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翻起了鱼肚白。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室内一片昏暗,就在此时,床头柜上摆着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光亮微弱,隐约勾勒出床上的两个模糊轮廓,分不清是谁的手伸在了床外,被冷空气激得忍不住瑟缩,半晌重新收回被窝里。
窗外的鸟叫个没完,大清早的着实烦人。
江颂睁开眼,又闭上了。
黑暗中,江队长懊恼地抹了把脸,只觉得昨晚心疼陆汛的自己是被厚厚的蜂蜜蒙了心。
怪不得危急时刻先杀圣母,同情心泛滥果然最先害死自己,之前不大相信,现在好了,因为心疼换来了现在的肉疼。
他扒掉腰间的爪子,想侧过身去够手机,谁知这一下带来的后果,让一向自诩没有痛觉神经的江颂都老实得待了几秒钟。
“我操…”
昨晚太黑看不见,但江颂心里有数,大腿根恐怕已经被摩擦得通红一片,到现在还是一碰就火辣辣的疼,估计被身边躺着那个多动症崽子活生生蹭掉了层皮。
“唔,怎么了?”陆汛被他的动静闹醒,揉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没什么,你接着睡。”江颂现在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呲牙咧嘴地将掀起的被子往陆汛脑袋上一盖,挪到床边用脚去探拖鞋的位置。
“你去哪里?”陆汛没反应过来,顶着被窝跟个幽灵似的,然而一察觉到江颂想下床,惊得立刻把被窝稀里哗啦扒了下来。
江颂:“我他妈去尿尿!”
江颂咬着牙,没理会陆汛一步一步走到卫生间。
在此之前,好学的江队长上网查了做完这事儿什么时候能洗澡,还查了点儿**小技巧,润滑液都放床头柜里了,甚至还想好诸如“我会对你负责”之类安抚人的话,没成想到头来是在替自己做攻略。
只听过完事儿后下面的人会腰疼屁股疼,唯独没他妈听过其实蹭蹭大腿根也这么疼的版本。
江颂昨晚还觉得陆汛办事不靠谱,买的什么几把套子一个也用不了,现在他觉得有时候人还是不能太狂,幸好用不了,否则这把老骨头就要遭殃了。
陆汛这人,长得乖,平时看着也好说话,脾气也好,AYG乐于助人第一名,老马和邹星都对他赞不绝口,估计要是有人莫名其妙堵着揍他一顿,他都不带生气,可想而知陆汛展现给别人看的那一面有多佛。
谁知一到床上就跟转性了似的。
摸也摸了蹭也蹭了,先机也给他全占了去,坏事做尽,兔崽子还非要凑上来问一句“你会对我负责吗?”
这不是活活找抽么?
于是平时一口三舌的江队长话都懒得回,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扇了他凑上前来的脸,陆汛伏在他颈窝,闷闷地笑,被打了还笑得跟朵烂柿花儿一样,好像还真是在故意找抽。
有人因为他无害的外表,忽略他被抽一枪能追出几里地的游戏风格,现在江颂也中了招,谁知道这无辜的外表下竟然藏着颗如此有害的心。
“队长,破皮了吗?”片刻后,陆汛敲响了卫生间的门,隔着门说话声朦朦胧胧的。
“别叫我队长。”江颂洗了把脸,开始纠结今天怎么走出门去。
陆汛的影子在门口动了动:“颂神,破皮了吗?”
“滚。”
这声熟悉的“滚”终于拉回了陆汛些许神智。
初中时江颂踏入了他的生活,在那片难明的长夜中点亮起了名为喜欢的包围圈,从此,陆汛沉寂多年的黑白世界里有了色彩,而现在,他可以尽情地探索这层对他不设任何屏障的保护罩。
可以亲手触碰每一寸皮肤,江颂温热的体温、克制的喘息,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而不是一场靠闹钟就可以驱散的梦境。
然而即便这样,陆汛仍然没有感到满足,人的**就是无底洞,哪怕江颂对着他说一百句爱你也填不满,他需要在江颂身边留下更多真切存在的痕迹来说服自己。
吻痕、咬痕、目光、巴掌印…也算吧。陆汛大胆地想。
没关系,江颂不会知道的。
等江颂慢悠悠出来,陆汛已经一脸殷勤地坐在床边,手上还拿了支皮肤外用的软膏,像个棕色的毛绒大玩具,在床边一晃一晃的。
“很难受吗?对不起颂哥,我昨晚太激动了,下回肯定克制着点儿,我先给你擦药吧。”
江颂嗓子渴得冒烟,没第一时间搭理陆汛,走到一旁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一口饮尽。
“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想吃面包还是包子?”
“咦,怎么这么红,过敏吗?”
演,接着演。
又来这一套,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对,我狗毛过敏,不止这儿红,脖子上手上都有红点儿,大夏天的你让我带着围巾手套训练?”
江颂抱着手,一脸“你接着装的”的冷酷样。
谁知陆汛听完非但没有反思,脸上还浮起了可疑的红晕,在队长一番责问下,陆选手害羞得脸都红了。
“别这么说,怪那个的。”
江颂发现自从陆汛和他如胶似漆地缠了一宿后,这人明显找到了对付他的秘诀,那就是比不要脸更不要脸,问东答西,再问就假装自己是娇滴滴的大姑娘新媳妇儿低下头一声不吭。
可惜陆汛明显不是个大姑娘,事后来这么一出,江颂也只想冷笑着送他一句真是牛犊子撒娇又顶又撞,全然忘了自己也是小牛学耕地——让人牵着鼻子走。
江颂不可置信道:“哪个?”
