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芮良整个人顿时一僵。
昭月没错过他这点儿细微的变化,接着道:“殿下知道您的脾气,但当初却叫您盯着西平郡王那边。西平郡王从某种角度来讲,可是宗尚书的命根子。所以这件事应该还和西平郡王或者定王有些牵扯,不过这事只关乎您和宗望的个人恩怨,不是和他们二人的恩怨,殿下知道,您一定会拼了命地拦下宗望……”
昭月眉心微蹙,忍不住轻轻扶额,把自己说的都绕进去了。
她思忖片刻,道:“芮将军只用说,您是不是和宗尚书有过别的什么恩怨,并且你不想让他回去见到西平郡王。”
芮良咬咬牙,道:“是。若是叫他宗望回去了,西平郡王才真要走上定王的老路!”
定王比当今陛下年岁其实大上不少,算起来如今西平郡王的年纪也就比宗望、芮良这些人要小一点。
从时间上推断,芮良是有可能见过定王和西平郡王的。
他当年从小兵做起,那时候年纪颇小,定王还没出事,经常去军营里走动。
只是就不知道造成芮良情绪波动如此大的人到底是西平郡王还是定王了。
反正昭月现在觉得是因为宗望的可能性不太大。
昭月道:“怎么,芮将军也承过定王殿下的恩?”
她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芮良听了当即冷笑一声,道:“定王殿下心善,不知道有多少人承过他的恩情,也没见谁像宗望似的狼心狗肺!”
昭月挑眉,试探道:“也是……知遇之恩?”
但据她所知,芮良当年一战成名,是一步登天的。
那一仗是平定外乱,直接将一个屡次骚扰大燕边境的部落灭了族,芮良一人杀进敌军内部,靠着不要命的打法给自己拼出来了“威勇大将军”的功名。
在那之前,芮良这个名字根本没人知道。
他过往履历中也不曾跟定王有过什么交集。
芮良道:“宗望难道不是草根出身的?当年侥幸遇上定王,他赠与我们这些人吃饭的银钱,常常接济我们这些人的家人,还不够好吗?朝堂上不曾善待我们这帮武将,全靠定王贴补着,我们哪个不是感恩戴德?可偏偏……”
芮良咬牙切齿,整个人因为怒气不可避免地微微发抖:“王爷的死有陛下的手笔,但绝不是只因为陛下,具体是什么,这么多年我们也没能弄明白,但当年帮忙构陷王爷的……一定是宗望那个混账!”
“构陷?”
芮良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但我们说好了的,谁都不许往外再透露半个字。如果有人问起……”芮良深深看了昭月一眼,才接着道,“便是来取信物的。可看你一知半解,殿下分明也没跟你多说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昭月挑眉,问:“你说的这些事殿下都知道?”
“我不知道。”芮良道,“如果李问贤跟殿下说清楚了,那她就知道,如果没有,那就不知道。”
“又是李问贤?”昭月冷笑一声,道,“李问贤这人还真是有意思,我跟他虽有过交集,却不深,长公主殿下曾费尽心思地把他从宗望手里救回来,怎么他这些年给我的感觉反而是处处提防着殿下?”
芮良耸耸肩,也有些无奈:“长公主殿下是个女人。”
“所以?”
“李问贤的身份就类似于他们那群人里的头儿,他跟着谁,剩下的人就跟着他选。但是也有条件,必须得是皇室子弟,因为控制他们的那个东西解不了,只能靠药压制,药里面必不可少的一味药材就是叶家人的血。当今圣上不待见他们,他只能带着那群人再选一个主子。”
昭月微微一笑,不用芮良说也明白了:“他选的人是大公子,可惜大公子身子不好,早早去了,便只能退一步,继续跟着长公主,所以心里头并不算完全效忠。”
不完全效忠,所以显得叶曦像个局外人,很多芮良或者其他人知道的消息,反而瞒着叶曦。
至于其他人,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们陷入险境时叶曦会救他们,但换了别人可就不一定了,所以看似有选择,实际上是别无选择,不得不跟着叶曦。
这样说的话,昭月心里有了估量。
芮良是最容易套话的,且他跟叶曦的羁绊可比跟李问贤深厚的多。
叶曦叫她来一是为了拦下芮良,二是为了从芮良这儿把能套的消息全都套出来。
“那他可算是看走眼了,曦长公主才是贵人。”说完这句话,昭月不再纠结那些,而是道,“我知道将军自己理不清楚,所以我问,您来答。有些事情不是殿下不告诉我,要么就是她觉得我自己能悟出来,要么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我觉得这次应该是后者。那昭月就明说了,李问贤心里摇摆不定,但不代表是殿下没有知道那些事的权利。请将军不管是念着曾经殿下的恩情还是社稷无忧亦或是保住西平郡王替定王洗清冤屈的份儿上,把您知道的都说出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芮良有一瞬间的沉默,最后却低声道:“你想问什么?”
