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个一儿半女固然是好,可臣恐过分在意子嗣反倒负了皇上对我的栽培,况且绵延子嗣这事儿急不得,讲究缘分,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宋成轻笑着,回答的滴水不漏,高位上的人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却也只是笑着仰头把酒饮尽。
“你有这份心意朕自然高兴,你年少有为骁勇善战,战事这块交给你朕无比放心,只是别光顾着光顾家国大事,自己的小家也得兼顾。”
“你成婚不久便被朕差使去抗击敌寇,后又赴往江南,算算时日新娘子被你冷落了近一年,要是再这么下去,该有怨气了。”
此话一出,气氛稍显凝滞,就连房顶上的乔凤也不禁屏住呼吸。
且不说潘金城早已逃到金城,他与乔凤结怨,势必报复,如此一来乔凤随行下江南的行踪估计已经暴露,皇后这么说看似是在试探,但究其根本是要削弱宋成的兵力,以体恤为由,逐渐将宋成边缘化。
正想着,宋成的嗓音徐徐响起:“皇上所言极是,成婚以来未曾跟家妻温存,这一年来多半靠手写信联系,战事吃紧,家书抵万金,时常收不到来信。这次回京未过家门便来了皇宫。”
见宋成脸不红心不跳撒谎,乔凤不禁皱眉,他难道不知皇上话中深意?这么做只会断送他的前程。
“这么说你是在怨朕?”皇上打趣。
“不敢。”宋成抿唇淡笑。
“也好,这次下江南剿毁马场功不可没,你既无欲无求,朕便自作主张,就许你休息一月,后面再有任何事宜你也不用担心,交由辅将军便可。”
果然,皇上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的这,辅将军原是宋成的助手,担任军中二把手的位置,刚开始两人和睦,辅将军善战,宋成擅长谋略,二人联手屡战屡胜,成为外邦闻风丧胆的黑白配,后来随着名气渐涨,辅将军不再甘于二把手的位置,他要独自带兵,两人也因此决裂。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一次突围战事,那次皇上有意栽培辅将军,辅将军也急于争夺兵权,便独自带兵出征,完胜。
自那之后他便拥有领兵权力,赐名号尧,京中传言有位新兴将军势头正盛,逐渐跟宋成平起平坐,甚至因为皇上故意为之,隐隐有超越宋成的趋势。
那时他年纪尚轻便走向人生顶峰,殊不知将来都在走下坡路。
悲剧的发生往往不会依附于任何迫在眉睫的事件,只是在一次很普通的战争里,他因判断失误导致麾下全数被俘,老巢被一锅端,他在手下的保护下堪堪捡回来一条命,却再无脸面面对京中父老,自辞官职,再无音讯。
那次事件的发生皇上虽愤怒却也念及旧情,将事件压了下来,剥夺了他的封号,任然保留他辅将军的名号,却不再重用。
就在人人都即将忘记这号人物之时皇上却再次提起,这些字眼听到宋成耳朵里无异于往池塘里掷一颗石子,看似平静实则涟漪重重。
“他……还活着?”宋成按捺不住轻声询问,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指尖泛白。
“他一直都活着,活得好好的。”皇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垂眸间眼底寡淡从容,带着拿捏人七寸的优越感。
宋成再也抑制不住,眼底渐渐碎开来惊喜,却又很快归于平淡,渐渐覆上寒霜。
房顶上的乔凤似乎也被他浓重如山洪海啸而全力内敛的情绪感染,呼吸逐渐粘稠。
皇上擒着笑,“你大可放心,辅将军这么些年一直藏于幕后,早就没了当初的气性,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
才怪!
乔凤暗暗咬牙,眼见着宋成起身离去,正打算一同回去时只见屏风后的人在宋成前脚跨出去不久后便走了出来,只是头上依旧戴着斗笠,压根看不清面容。
底下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声音压得极抵,异常谨慎,乔凤知道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正打算离开,却眼尖地瞅见那人脚上穿着的尖头鞋,鞋子款式奇特,并非产自京中,但她总觉得眼熟。
一个念头在心里浮现,乔凤呼吸不自觉放轻,眼神一暗,悄身褪去。
回到将军府时夜色正浓,床上的巧儿依旧熟睡,帷幔落下,谁人分得清里面睡着的人是谁。
乔凤迅速换回长裙,抬手温柔拍了拍巧儿的脸颊,谁知巧儿竟顺势在她手上蹭了蹭,想来是真的困极。
乔凤无奈轻声呼唤:“巧儿,醒醒。”
睡梦中的巧儿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咦,小主你怎么还没睡?”
