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歧桑意识到,她对陆清桉的爱和迷恋,始于飞蛾扑火般的自杀式渴求,洒下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
中间的过程,更像是故意去按发炎的智齿,从疼痛中获得莫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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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桑是在进地铁站前收到的舞团群发消息。
一张图片,也是一个月后《吉赛尔》的演出名单。
第一行字体最大:【吉赛尔:蓝漪】
自从三年前,歧桑因一场意外摔断了腿,“首席”这光鲜亮丽的皮她就再也没穿过。
蓝漪是舞团新推上去的首席,出演吉赛尔是意料之中的安排,歧桑心里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无波无澜的目光一行行地往下滑。
“剧中主要人物”那栏滑到了底,也没找到自己名字,最终在群演名单上,瞧见了熟悉的两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她留几分薄面,她被标记在第一个,这给了她一种可以自欺欺人的假象——
虽然都是打酱油的身份,但你的地位就是比其他人来得优越。
歧桑这次发呆的时间格外漫长。
到了下班高峰期,涌入地铁站的人成倍增长,她一动不动地杵在入站口,肩膀被来来回回的人流搡了几下,思绪才得以归拢,将手机揣进兜里。
每节车厢门前排着两节长长的队伍,车门一开,队伍瞬间没了形,个个一股脑往里挤,歧桑没凑这热闹,等到第五趟地铁停下,站在队伍最前排的她才上了车。
身前站着一个一米九的壮汉,穿着朋克感十足,外套上的金属链条多到数不过来,人群推搡间,那些链条不断刮蹭着歧桑的脸,恰好是她半小时前被冉明希用指甲抓伤的地方。
伤口上包着一层纱布,对削弱疼痛起不到半点作用,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憋的哪门子气,下地铁后,她用力扯下黏在纱布上的胶带,手机屏幕对准自己的脸,细细长长的口子凝着血,看上去有些狰狞。
她用指甲抠了几下。
去的地方离出站口不远,新修缮的写字楼,外观有点像浓缩版的中心大厦,以10层为界限,往下是正规的影视剧宣传照,以及大牌美妆产品拍摄的专用影楼,往上却是些不入流的摄影工作室,成品主要是时尚杂志的内设插图,偶尔接几张无法在正规市场上流通的□□照片。
歧桑摁下12层电梯,她不惧寒,近零度的天也只穿了件薄薄的针织打底,小香风粗纱格纹撞色外套罩住消瘦单薄的身形,纯黑铅笔裤衬得腿又细又直,脚踩一双厚底八孔马丁靴,鞋身上装饰的银链时不时碰撞,发出铃铃的声响。
往上看,标准的柳叶眼,整体线条细长,外眼角有轻微的上翘,不笑时整个人是冷的,深邃妩媚的眼失去几分色彩。
下巴习惯性地抬起几度,显得那气质更冷了,带点目下无尘的清高劲,路过的人多看了几眼,留意到她脸上的抓伤后,目光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歧桑自然察觉到了这些若有若无的注视,也能窥探出那眼神里的深意:她要是真清高,就不会来这种地方拍摄。
没这些人想的那般不堪,她只是去给一家网红店拍摄几组新品手饰,说白了,就是给人当手模。
听见动静,工作室负责人陈克抬头,正要跟她打招呼,注意力被她脸上的伤夺走,“你这脸怎么了?”
歧桑没说实话,“划伤了。”
她今天有点累,想尽早结束拍摄,没给陈克感叹的时间,催促道:“可以开始了吗?”
