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 第14章 014

年末的最后两个月飞快地度过了，没有再横生枝节。大选落幕后，新年的前夜，莫里斯在自己的私人宅邸里，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内部庆功宴。

执政厅近期的工作氛围，好得简直像是在做梦。亚米尔.费斯的闹剧让莫里斯从殊勋的手底下捡了个大便宜，选票局面稳定下来后，莫里斯每天都容光焕发，连说话都变得顺耳了许多。殊勋忙得像飞速运转的工作机器，除了每天晨间的安全汇报，其他时间，路斐都难得见上他一面。

但殊勋的心情却出奇地好，大概是因为从元老院手里拿回来的好处不少。在莫里斯如此炙手可热的当下，殊勋反而更加泰然自若，也只能是因为拿到了足够多的好处，喂饱了手底下的人。

除了没有在白烨那里问出什么外，所有事情似乎都顺风顺水。

宴会的主题索然无味，莫里斯的开场演讲没有爆点，斯图亚特家族的宴会厅的装饰晃得人眼花，宾客的交谈内容大多是低密度的废话，找他搭讪的人好看的不够有趣、有趣的不够好看，又有趣又好看的可能是其他机构训练出来的特工……路斐很快就忍不住对莫里斯的庆功宴百般挑剔起来。

愿意主动来招惹情报局的人并不多。他不用忙于应酬，很快就进入了自由时间，闲得发慌，就连他当成女伴带过来的助理都终于受不了了，另找了一个身侧空空的来宾，此时正在远处交谈甚欢。

路斐也很无奈。莫里斯晚些时候很可能还会和几个官员进行秘密交谈，这是工作，没有莫里斯点头，他没法早退。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后，路斐百无聊赖地摆弄起终端，玩累了就观察宴会厅里形形色色的来宾，看着看着，不由得开始走神。

关于264年的内情，魏玛和白烨都不肯透露。这种掌握不到足够情报的感觉，起初让路斐有些焦虑。然而，翻来覆去地失眠了两天后，路斐忽然就想通了：反正殊勋也要查，他只需要跟进就行，等殊勋查到关键处，魏玛肯定会有动作。到时候，无论是魏玛主动告知也好，还是循着线索继续深入也好，他都能接近那一年的真相。

况且，万一真的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他也能从中斡旋，帮双方遮掩一二。魏玛是个不容许别人染指他的领地的人，而殊勋一旦开始做什么，不达到目的绝对不肯罢休。如果殊勋真的踩进对方的雷区，以路斐对两人的理解，事态一定会恶化到一种谁都难以想象的局面。

在想清楚了下一步的方向后，路斐的焦虑瞬间消失了。当晚，他就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安心的一觉，状态恢复得十分迅速。

正在路斐细数下面宴会厅里究竟有几个可疑的家伙时，终端进了一条信息：“我和长官快到了，不忙来接。谢蕴。”

殊勋要来？路斐先是一怔，随即起了兴致，立刻朝宴会厅外走去，顺手还给跟在莫里斯身边的约兰达也发了一条消息。

谢蕴是个直性子的人，说快到了就是快到了。果然，靠在宴会厅的大门外等了不到三分钟，殊勋的车就抵达了。

路斐站直，准备敬礼。不料车门还没打开，车窗就先降下来了，殊勋的脸出现在窗后，还对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不用行礼了。”

路斐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听话，撤回了一个敬礼。

殊勋下了车，又对路斐笑了笑。他今天的穿着很特别，既不是军服，也不是日常正装，而是一套十分低调考究的黑色礼服。走近时，路斐还闻到了一阵似有似无的气息，与殊勋信息素的味道很相似，但没有压迫性，显然只是特制香水，还挺好闻的。

走到路斐面前时，殊勋微微低下头，低声问他：“宴会好玩吗？”

“……”路斐又是一怔，不明白殊勋怎么关心起这种问题来。

一瞬间的疑惑过去后，他实话实说，道：“有点吵。”

这个回答又换来低低的一声笑。笑完，殊勋点头道：“莫里斯确实很吵。”

不得不说，殊勋看起来很严肃，其实对自己的优势在哪一清二楚。此刻，在门厅外的昏黄光线下，他微微低着头，眼睫顺势半垂下来，看着路斐，这副样子比上一次在海风酒吧里那个刻意展示的笑容还要具备杀伤力。

但这样的姿态也只是露出了一瞬，不等路斐反应过来，做点什么找回场子，殊勋就已经迈步向前，走进了宴会厅。

路斐连忙跟上，边走边向一旁的谢蕴投去询问的目光。

谢蕴却会错了意，兴奋地说：“我挑的衣服，怎么样，很衬我们长官吧！”

“……衬。”这是真心话，但路斐夸得很机械。殊勋就走在他俩一步之前，他不敢问出心里的真实想法，不禁有种被魔法打败了、还接二连三错失了反击机会的无力感，只好换了一个问题：“不是很忙吗？我以为殊长官不会来参加了。”

毕竟庆祝的是莫里斯一派的胜利，这个胜利还是从殊勋手里拿走的。之前约兰达礼貌性地给殊勋发过邀请函，还收到了谢蕴代笔的道谢答复，但无论是谢蕴、约兰达还是路斐，都不认为殊勋真的会到场。

“有点事。”谢蕴小声说。

“我想也是。”路斐假笑着喃喃，心知自己今晚没可能早点回家了。

宴会厅里的所有目光，都随着殊勋的现身被吸引了过来。大厅里的交谈声一下子拔高，掀起了一阵小浪潮，无数脚步立即朝这边涌了过来。

一片嘈杂里，殊勋回过头，道：“谢蕴留下，路斐去准备会客室，我和莫里斯很快就过去。”

斯图亚特宅邸的宴会厅配备有数个娱乐室和会客室，其中有一间，是莫里斯与官员密会专用的。路斐应了一声，在人潮围过来之前抽身离开。

会客室则安静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装潢使用了大量隔音和吸音材料，路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开了灯，柔和静谧的光线下，以暗红为主色调的房间呈现在眼前。会客室里其实不用特意准备些什么，就算需要，也不用路斐亲自动手。路斐关上门，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在极度安静的私密空间中，他难得地完全清空了思绪，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渐渐进入了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响。

路斐猛然睁眼，只见殊勋走进房间，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

“莫里斯呢？”路斐问，还带着点乍醒后的迟钝。

“他还得过一会儿。”殊勋说着，关好门，走近路斐。

路斐以为殊勋会在一边那张独立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想到身旁一沉，殊勋竟是坐在了他的旁边，和他刚刚的姿态一样，陷进柔软的椅背里，仰起头轻轻向后靠，闭目养神。

极度安静的房间里，多了一道平稳的呼吸声。

路斐这下彻底清醒了，有点无奈，又有点发自内心地想笑：“长官，那边有单独的位置。”

“嗯。”殊勋没睁眼，也没理会路斐的弦外之音。

路斐盯着他的嘴角研究，总觉得他在似笑非笑，故意捉弄自己。

又想起方才在门厅前的那场“交锋”，他重新把笑容挂回嘴边，打算用魔法打败魔法，故意往殊勋那边挪了挪，挨近了些，准备看看殊勋什么反应。

殊勋果然睁开眼，朝路斐看过来，眼中有点讶异，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复杂而怅然的情绪，像是有一股深深的暗流在眼底涌动。

沉默。

几个呼吸后，殊勋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想看海吗，路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