似乎发觉不对,又一问:“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这么想我,今天刚见着,在梦里还要见我呐。”乔凤红唇一张一合,声音悠远飘摇:“夜深了,回你的房间继续睡吧。”
话落,只见巧儿原本逐渐清明的眼眸再次浑浊,听话地往她自己的房间走去,乍一看会以为是起夜如厕后回到房间,但如若月光再明朗一点儿会发现巧儿的眼睛是闭着的。
乔凤摊手看了看手掌,只觉得之前那股难以驾驭的力量现如今好似逐渐跟她的血脉融为一体,用起来愈加顺畅,只要是心中所想,下一秒便能调动体内亡灵力量为她所用。
目送巧儿安全回到她的房间,乔凤这才踏着月色往宋成的书房走去,夜凉如水,倩影袅袅。
宋成的书房一片漆黑,但远远看去总觉得有某种吸引力,直觉告诉她她想找的人就在里面。
乔凤轻轻推开门,轻微的‘吱咯’声在夜色里莫名响亮,下一秒冷风席卷,强劲的手臂将她一把捞过去。
乔凤没有被吓到,只是腰身被箍得紧了有些喘不过气。
“松一松,呼吸不过来了。”
乔凤抬手捶了捶男人的肩膀,下一秒宋成听话地卸了些力道,把握在一个很紧却不至于难受的力道,像是生怕她会离开似的。
乔凤何尝不懂他那些没有说出口的难捱,抬手同样紧紧抱住男人的腰身,不言不语却又似乎道尽了千言万语。
良久,直到感到男人微颤的身子逐渐平稳下来,乔凤才轻轻开口,“你很想他吧。”
“嗯。”宋成埋首在他脖颈间,呼出的热气惹来阵阵颤栗,乔凤闭上眼在他肩上蹭了蹭,找寻一个舒服的姿势,耐心地等待他的下文。
记忆中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宋成都不善言辞,身为将军的他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看起来刀枪不入,冷漠且强大。
乔凤每次都是都需要拨开他凌冽的外表才能看到炽热柔软的心,像这次这种毫无防备肚皮朝上寻求安全感的现象还是头一次。
“他在我眼里从来都不止是对手,而是一生的挚友。”
宋成闷闷的声音响起,略微哽咽,乔凤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步步引导:“正是如此才很为难吧?”
向来战场上没有情谊只有对错,因为他们背负的是家国,是百姓,一念之差便可能生灵涂炭。
辅贤是个绝对优秀的士兵,但却不是一个优秀的将军,这点宋成看得比谁都明白。
“我原本是想带着他一步步学习,我一直都知道他的野心,只要他愿意,就算他踩着我的肩膀上位都可以,可是,他还是太心急了。”
“名利带来的诱惑让他彻底失去自我,中了皇上的圈套,他的自尊心和好胜心都太强了,站上过巅峰之后一旦跌落便会万劫不复,皇上就是拿准了他这点,屡试不爽。”
“那次之后我用尽所有人脉去找他,翻遍了京城,可就是找不到,有传言说他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跳河自杀了,还有人说亲眼见到他的尸首绑着石头沉在河道里,绘声绘色,可打捞队打捞了整整三日都没有捞到。”
“我一直坚信没见到尸首就是还活着,经年累月,在我渐渐接受事实的时候,他却突然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脖颈处滴滴温热,乔凤眼里闪过心疼,叹息:“从前有他,之后有我,我跟他不一样,我即是你,永不背弃。”
两人微微分开,宋成眼底还带着微红,月光洒下,连带着发丝都镀上一层银光,整个人破碎得不像话。
“公主……”
宋成轻声呢喃,眼里化不开的柔情,乔凤好似看到了那些彼此不在身边的时日,夜色漫长,太难捱。
乔凤抬手攀上宋成的肩颈,踮起脚尖凑上去,一吻即别,没有附带任何**,有的只是两个灵魂在深夜里的相依。
两人依旧紧紧拥抱,宋成的嘴唇贴着她的额头,柔软温热。
似乎想起些什么,乔凤从来不喜欢感情里有猜忌,把话摊开了来讲:“适才听你和皇上对话,所以在我还没来之前,你就向皇上请婚要娶乔家小姐,而且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的大手笔,这么说在我还没来之前你就已经移情别恋了?”
乔凤仰头,问得很直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娶她是真,移情别恋是假。”宋成也很坦荡地回答,怕她误会,语气里不自觉带上几分严肃:“自始自终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乔凤被她一本正经解释的语气逗得笑弯了腰,男人越急她却越是有耐心,尾音上挑,挠得人没脾气:“哦?是吗。”
“千真万确。”宋成伸出三根手指保证。
乔凤彻底笑开来,笑得有些腿软,攀着男人的肩膀借力,末了靠近他的耳畔,吐气如兰:“那你说说,你为何要娶她。”
宋成见她笑得那么开怀,也逐渐明白她在逗他,却也不生气,所有的感官都被女人牵引着,喉结上下滚动:“因为系统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