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看着乔凤气鼓鼓的半侧脸,初升的阳光打下,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带着些稚嫩感,但他总有种错觉,这一切表象不过是她的伪装,她乐意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模样。
贴切地说,这姑娘,没有心。
“肩胛处的伤可好些?”宋成淡淡道。
乔凤闻言转过身子,对上男人半睁的眸子,随即扬起笑容,“托将军的福,伤势有加重之势。”
知晓她指的是方才他暴怒时拽她的事,宋成扫了眼乔凤肩胛处带血的衣裳,眼底晦暗不明,随即探出身子命令道:“小虎,取还骨草来。”
很快,虎头虎脑的士兵带来了一株翠绿的药草,怯生生瞧了乔凤一眼,神色犹豫:“将军,可是一整株都要?”
“不然?”宋成眼神带着压迫,一把夺过还骨草,乔凤在一旁看着男人捣草药,巧笑嫣然,“据我所知,这还骨草可是极难取的一味药材,多少人寻遍山林都求之而不得,将军就这么把一整株都给了我,你的那些手下们可怎么办?”
“还骨草其功效再强,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味药材,用上了则有用,用不上便是暴殄天物,现如今也只有你有需要,为何不用?”宋成瞥她一眼,毫不犹豫咬破手指往里加药引。
乔凤自然是乐意什么都用最好的,不过是有些惊讶宋成竟然会在手下面前如此维护她,心里生出几分愉悦,嘴上却是不饶人:“将军这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宋成冷冷道。
乔凤轻笑,落下马车帘子,主动褪下肩胛处的衣裳,身后一阵悉悉索索,宋成绕到她身后,这个角度即使突然有外人闯入,她也是衣裳完好的模样。
身后人半晌没动作,乔凤疑惑,扭头看去触及到他眼底带着些纠结,乔凤意识到要把头发撩起,刚打算抬手宋成却先她一步,粗粝的手指擦过光滑细嫩的皮肤,乔凤心底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不敢动弹。
下一秒冰冰凉凉的触感落下,手法极其温柔,草药味渐重弥漫着整一个车厢,乔凤忽地好像懂了,为何她的原身绞尽脑汁也要嫁入将军府,大抵是迷恋上这家伙极其反差感的温柔了吧。
那,宋成又是为何会同意迎娶乔家嫡女呢?据她观察两人感情基础并不怎么样。
“军将当初为何答应迎娶我进门?”这样想着便这样问了,乔凤仰头看去,男人正专注地给她上药,脸上被她抓破的血迹已经干涸,倒是生出几分颓野感。
宋成闻言顿了顿,眸光闪动,“不知。”
乔凤顿觉没意思,只得把这宋成这一切表现归结为——羞于表达。这样想着倒也说的通,宋成这人向来性格内敛,说不定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也说不准。
上完药,乔凤顿感伤口的灼烧感一瞬间消除,真不愧是著名的还骨草。
“伤口不宜碰水,好生休憩几日,不出五日碎骨便可接好,七日之内皮肉恢复如初。”
乔凤点点头,见宋成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生出些逗弄心思:“小女子如今带伤行动不便,往后七日便只好麻烦夫君替小女子擦洗身子了。”
宋成没接话,只是认真注视着乔凤的眼睛辨认她此话真假,见她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眼底满是显而易见的逗弄意味,宋成眯眼,“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发觉宋成不仅没被她耍反倒还将她一军,乔凤也不甘示弱,嘴硬道:“来就来啊,谁怕谁。”
虽是这样说着,但当晚谁也没开口提这件事,乔凤向来喜干净,硬是忍受着浑身不舒坦也坚决不擦洗身子,宋成看出她的窘迫,却也没有戳破她。
天将亮,路程依旧,乔凤感觉一阵寒凉,幽幽转醒,裹着被褥探出身子,扯了扯正在赶马车的男人。
宋成回过头,见乔凤睡眼惺忪刚醒的模样,搓了搓手呵气嘱咐:“外面冷,身子受不了便往里待着去。”
奈何乔凤向来反骨,不仅没有进去,反倒裹着被褥与宋成一同坐在外面,俨然一个福娃模样。
越是往北,天气越是极寒,路途艰险,前行困难。乔凤瑟缩着脖颈,打量着路边仿若冰雕一般的世界,整一片山放眼望去银装素裹,偶尔寒风席卷,树枝摇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夫人未曾见过如此极寒景色吧。”
“见过啊。”乔凤下意识答道,触及到宋成眼底的疑惑,连忙改口:“今日不就见到了?”