陆汛做贼心虚,抬起头来飞快瞟了一眼江颂的脸色:
“要不然你也在我脖子上啃两口解解气?”
“死缓改立刻执行。”江队长冷笑一声,凉凉开口。
“队长,你在别扭什么呢?难道你很讨厌和我做这种事吗?”陆汛叹了口气,无奈一笑,随后撇了撇嘴角。
江颂现下真是有口难言,他当然不讨厌,但现在连他自己都能察觉到自个儿的态度有多咄咄逼人,陆汛肯定不用多说,这小子平时最会察言观色,估计这会儿心里正忐忑不安。
只是第一次体验这种事的感觉太奇怪,尤其是陆汛还会在他耳朵跟前边喘边断断续续叫着队长、颂哥之类的话,好像受苦受难的人是他似的。
陆汛的声音好听,但他一联想到这个声音的主人白天人模狗样斯斯文文坐在直播间面向观众装高冷,心里莫名就会涌上一股…愉悦?也不是,兴奋?其实有一点。
难不成要他坦白是因为提前准备了这么多,结果第一次就被反压觉得羞耻吗?不可能的。
“没有,我吓唬你的。”江颂佯装若无其事,还顺手揉了一把陆汛的狗头。
只有腿上破皮的地方知道他的倔强。
“那我下次还可以吗?”
“你觉得呢?”这几个字几乎是从江颂的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陆汛像是没听懂江颂话里呼之欲出的攻击**,转过头认真地说:
“我会对你负责的。”
得,认输了。
“下次看我心情。”
-
江队长还是雷打不动照常训练。
进门时陆汛不小心崴了一下,站不稳脚,虽然手及时扶住了门框,但还是差点跌了狗啃屎,幸好江颂快速拉住了他。
这事儿之后,马铭的眼睛就老往江颂那里瞟,眼神里还透着无声的谴责,里边儿的意思藏都藏不住:
“禽兽。”
江颂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一抬下巴用眼神反问了回去:
“哥们儿你几个意思?”
老马正忍不住张嘴想说点什么,恰巧陆汛走了过来,俯身时露出半截脖颈,上面赫然是几个鲜艳的红点,就是他刚刚软磨硬泡要求江颂印上去的那几个。
老马惊得用鼻子狠狠出了口气,也不好意思盯着人家小陆脖子看,只是用快速转动眼球的方式示意江颂往陆汛身上看。
“你看你弄的!多过分!”
江颂定眼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知道陆汛心机都写在脸上不玩阴的,他还以为这俩人合着气他来了。
等陆汛出了门,江颂立刻拖着椅子坐到马铭旁边,一声不吭,只是撸起袖子露出胳膊。
“哟,你这,丧尸咬的啊?”马铭看着江颂的手,沉默了,怪不得这么大热天穿长袖,“一会儿变异也不能咬亲兄弟哦。”
这一个一个的牙印吻痕,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下去,怎么咬都咬不够,都快把马铭这个单身多年,除了一双勤劳的手外压根没有性生活的人看害羞了。
“你宁愿相信是丧尸咬的也不相信是陆汛咬的?”江颂气极反笑。
“小陆咬你?不能吧……”
马铭还想反驳点什么,但一想他们江队长能文能武,从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带着这么些牙印来还是头一回,能在祖宗头上动土的,那还只能是陆汛了,饶是如此能言善辩的老马气势也弱了下来。
“还有呢,跟扔进丧尸堆里过了一夜似的。”江颂说着,就要拉下之前到下巴边的拉链。
恰好这时候陆汛又走了进来。
“我绝育了嗷,你这脏水泼不到我身上!”老马一看,忙捂着眼睛往后退,一点都不看江颂所谓的“证据”。
“什么绝育,比赛前做小手术得上报,就算是结扎也要。”以藏就跟在陆汛后边,听完马铭的话,公事公办地回应,说完还十分严肃瞥了一眼角落里无辜的马铭。
一同跟进来的还有邹星,看老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囧样,身为队友的M78无情地嘲笑出声。
“哎不是,教练我……”
“下周还有一场训练赛,不过是线上打,比较省事,参赛队伍还是老一套,还有,训练赛完就是赛前训练,你们估计也习惯了,多的废话我也不想说,跟着来别掉队。”
以藏潇洒地甩完话,抱着自己的杯子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多次试图辩解的老马待在原地。
“我就知道倒霉的人一定是我!”老马悲痛地抹了把脸,随后话锋一转,满脸堆笑,“今晚还能休息,你俩有安排吗?”
“陆汛直播呗,要不然打打排位。”一看他谄媚的样子,江颂就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单独跟齐梨出去,非要找俩电灯泡,在路上还要说是电灯泡非得跟着来的。
两年了,老马的小伎俩还是一点儿没变。
“哎!好吧!只我马铭一人单刀赴会!”马铭看着这对搞训练室恋情,时时刻刻都在约会的小情侣,如今还不愿意陪他追寻幸福,内心气不打一出来。
这两人干脆一个叫秋,一个叫高,气爽他得了!
陆汛道:“那今晚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还有,跟你们那个替补说,这次他也要…跟着去。”
此话一出,房间里几双眼睛都看了过去,只见以藏站在门口,嘴张嘴合,愣了半天才接上下一句话,一向注重外表的以藏教练自觉失态,连忙假装看向别处。
按理说两个同性小年轻说这话都是在互相开玩笑,以前他队友也会时不时犯贱在队里说点搞颜色的废话,但以藏身为保守派,嘴里从没吐过这种玩笑话,尤其这俩人看着可不像开玩笑。
陆汛嘴里还能说出如此开放的话,差点把以藏吓了一跟头:
“还有,陆汛,跟队长讲话不要这么暧昧,像同性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