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云棠愣在原地。
连珩总算松下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他转过身,顺着窗子朝房内查看一眼,见陈夫人还睡着,便道:“我们先离开。”而后拽着云棠悄悄翻墙出了陈宅。
连珩是在云棠进入幻境后,自行进来的,进入幻境后成了这身粗布麻衣的打扮。他现在使用的身体与云棠一样,并不属于他自己。
在遇见云棠前,他所看到的景象都是白蒙蒙的雾气,在一片迷蒙中摸索了很久才发现这座宅院。他本想进来寻找云棠,可一入院内,身体突然不听使唤。直到将那张凭空出现的纸条塞到屋内,他的行动才恢复如常。
二人离开陈家宅院后,云棠简单交代了她在幻境内的经历。二人边说边朝城外走。连珩问她是要去哪,她将那张纸条递给连珩:“去玉梨山南坡,你告诉我的呀?”
连珩不禁蹙眉:“这张纸条在我这的时候,是空白的。”
“嗯?这样吗?”云棠反复打量起纸条,“可能因为制造这场幻境的人是玉娘,所以从你的视角,很多东西都看不见吧!”
说到这,云棠忽然想起之前在陈家宅院里见过的人,容貌都被模糊处理过,而此时连珩的容貌却看得十分真切。
“在遇见我之前,你有遇到其他人吗?”云棠问道,“我之前看见的人,都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你的脸倒是很清晰。”
连珩摇了摇头,解释道:“你能看清我,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指向云棠手腕上的雾带。云棠这才发现此时的雾带比她刚进入幻境时的颜色深很多,许是连珩在的缘故。她试着将雾带从手腕上拨开,再去看连珩,发现果然模糊很多。
“我的身份是‘五郎’吗?”
连珩盯着云棠手中那张纸条的落款,似是在思索什么。云棠应道:“嗯,应该是。因为你出现,我很高兴。”
她和玉娘的情绪是相通的,能体会玉娘全部的喜怒哀乐。在看见连珩的一刻,她能感受到心里的欢喜。
见到深爱之人,自然会欢喜。
连珩定住脚步,侧头看向她。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眸掠过难得一见的波澜,在微不可见的惊讶中藏了无尽欢喜。
云棠以为他没懂自己的意思,解释道:“玉娘一直以为五郎死了,忽然重逢,难免会高兴嘛!”
连珩却将目光从云棠身上移开,垂眸道:“见到心爱之人死而复生,不会只有高兴。你虽在玉娘的身体中,感受到的不一定全是她的情绪。”
“什么?”云棠没听清连珩的后一句话,愣愣眨了眨眼。连珩却道:“没什么,走吧!”
从陈家宅院到玉梨山南坡并没有走很久。沿途所路过的商铺或驿馆,牌匾都被周遭的白雾笼罩着。城门外的界碑更是直接消失,没给云棠二人留下任何寻找玉娘身份的线索。
到了玉梨山南坡,白雾淡了许多。二人顺着山坡穿过密林,很快看见了一间亮着烛火的木屋。幻境中看的清的事物都和玉娘有关,这是云棠总结出来的规律。
她忙拽着连珩往木屋跑:“那的屋主或许认识玉娘,我们去看看。”
二人上前叩门,始终没人应声,只好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木屋内果然没人,只有一张朴素的方桌和一张木床,角落里的炉火还燃着。
云棠在屋内四处搜罗起来。门边挂着一张弯弓,箭篓里还有三支箭。箭尾末端刻着两个字,隐约能看出第二个字是“郎”字。
“郎......五郎?”
云棠正思索着,忽然听见另一边的连珩唤她:“云棠,你来!”
连珩蹲在床边,身前摆着一个大箱子,他朝云棠招手:“这里有很多女人的衣物,你身上那身嫁衣太重,换掉吧!”
云棠应声走过来,在箱子里翻了翻,为难道:“虽然是在幻境里,但擅自穿别人的衣服也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这些应该是玉娘的衣物。”连珩回头看向门口的弓箭,“那些箭上刻了什么?五郎吗?”
云棠不由一愣:“你怎么知道?不过只能看清一个‘郎’字,是不是‘五郎’还不好说。”
连珩道:“这里应该是玉娘和五郎私奔后的居所,玉娘将我们引到此处,应该有特别的原因。”
云棠又打量起屋内:“可这里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如果玉娘和五郎私奔后一直住在这里,又是怎么变成凶尸的呢?”