昭月开门见山道:“我第一次见李问贤时,他说宗望那样的人物,到头来也要替别人卖命。我问他是谁,他说是西平郡王。可依我这些年来看,西平郡王没什么动作,反倒是宗尚书辗转奔波,到处折腾,怎么看也是宗望在摆布西平郡王,那这卖命又怎么说?宗望怎么就那么固执,做事非要打着定王的名号,若是西平郡王自己想替父报仇要宗望为他所用也就罢了,可现在看来分明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他宗望心里有鬼。”芮良冷笑一声,“当年我和宗望还做过同僚,军中贫苦,也比他上街讨饭强,他为了一口吃的参了军,又做着科举的美梦。可他这人桀骜不驯,早就得罪了许多人,上头怎么能让他考中?是定王殿下来时,他凑上前去卖惨,把自己说成那可怜样儿,定王殿下动了恻隐之心,替他疏通关系,宗望中了。这是所谓的知遇之恩,可你猜后来怎么着?”
昭月摇头,芮良也并不是真要她给一个答案,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宗望几斤几两他自己不清楚?彼时陛下登基也有几年了,其实从前一直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对定王起了杀心。那时候陛下身边最得脸的还不是他宗望,而是段衡,但宗望曾经巴结定王的时候在他那里见过一次段衡,段衡是皇帝的人,他自觉抓住了飞黄腾达的机会,替段衡办事害了定王,然后又花了几年的工夫把段衡给除了,这时候他倒是想起来被自己害了的定王爷对自己有恩了。”
“他便宜占尽,又想博个好名声,整上了为旧时恩人报仇那套,找上了郡王。但郡王是个胆子小的,没志向,宗望就找人给自己下毒,逼着郡王跟那个下毒的人学会了做解药,然后又把人杀了。此后世上只有郡王一人能救他的命,郡王是个心软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听到这昭月皱了皱眉,忍不住打断道:“等一下,若是只有西平郡王这个人可以给他解毒,那郡王若是有朝一日被逼急了,岂不是可以不给宗望解毒,看着他去死,他敢赌这么大的?”
芮良嗤笑一声,似乎没想到昭月真信了,便道:“宗望当然不可能对自己下死手,他就是在争取时间,把郡王逼得落入他的阵营再择不开的时候,他的毒就可以找人解了。小孩子好哄,郡王就是那么被他骗的,到头来他还说什么效忠定王,定王不在了便要给郡王卖命,可笑至极。”
昭月手指摩挲着卓沿儿,一副若有所思之状:“芮将军很了解宗尚书啊。”
芮良冷哼道:“我若不是知道他太多秘密,他当初也不会那么急着要我的命!”
“所以长公主便是在那次救了您。”昭月微微一笑,“那我明白了,您与宗望确实有恩怨,但这次天大的恩怨您也得忍,您若真在此时跟他起冲突捞不到一点儿好,比起这个,我觉得将军应该也更想看宗尚书遭报应的那天吧。”
“可是郡王他……”
“您和宗望拼了现在也护不住西平郡王。”昭月垂下眼帘,道,“不如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说不定能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兵法您比我懂得多,就不提了,将军可还有别的消息可说与我听听?”
芮良直勾勾地盯着昭月,昭月也不出声,由他看,最后还是芮良先败下阵来:“你这次回去可以让长公主殿下去查个人,记住,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至少得是殿下身边的浮屏姑娘亲自带人去查。”
叶曦要浮屏亲自出马的时候很少,一旦用上她必然是大事。
昭月来了兴致,问:“谁?”
“宗望近些年新得了一员猛将,具体姓名不知,只知道宗望叫他子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