陈克一脸为难,“你脸成这副样子了,也没法拍啊。”
歧桑听出他的话外音,脱外套的手一顿,“我记得我们约定过的,只拍手,不拍脸。”
这份兼职是半年前经熟人介绍的,不是什么正规工作室,不签合同,拍完就给钱,舞团没有禁止接私活的明确规定,但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歧桑提出一个要求:她的脸不能入镜,就算入镜,也只能入眼睛以下的部位。
最开始完成拍摄后,她还会检查底片,也不知道是放心了,还是无所谓了,最近几次拍好就走,这恰好给了陈克可趁之机。
在他的吩咐下,单一的手部特写变成近景拍摄,对此,歧桑毫不知情。
直到现在,歧桑才从对面的反应里看出端倪,“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的情绪很淡,只有在说话时,才会从眼睛里泄出一丝野性。
陈克余光捕捉到了,收回的视线又正面迎了上去。
她脸上可见证明四分之一爱尔兰血统的证据,深邃的面部轮廓,高挺细窄的鼻,最有特色的是那双眼,蓝棕的瞳仁,在闪光灯下尤为迷人。
只拍手,多少浪费了这得天独厚的条件。
“也就两期。”陈克也没说真话,被戳穿也无妨,没有合同,谁都不占理。
歧桑把外套穿了回去,“把照片删了。”
陈克笑着打哈哈,“别这样,我可以给你加点钱,两倍都不是问题。”
语气轻佻到让人听着有些恶心,歧桑皱了皱眉,很轻很快的一下。
然而就是这细微的神态,让陈克从中窥出可以商量的余地,咬了咬牙,伸出三根手指,“这样,三倍。”
至于后续是不是只用在淘宝店上,得他说了算。
歧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五倍,补上以前的,现在就给。”
陈克心说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迟疑后朝助理使了个眼色。
效率很高,没多久卡里进了笔账。
歧桑确认完,从包里拿出黑框眼镜,戴上,“这笔钱就当买你没经我同意,把我正脸照po在网上这事,至于这破烂地方,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陈克算是听明白她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耍我,还是想玩敲诈那一套?”
“敲诈又怎么样,你要去告我?”她也钻不签合同的空子,料定他不敢真的这么做。
陈克看着人消失在视野中,喉结剧烈滚动了下,兀自咽下这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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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桑把这笔钱打进疗养院那边,这张卡里的账户余额瞬间归零。
电梯里不止她一个,摁下的楼层五花八门,心里想着事,她没注意到电梯在三楼停了一次,跟在一体格高大的男人身后走出电梯。
被人拦下才反应过来,工作人员问:“你也是来拍《吉赛尔》演出海报的?怎么没化妆?其他人呢,怎么还没来?”
三连问把歧桑问愣住了,她摇头说不是,脚尖转了一百八十度,没走出几步,远远看见从电梯里走出几个人,另外十余人从一侧的楼梯汇入,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
蓝漪走在最前面,白皙细长的脖颈裸在外面,歧桑莫名觉得,比起吉赛尔,《天鹅湖》里的公主奥杰塔更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也就在这时,歧桑读懂刚才那三个问题。
名单刚公布不久,这会就开始了宣传海报的拍摄工作,期间没有一个人通知她。
打压排挤的手段如此明显,不是装傻充愣就能翻篇的,歧桑有些难堪,但不至于升起无地自容的情绪,投射过去的目光不避不让,隐约含着几分兴师问罪的架势。
不知道是不是黑框眼镜的伪装太成功,对面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嘴里聊的话题却与她有关。
距离拉近,交谈声也大了些。
“歧桑姐好像没来,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吧。”
“没来就没来呗,群演那么多,也不差她一个,我就不信到时候能有人发现她不在海报上。”
“可是——”
“可是什么呀,你就算现在把她叫来了,也来不及化妆了,要是因为她一个人拖了进度,施晗姐一定得骂死我们。”
……
扛着三脚架的工作人员走在最后,过道堆着些杂物,路变窄不少,行动不太方便。
歧桑没让,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那人也不好说什么,三脚架紧紧压着胸膛,慢吞吞地挤进影楼。
等人全都走了,歧桑扭头看了眼,然后才抬起脚,往楼梯口走去。
室内室外两个温度,耷拉下来的领口钻进去几缕风,歧桑久违地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情绪突然有点绷不住了。
她摘下黑框眼镜丢进包里,大力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指甲带到伤口,一阵刺痛。
前置镜头里的脸,血丝和红药水混在一起,在路灯照射下,形如鬼魅。
歧桑没有原路返回地铁站,沿着上沿街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过一家高档会所,大堂前泊着辆劳斯莱斯,喷泉另一头站着一女人,仿貂毛皮草,包臀短裙,黑丝袜紧紧束缚着两条腿,眼妆很重,涂的正红色口红。
那人看过来,两秒后漫不经心地别开了眼。
声线和她冷漠的眼神大相径庭,是引人发腻的娇嗔,歧桑只听清几个称呼,姓氏不同,但后缀跟的都是“先生”。
歧桑面无表情地路过她,带过来的香水味刺得鼻腔有些难受,步子快了些,等距离拉开后,又慢下来,最后停住,倚在灯柱旁奢侈地叫了辆网约车。
估计是地段偏僻,五分钟后才叫到车,还是从好几公里外的地方驶来的。
歧桑退出滴滴界面,单手执机,再次点开《吉赛尔》演出名单。
垂在大腿另一侧的手指渐渐变得肿胀僵硬,偏偏脚底轻飘飘的,她感觉自己被心里的阴影蚕食成了一张薄纸片,风一吹,没了形状。
生病了吗?
