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 第36章 036

顷刻间，路斐也暴怒了起来，反手掐住压在他后肩的那条胳膊，抬腿向后一踢一绊，身体向旁拧转，连带着魏玛一起滚下桌子，摔到地上。

办公桌上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还伴随着一连串玻璃碎裂的声音。

刚刚的动作带掉了桌面角落放的药箱，里面的安瓿瓶全都砸碎在地，许多细小的玻璃碎片在两人的扭打中刺进皮肤里，透明的药水也在扭打中沾了两人一头一身，和血丝混在一起。

翻滚过程中，魏玛终于松口了，但手臂仍扭着路斐的关节不放。

路斐仰面倒在他身上，抬头猛地向后一个槌击，后脑勺也不知有没有砸中魏玛的鼻梁，反正身上的钳制松开了。

他趁机翻身而起，却不再往外跑，而是跨到魏玛身上死死压住，提起拳头就往魏玛脸上揍去。

没砸中。魏玛侧头避过，翻身从路斐腿间挣出，一脚踹开了他。

路斐生生挨了一脚，万幸，这一脚没有击中他才愈合没两天的右肋部。他顺势向后翻滚，拉开距离，翻滚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一地的狼藉中，还有一支破损得不那么厉害的安瓿瓶，里面还剩了大半瓶药水。

路斐眼疾手快地抓起来，重新扑向魏玛，把瓶子的尖头扎进对方颈间。

药水混着血，顺着脖子流下下来。

“你醒醒！”路斐揪着魏玛的领子大声道：“你要杀我吗？！”

魏玛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眼神清明了一瞬，原本准备攻击的手放了下去。

药水起效了。

路斐慢慢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瘫坐到地板上，顿时全身脱力。

他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在满地的碎片里找出了第二口没洒光的镇定剂，仰头咽了下去。

万幸，药水入口后，他的信息素水平一点点降了下来，没有继续升高的趋势了。

他松了口气，这才逐渐感觉到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尤其是刚才被踹中的大腿，以及后颈。

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衣服被打湿，黏在后背上。路斐向后摸了一把，满手血，似乎不只是咬伤，伤口在方才的扭打中还撕裂了一点。

头脑和血管里的疼痛还在扩散，但不像最初那样剧烈了。那是Enigma的信息素。路斐不知道这种东西是不是注入到了某个临界量才会诱发变化，刹那间，慌乱和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同时涌了上来，促使他爬起来，粗暴地翻找起地上那个药箱。

虽然魏玛平常用的都是免疫剂和镇定剂混合配制的药物，但白烨也在办公室留下过一些应急用的信息素阻断剂，以备不时之需。路斐希望那些阻断剂没有全都报废，但很可惜，备用的两支针剂里，一支摔碎了，里面的药水一滴不剩，另一支的针头则变形了。

“见鬼，放点固体的能死吗！”

恐慌让路斐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又骂了句更脏的，顾不了那么多，拔掉仅剩那支针剂的活塞，把里面的液体灌下去，然后狂拨通讯。

没接通。

他骂了一句，又改留言：

“白烨，我快死了！滚过来！”

做完这一切，他回身去查看魏玛的状态。

魏玛还躺在原地，双眼紧闭，头颈青筋暴起，神色痛苦极了。

不清楚是阻断剂真的经胃吸收了，还是单纯的心理作用，总之路斐飞快地镇定了下来，撕了块衬衫衣角，在地上那一滩药水中浸湿了后，拿起来，蹲在旁边，喊道：“魏玛先生？还醒着吗？”

魏玛眼皮动了动，睁开一条缝隙，里面灰蓝色的眼珠转向路斐。

路斐放心了，把魏玛的脑袋抬起来一点，捏开对方的下颌，将衣料上的药液拧进对方嘴里，攥干后就再次蘸取，反复了两三遍才停下。

魏玛的眼睛重又闭了起来，配合地吞咽。

看到魏玛脸上的痛苦之色逐渐消退，身体也停止了颤抖，路斐才丢开那块碎布料，后退了两步，靠住了墙。

半晌，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没有背叛您。”

魏玛的身体轻微地震了一下。

路斐疲惫地垂下眼睛，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下，不再做声。

也许是药水的作用，也许是信息素对抗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不知不觉间，路斐落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抱歉。”

