海洋说,“那你先回去休息吧,转了这一上午,回去也好想想自己的打算,我得先回去了。”
“回工地?”徐年眼睛转了转,“那个,哥,你们工地大中午都不休息呀?”
“休息,十二点收工,就在工地吃饭,吃完了各自找地方歇一会儿,下午一点半上工。”
“挺辛苦的。”徐年顿了顿说,“哥,我觉得你这人吧,真的有能力,也有见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工地打工吧,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干几年再说吧,我一个年轻大男人,干惯了也不觉得辛苦,挣钱也不少了,我家里——”
岳海洋顿了顿,他没跟她提起过自己家里的情况,笑道,“我家里负担有点重,眼下也不方便出远门打工,咱们这农村小地方,除了种地也就干个建筑工了。干几年挣点钱,再找别的路子呗。”
徐年:“哥,那你说,要是你不缺资金本钱,你比较看好哪一行?”
见他眉梢轻抬看过来,徐年忙说,“哦,我就是问问,我这不是想创业吗,就想参考一下你的意见,我觉得你很有眼光。”
“我要是有资金……”岳海洋抱臂往后靠在椅子背上,想了想笑道,“买拖拉机,买挖机,搞个施工队,能挣钱的。”
毫不意外,他上辈子就是这样起家的,当然过程比较艰难,没有谁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是容易的。
徐年眼巴巴问:“听起来不错,还有吗?”
“办个建材厂,你看现在农田保护,国家都不提倡取土烧砖了,如果办个生产水泥砖、水泥预制品的小厂,资金足够买起设备的话,还可以生产瓷砖、地板砖,现在城里大搞建设,农村也都家家盖新房,这一行将来肯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