她伸手探了下额头,手心冰凉濡湿,感觉不出什么。
手机放回兜里,又从托特包内衬里摸出打火机。
这是她的习惯,焦虑不安时,喜欢拿出打火机把玩,用蹭蹭的金属声掩盖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声音。
隐约听到汽车引擎声,不多时车前灯在沥青路面上的光亮了几分。
以为是叫的车到了,一看车标,奔驰,看车型还是AMG系列的。
显然不是她等的那辆。
黑色轿车从面前驶过时,车速似乎慢了些,仿古灯高高伫立在一旁,投落的昏黄光束一闪而过,车窗开着,映出后座男人凌厉的侧脸线条。
他单臂支在窗沿上,两指并拢抵住太阳穴,神情惫懒,扫过来的一眼,和深冬的晚风一般,藏着刻骨铭心的冷意。
几秒钟的工夫,奔驰在交叉路口停下。
这块区域不允许停车,说不在意是假的,歧桑投过去一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车开着双闪,嚣张的车牌号在沉寂的夜里耀武扬威。
在男人下车的前一秒,歧桑收回了目光。
跳转到绿灯,奔驰关掉双闪开走了。
周围没什么人经过,男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一下下地敲在地上,沉闷,有节奏感。
最后在她身侧三米不到的地方停下,他将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目光也是,降落在她那不到两秒就收回。
好像在等什么人,又好像在寻一个可以顺理成章搭讪的契机,男人不出声,沉默着把自己嵌进风雪寂静的夜里。
唯一的声响是歧桑手里的打火机发出的。
黑夜放大了歧桑的每一处感官,她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又落到自己身上。
她不自在地拧了拧眉,偏头看去,却见他低垂着眼,将烟送进嘴里。
他的手很迷人,并非女生精致细腻的漂亮,这种漂亮更接近于蓬勃的力量感和成年男人特有的性感。
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冷白皮,稍稍凸起的骨骼和青筋,在灯光下无处遁形。
身上穿着烟灰色的大衣,内搭一件白色高领羊毛衫,黑色西装裤,手表是Vacheron Constantin,一身不菲的装束,手里捏的却是便利店几块钱的打火机。
蹭的几声后,火一直没打着。
歧桑收回探究的视线,然后事不关己地保持着沉默。
大概过了半分钟,屏幕亮起一串陌生号码,估计是网约车司机打来的,她正要接,忽然感觉到男人的靠近,也可能只是风把他沁寒的气息带了过来,她能闻到空气里不该有的尤加利成分,不像香水,更像沐浴露孕在肌肤上的味道。
低低哑哑的嗓音顺着风一起灌进她耳朵里。
歧桑愣了下,确信自己没听错,他说的是——
“借个火。”
1. 故意去按发炎的智齿,从疼痛中获得莫名的快感——东野圭吾
2.文中各个角色三观,请勿上升到作者本人(笔芯)
3.无原形,请当成架空背景看
4.预收《风止何安》
——文案:
叶芷安第一次见到纪浔也,是在她恩师的家里。
那天下了场雪,风吹过枝桠,抖落满地的白色。
他站在雪色里,顶着薄情寡义的一张脸,朝她扯开一个笑:“她不在,你改天再来。”
她心一动,不敢看他的眼,抱着资料仓皇离开。
那一年,他已身居高台,而她债台高筑。
重逢在六年后,一次饭局上,薄蓝的烟雾里,他漫不经心地眺过来一眼,她心跳陡然失横。
她借口离开,回去的途中不期然又遇到了他,他笑着堵住她的去路:“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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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六年,纪浔也早就忘了叶芷安的脸,对她唯一的印象是她容易羞赧的性子。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一逗,她那白如雪的肌肤便能迅速泛起薄红。
窥探到她的心事后,他再也不逗她了 ,不是没了兴趣,而是舍不得。
婚礼前夕,纪浔也给叶芷安写了一封信,信上寥寥数语,却是对她那不见天日的六年时光最好的回赠: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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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止何安。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心何安。
主持人x公子哥|HE|暗恋成真|年龄差4
1.昭昭是女主的小名
2.文案最后来自网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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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