一道声音在头上响起。

路斐惊醒，却只看见魏玛离开办公室的背影。

他一惊，想要去追，奈何身体竟在这个关头没了力气，挣扎了好几次，才成功站起来。

然而，当他追下楼时，魏玛已经不在家中了。

佣人们刚见过魏玛浑身带血的模样，正站在原地惊魂未定，现在又看到路斐带着一身更加浓重的血迹，面色阴沉地出现，再次吓了一跳，纷纷围上来。

“魏玛去哪了？”路斐咬着牙问，心里却明白，他大概得不到回答。

果然，佣人没有回答。

发泄情绪无济于事，路斐闭了闭眼，接过女佣茵卡递上来的温毛巾，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和药水，吩咐身旁人先不要上楼打扫现场，转身又回了办公室。

他目标明确，直奔地上那一片狼藉，徒手翻找起那堆碎安瓿瓶。

翻了一阵，他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神色霎时冷到了极点。

半小时后，办公室的门被再度推开。

白烨赶到了，还是提着他那套箱子，看到房间里凌乱的场面后，大吃一惊，对坐在沙发里、面色不善的路斐问道：“魏玛先生说他一时冲动咬了你，你还好吗？”

“他跟你说了这件事？”路斐冷笑一声：“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段时间他一次药都没吃？”

白烨愣了一下。

“没吃？”

“你问我？”路斐双手攥拳，忍住了朝白烨扔杯子的冲动：“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职责。”

白烨无奈，关上房门，把药箱往茶几上一放，挽起袖子，双手消毒后，开始给路斐检查后颈的伤口。

“我确实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每周的定期检查结果都很正常，单看指标，魏玛先生的状态其实维持得非常好。”

看完伤口，白烨取出一瓶药片：“这是标记阻断药，一小时内有效，吃三片。”

路斐看到药片，又想起白烨在办公室里放的那一箱子用玻璃瓶封装的药水，心中暗火“噌噌”地往上冒。

他心烦意乱，倒出三四片，直接吞下：“这不是Omega吃的药吗？还能防止Alpha被转变？”

“有一定作用，”白烨已经戴好了手套，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给路斐后颈的伤口消毒、打麻药，准备缝合，“你不是被标记了，Alpha很难被标记，除非接受长期稳定的信息素刺激才行……不过，如果标记方是Enigma，那就难说了，可研究的案例很少。但无论怎样，用它来阻断异体信息素对你身体的刺激，这从原理上看，应该是行得通的。”

路斐忍住了再吃三片的冲动，把瓶子丟到一旁。白烨的掉书袋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也听不懂，吃这个药纯属是因为别无选择。

缝合针扎进皮肤里，麻药作用下，只剩下皮肤被拉扯的怪异感觉。

随着伤口一点点缝合，路斐再次找回了那种把控着身体自主权的安全感，语气也好了一些：“不是标记，我是魏玛的养子，又不是——”

他说不下去，皱了皱眉，低声骂了一句，直接跳过，继续道：“我们当时在信息素对抗，他一点理智都没有了，才会直接来咬我。要不是我扛住了，你现在应该在给我验尸了。我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白烨迟疑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要做几天追踪检测才知道。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例如头痛，或者烦躁、妄想、幻视幻听？”

路斐别开目光，喃喃道：“我浑身都不舒服。”

他万万没有想到，魏玛发起狂来连他都能下得了死手。虽然最终魏玛成功恢复了理智，但路斐十分确定，在最开始的时候，魏玛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想过信息素对抗会给路斐带来怎样的后果。

只要想到这一点，路斐的情绪就无论如何也高涨不起来。

任由白烨又缝了几针后，路斐开口道：“白烨，你要想办法把药下给魏玛。我不能看他把自己搞死。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

白烨把缝合线打结，剪断，示意他脱下上衣，再次拿起镊子和酒精棉，清理扎进肉里的安瓿瓶碎片：“我只是个普通的医生，如果那么多想要下毒刺杀魏玛先生的人都没有成功，我就更不可能了。”

也是。白烨如今在魏玛那里，八成也是进了有前科的黑名单了，路斐应该操心的，是怎么保住白烨的命，而不是逼白烨继续去涉险。

想了想，路斐说：“那你把药给我吧。”

“你要给魏玛先生下药？”白烨往外夹着碎玻璃渣，想了想，说：“我觉得不用，看看你的样子，魏玛先生说不定就能自动意识到不吃药的后果了。”

“但愿。”路斐觉得白烨想得太乐观了。

“如果你肯再花些精力在魏玛先生身上，说不定比吃药更管用。”白烨又说。

“我？”路斐疑惑。

白烨道：“你具备更特殊的情感意义，对精神病人而言，家人是和药物一样重要的治疗手段。所以，放弃幻想，多多陪伴。比起我，你的进言魏玛先生才更能听得进去。”

闻言，路斐苦笑，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以前是，现在未必了。”

白烨正在扒他伤口，听他伤春悲秋，也不奇怪，只是随口问道：“为什么，是因为那个执政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