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曦摩挲着手指,避开了几人的视线,道:“他是皇帝,我知道他尚且年幼,但是有些东西就是要小时候往过正的。最近他已然有些不听话了,装病逃学,我只纵容他这一次,净拾身为陛下师长,不能只顾学业,也该让他明白些道理。”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昭月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唤道:“殿下……”
“朝中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包括你们,都觉得我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小九挤下去,自己当皇帝,可我要说我没想过,你们信吗?”
几人还是不说话。
宋凉嗫嚅道:“应该没人信……朝中有些人家,已经打起了别的算盘,殿下还没有郎君呢,别说正的……为奴为妾,他们都有人想着呢。”
叶曦乐了,捂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道:“看,只要权势捏在手里,就总有人上赶着巴结,不用我做什么多余的事……太难了,我接了皇帝这个虚名,也没时间诞下储君,小九很好,他已经跟了我许多年了,胜在听话。养孩子不是容易事,就算我有自己的孩子,也未必会这么向着我。”
“短短一生,我要料理了宗望,要跟朝中那些老古板斗法,要修改这天下如今的规矩,听起来事情不多,但做起来就未必了,我没必要在给自己增加难度。有昭月在就够了,她是大燕女官的先例,将来学堂之上也会有罗裙,会有更多女官。至于这天下的掌权者,小九有了孩子后,我希望那时天下看着储君的位置,都是盼能者居之,并非看是皇子还是公主。”
楚容川视线就没从叶曦身上移开过,他面色凝重,道:“殿下可知陛下的位置若要坐得稳,您就得放权,权力在手,人心易变,如今被殿下压着的那些大臣难免会生出逆反之心。若是到时候陛下也……”
“所以才要教他,小九是聪明孩子,你们也是有本事的人,我觉得你们可以教得好他,如果实在不成……还有宗室子弟,总有能明辨是非之人。至于那些大臣,若是心思不在正道上只想着搬弄是非,别说是脑袋顶上的乌纱帽,就连脑袋我也不会给他留……不管有过多少功、为朝廷效力了多少年,都是一样的。”
前面说的是嘱托,最后这一句就可以称得上敲打了。
昭月无家世背景,其他三个却不一样,都是实打实的世家子弟。
他们是叶曦亲自挑上来的人,也意味着叶曦对他们会比别人更严苛。
胆敢生出异心,别说自己,连背后的家族都落不得好。
三人连忙跪下齐齐称是。
叶曦自己抱了折子走,道:“剩下的你们自己商量,商量明白了就好好歇歇,连着忙了几日了,养不好精神后面几天的硬仗怎么打?”
张净拾问:“殿下还让我们商量什么?”
昭月看着那四个人的资料,接了话:“让我们商量怎么拿捏住那四个人的软肋,好让他们少给殿下添点儿堵。”
昭月咬着下唇,眉心微蹙,认真地看了半晌,忽然问:“殿下就没让人送过来些别的什么?比如……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之类的。”
楚容川:“……有,只是我们还没顾上细看,大概翻了下,哪个把柄都不小,怎么用是难题。”
楚容川一边说着,一边拿过来昭月要的东西。
昭月看了,倏地一笑,道:“好办。”转而视线落到宋凉身上,笑盈盈道,“宋大人,我记得令尊是主管大理寺的寺卿,没错吧?”
宋凉叫她看得发毛,又不能说不是,只谨慎地点了点头。
昭月笑得更灿烂了:“若是请这四位官员家的孩子去大理寺喝个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闻言,宋凉脸顿时皱成一团,道:“昭月大人,您这是难为我,大理寺抓人也是得有理由的,要不然只多关个两三天,回头传出去了也不好听。”
“怎么没理由?”昭月点着那几行字,道,“你看看,这几个哪个是清白的?尤其是这个不老实的赵大人,那可是和你父亲同在大理寺办公,他身为大理寺少卿,自己的嫡长子却闹市纵马,可见家风一般,应当重罚!”
“还有这个,中书令啊,别说他家不争气的几个公子小姐,就连他自己也不争气。都这把年纪了,前年竟然还娶了个16岁的姑娘当侍妾,都没他孙女大!还是他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如此荒淫好色,难道不该治罪?”
“还有……”
“停!”宋凉算是听明白了,“昭月大人,您的意思就是不管用什么由头,都要先把人扣在大理寺那了?”