“不好说,要等等才知道。”连珩蹙起眉头,“这里是幻境,我们所看见都是玉娘希望我们看到的,未必是当时真正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说到此处,云棠才发觉自从离开陈家宅院,她便没在出现过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对于这座玉娘和五郎曾居住过的木屋,她也没有丝毫熟悉的感觉。连珩说的对,这里是玉娘制造的幻境,谁也料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那我们留在这会不会很危险?”
“的确很危险。”连珩道,“所以,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随时带你走。”
云棠看着连珩身前那箱衣物,想起方才连珩叮嘱她换衣服的样子,不禁笑了笑:“你知道我不会走的。”她看向连珩,“你呢?也留下吗?”
“嗯。”连珩淡淡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你先换衣服吧!”
午夜的风很凉,云棠换好衣服从屋内出来时,连珩就侧坐在门边的石阶上等她。
清冷的月色从树梢一路滑入他的眼底,像细密的雨线落在湖面上,涟漪只是那样轻浅地荡几下,转瞬便消失了。
云棠并不是第一次在连珩的眼底看见这样的神色。他总是平静淡漠,却又在不经意间炽若烈火。仿佛有压抑千年的情绪在他的心底疯狂滋长,拼命撕开他重门深锁的伪装,才能流露出那么一瞬让人琢磨不透的目光。
每每如此,云棠都会想起那位连珩要寻找的故人。她会不禁好奇,那是什么样的人呢?男人还是女人?是他的亲人还是爱人呢?
“你来云陲要找的人,有线索了吗?”云棠坐到连珩身旁,试探着搭话。连珩收回目光,“嗯”应了一声,听着像敷衍。
云棠道:“或许,你可以问问浮游散人。他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毕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阅历不浅,没准他曾见过你那位朋友。”
“嗯。”
连珩仍然只是淡淡应声。云棠瞧出他不想聊这个,不好自讨没趣,只好转移话题:“我们在幻境里过了将近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花月他们怎么样了。”
“幻境里的时间和外面并不同。我们在这里度过的一天一夜,对于外面而言,可能只是半刻钟。”连珩抬头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云棠的确有些困了,凡人的身体不能同她原本的身体相比。玉娘本就在祠堂跪了两日,如今一番折腾下来,实在是倦了。她想到连珩现在的身体也是凡人的身体,便问:“你不进去吗?在外面可能会着凉。”
连珩起身:“无妨。天快亮了,我去林子里转转,你先睡吧!”
屋内只有一张床,云棠知道他是为了避嫌,没多劝,径自回房睡了。
次日清晨。
云棠醒来时,连珩正在院子里劈柴,见她出来,忙撂下手里的斧头:“吵到你了?”
“没,天亮了,自然醒。”云棠伸了伸懒腰,“要生火吗?一起吧!”
她上前帮连珩整理劈好的木柴。二人现在没有法力,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劈好木柴,连珩从屋内取出一口砂锅:“我在屋内找到些白米,可以煮些粥喝。这附近荒郊野岭的,将就一下吧!”
云棠上前帮忙淘米:“你还会煮粥呀?”
连珩点头:“嗯。”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曾有位朋友为我煮过。”
“朋友?”云棠好奇道,“是你要找的那位朋友吗?”
连珩没回答,自顾自低头烧火。
粥很快煮好了。二人将屋内的方桌搬到院子里。清晨的朝阳透过热粥上的白雾,迷迷蒙蒙散了满院的米香。
云棠侧身拄着方桌,望向山林上的朝阳,想起曾经在鹭岭的日子,那里的朝阳比眼前还要明媚。
她不禁感慨:“早些年,我刚到半妖酒馆那阵,整天想着修炼,总觉得成了神,什么烦恼都没了。可后来大把的年岁耗过去,才发现长生也没什么好的。倒不如做个凡人,寻一伴侣隐居山野、渔樵耕读来得安逸自在。”
连珩似乎心情很好,难得一笑,打趣道:“鹭岭的风景也不错,云老板现在归隐还来得及。”
“好山好水多的是,难的是人。”云棠道,“孤身一人,纵使九天盛景也会寡淡无味;但若能得一知己,天下岂不处处是桃源?”
连珩不知因何收起笑容,将手里的粥碗放了下来。云棠见状疑惑:“怎么了?粥里有沙子吗?可能是我淘米没淘干净,抱歉,我再给你盛一碗。”
“不是。”连珩叫住她,“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她也说过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