乔家乃江南世家,江南地区极少有冰雪极寒天气,又怎会见过,也难怪宋成感觉疑惑,乔凤咋舌,以后谈吐得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宋成驾着马车,乔凤陪同在一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北塞极寒的天气要不了多久便会往南,到时京城各处一夜便会堆满高及膝盖骨的松软绒雪,那时堆雪人是最为合适不过。”宋成开口,眸光飘渺遥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军也喜堆雪人?”乔凤惊讶,原以为宋成这样冷冽的人大抵不会喜爱这种幼稚的事情。不禁想起那时她还是公主时,每每大雪天总会磨着身边人外出堆雪人,玩伴们个个娇气怕冷,也就只有那个皮糙肉厚的影卫十八能次次陪得她。
“不喜。”宋成顿了顿,喃喃重复:“不喜堆雪人。”
“那将军可愿意陪我堆雪人?”乔凤又问,堆雪人时若是无人陪伴,那将毫无意义。
“我向来事务繁忙,诸事缠绕身,恐怕没空陪娘子堆雪人。”宋成敛眸,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乔凤轻哼,倒也没再为难他,裹着被褥进车厢里,“现在时辰尚早,我有些累了睡个回笼觉,待到了地方将军再叫醒我。”
乔凤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梦里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每日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夫子布置的学堂作业。
她是个好动的主,坐不住,每每总让侍女仆从帮她写,可侍女仆从哪里识字,也就只有影卫十八可以帮她,但那家伙向来小气,不但不肯,还会逼迫她自己写完,写完才可出去玩耍。
那时她总抱怨,现在回过神来才发觉那是一段多么轻松幸福的时光。
不知睡去多久,乔凤忽感自己身处平地,全身暖洋洋的,熟悉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乔凤蓦地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身处某个奇异的屋子里。屋子中间一大堆柴火正燃烧着,火光照映惹得全身暖意。
“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乔凤看向四周,墙上到处挂着毛皮大衣,就连她身下的毯子都是毛茸茸的,乔凤合起手指抓了抓,柔软的触感,屋里就她一人,倒是外边好似传出些闹哄哄的声响。
乔凤随便扯了件貂毛衣裳穿上,循着声响来源往外走,推开防风门的一瞬屋外的寒气扑面而来,乔凤这才看清北塞的真正风光,风沙漫天,天色昏沉辨不清早晚,一眼望去四周竟辽阔无一草木高山。
冷风吹得眼泪直流,乔凤微微眯眼,瑟缩着往一旁的屋里走去,透过防风门往里瞅,一大帮男人正围坐在一起低头吃些什么,乔凤一眼便见到了正对门口的男人,男人身上也披着一件貂毛大衣,手执碗筷,不知手下说了什么,逗得他抿唇低笑。
乔凤抬手,推开门的一瞬间肉汤鲜香味扑面而来,一众男人看见她皆是一愣,而后一阵揶揄:“嫂子来了~”
“嫂子,来来来,坐。”
宋成旁边一人连忙起身让位,乔凤也不客气,挨着宋成坐下,看着眼前一大锅鲜肉汤,馋得不行。
“还算聪明,知道添件衣裳。”宋成上下扫她一眼,不知从哪拿来一副碗筷,盛了满满一碗汤递给她,“先喝点汤热热身子。”
周围人见状皆是唏嘘,“嫂子,你是不知道,咱大将军对你可好了,碗筷都专门给你做了一副,生怕你不习惯。”
“多嘴。”那人话音刚落,便挨了宋成一记脑门崩,乔凤看了看手上的碗,再看看他们手上的,这才发觉她的是新鲜木头做的,做工光滑还散发着淡淡的木头香,而他们的却不知用的什么做的,一个个碗黢黑。
乔凤捻着指尖摩擦着手上的碗,眉眼弯弯朝宋成看去,四目相对的一瞬,宋成很快别开眼,神色略微有些不自在,“赶紧趁热喝了,待会儿凉了。”
乔凤却是不放过,歪头笑:“有将军做的碗筷,再冷的天这汤水也冷得慢些。”
见男人别过脸不吭声,乔凤满意勾唇,就着火堆小口小口喝着,悄悄侧身问:“怎的到了也不叫我一声?”
“夫人对自己的睡眠状态没点认知?”宋成瞥她一眼,“叫了三两次也不见醒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乔凤嘴硬,干脆闷头喝汤。
忽地听闻一声轻笑,宋成往她碗里塞了一大勺蔬菜和肉,轻声道:“别有压力,跟着我这帮手下个个都散漫惯了,他们有时睡得比你还狠多了。”
“什么嘛。”乔凤被逗笑,津津有味吃着,她只管吃,其他的宋成会打点照顾。
“可这极寒之地又如何会有这么鲜的食材?”乔凤疑惑,四周皆是沙漠,不见半块土地,又何谈农作?
“嫂子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咱们从京城带过来的食材,每次来边塞带得最多的就是食材衣物,每每第一顿咱们都是吃饱喝足了的,吃饱了抗击敌寇才更有力量。”旁边一人接过话,“不过往后的日子可就没那么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