昭月诚实点头。
“留得住一时留不住一世。”张净拾道,“这些也只能说明他们个人品行不端,却到不了要进大理寺的地步,摆明了是我们想拿他们当人质逼这四位大人就范,未免有些不好看了。”
昭月道:“光好看有什么用?时间紧,这个办法比较利落。”
“但……”宋凉但不出来了,把问题抛给了楚容川,“楚大人有何高见?”
说完,拼命给楚容川使眼色盼着他能张口劝住昭月。
奈何楚大人前几年在昭月这里屡次吃亏,见过她制人的手段,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劝阻。
想了半天,楚容川对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三人谨慎道:“要不先禀明长公主殿下,看看殿下如何说?”
张净拾正想说好,昭月便道:“若是事事都要劳烦殿下操心,那要我们做什么?”
顿了顿,昭月决定体验一把权势压人的感觉:“就听我的,我为顾命大臣之首。到时候宋大人请令尊去抓人时用我的名号,锅我来背,能记住是大理寺的也少了。”
宋凉还是觉得不对,苦着一张脸勉强应下。
结果等抓人的时候却觉得昭月这命令下的实在太对了。
宋凉等人家风严谨,又是家里一等一上进的孩子,哪知道别人家松散起来是什么样的?
如今都乱成这样了,他们倒是会享受,聚在一起打牌喝酒,一边赏着歌舞一边吟风花雪月。
甚至还有狎妓的,醉醺醺的被人从屋里拎出来。
气的宋凉真想把鞋脱下来拍在这些人脸上。
女儿家夜里出门的少,半下午的时候倒让他们碰见几个,本想着手里捏着人就算了,不让这些姑娘们受苦为难。
偏偏碰上的是两家小姐为了一根簪子吵了起来,喊价一个比一个高,从听到二十两黄金的时候宋凉整个人就不好了,当即叫人把这两个也带走了。
于是乎,昭月如今看着这一堆人,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我叫人抓人,也没叫你抓这么多人啊,你全带来是什么事儿?”
宋凉道:“反正都要抓,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聚在一起玩能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不嫌丢人,叫他们老子自己过来领!”
昭月诧异,低声问身旁一个陪着宋凉去抓人的捕头:“他这是受哪门子刺激了?”
捕头低声道:“宋大人家年年施粥,接济善堂,还捐银子做军饷,对银子比较看重,那会儿又碰上两家小姐为一根簪子争抢刁难老板,还叫价说二十两黄金,逞口舌之快说家里金山银山瞧不上这点儿,一下就气着了。”
昭月:“……你的意思是他因为别人花了别人的钱买簪子,就把自己气成这样了?”
“是钱的事儿吗!”
宋凉嗷一嗓子,顿时把昭月吓得一哆嗦。
“二十两黄金,那是个什么数儿?她怎么花我管不着,可你听听她说的那叫什么话?”
昭月:“……我刚才不在,没听着。”
“嫌二十两黄金少,说是打发要饭的了,就要那根簪子。人家老板堂堂正正做生意怎么就成要饭的了?那钱是她自己挣来的?如此趾高气扬……她家风不正!”
这话耳熟的让昭月沉默。
半晌,昭月道:“你先别气了,要到时候了,你若在朝堂上骂起来,可就是别人拿你的把柄了。”
宋凉咬咬牙,硬生生把那口气憋了下去,扯出一个笑来,道:“那换官服,我们走吧。”
叶渡年幼,字还认不全,就得这个时辰爬起来听一帮大人吵架,也确实为难他,困得眼睛睁不开。
但底下的大臣也知道谁才是做主的那个,不指望小皇帝能干什么,便也由着他犯迷糊。
平日里一个个吵来吵去,今天倒是很和谐,朝叶曦质问为什么要抓去自家孩子。
叶曦这次却是无辜极了,大概能猜出怎么回事,却不是她下的命令,打定主意要装不知道了,把众人气得够呛。
偏偏此时昭月来了,跪在中央跟叶曦请罪,说去办事来晚了。
办的什么事众人还不清楚吗?叶曦又不罚她,只装模作样训了几句。
中书令率先忍不了了,挽起袖子看着要动手,被张净拾一下摁住:“孙大人莫不是要动手?朝堂之上,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孙大人挣开张净拾的手,冷哼一声,道:“昭月大人真威风,十天半个月的也不出现一次,一来就是大动静。”
昭月微微一笑:“大动静才能让孙大人记住我不是?要不然您都这把年纪了,记性又不好,搞不好哪天就见不着了,到那时候您还记不住我,那多可惜?”
“你!”
一百章一百章耶耶耶![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0章 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