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鬼 第39章 雪葵的信

闲王没过多久就醒了，守在一旁的小花立刻凑上去：“司主！”

闲王看着她，无比冷静平和地“嗯”了一声。

小花微愣，她只有在刚来妖鬼司时，才见过这般模样的闲王，即便眼神是温和的，可眼底里的冷淡疏离同样真实。

左羽最为敏感，小心翼翼道：“司主，你没事吧？”

“无事，过会儿就出发吧。”

小花不太放心：“要不休息一日吧？”

闲王笑笑：“真的没事，早去早回。”

小花还想再说什么，闲王已对着左羽吩咐道：“看看水矜准备好没有？”

左羽想他去问水矜也好，留小花他们两个在这儿再说几句话，可水矜没给他们这个机会，清亮的声音响在门外：“已经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闲王没片刻耽搁，带着左羽和水矜就去与凤鸣汇合，小花傻傻地呆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苕帚在她眼前晃了晃胳膊：“你在干嘛？”

“苕帚，我感觉，司主突然变了？”

“有吗？”

“说不清楚，我心里怪难受的，真是奇怪。”

没有给小花过多的思考时间，右翼出现，扔给了小花一个小包袱：“我们也出发？”

小花一懵，很快高兴起来：“我们去和司主一起？那快点，他们刚走不久，还能追上！”

“不是。”

“不是？那……出发去哪儿？”

“司主说，让我带你去白玉山庄，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闲王说，他们一行人能吸引倾颜他们的注意力，也能分散一些敌人的实力。从前他们去白去山庄没找到线索，如今小花已得知过去，并觉醒了半鬼血脉，可能会有新的收获。

“我同时保护你们两个，难免顾此失彼，如今只用看着你，去一趟白玉山庄，不是问题。”

“是，司主让你带我去的？”

“嗯，你怎么了？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吗？”

小花也说不清楚心里的异样到底为何，大概是因为从她死后醒来开始，一直都是与司主在一起吧，突然分开，一时难以习惯。

甩掉心里的莫名情绪，小花和右翼出发了，到达浮游山时，已是夜晚。

白玉山庄外面的阵法禁制难不倒右翼，明明小花面前是一片空白，可在右翼的带领下，左走右走，不一会儿，视线里就出现了白玉山庄的大门。

右翼的阵中阵隔绝了倾颜派来的人，小花顺利踏入了白玉山庄。

一片荒芜，杂草丛生，蛛网密布，小花的眼睛霎时便红了。

右翼安慰她：“白小草既然能逃走，你爹他们亦有机会。”

小花吸了吸鼻子，以前不懂，如今早就明白，她那些师兄弟，都是些草药成精，而她爹，八成是个懂修仙之道的人族。

至于她娘，半鬼族，一生一死，生下了她，选择自己去死。

或许是她死过，或许是进了妖鬼司看过太多生离死别，世间悲欢，她不会钻牛角尖，她懂生死有命，人要往前看。

她以为她能坦然面对从前过往，可真正回到白玉山庄后，她才发现只是自欺欺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能让她想起亲人，她迫切想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是如白小草一般躲在某个地方等着她？还是……已遭遇不测？

两人来到小花当年死的地方，屋子里的摆设如记忆里一般，丝毫未动，只是落了厚厚一层灰尘。小花甚至记得她当时是如何忐忑又期待地坐在床上等着苏明的到来。

“右大人，你说，我的尸体在哪里？”

右翼被小花突来的问题问得一个激灵，对啊，她死了，灵魂在外飘荡，虽然因为半鬼血脉有了新的身体，可……她的旧身体去了哪儿？

“半鬼死过一次后，魂血能重新凝聚肉身，样貌亦会改变，我娘是怎么知道我死后重新长出来的脸就是这个样子？”

她当年离开白玉山庄才会显现真实样貌，可惜她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

右翼怕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长会陷入死前的情绪当中：“这里没什么异样，去别处看看吧。”

药田里，有大片已经枯黄腐烂的草药扔在那里，决明，玉竹，竹沥，玄参……

小花腿一软，跌在地上：“他们……长在不同的地方，不该这样混乱地挤在一团。”

右翼从不是个能说会道，可以安慰人的，此刻只能呆立在一旁，他比小花有更深的感受，这些已经腐烂的草药，曾经历过灵气从充盈到枯竭的整个过程。

药田不远处有一片竹林，风起时的沙沙声曾是小花很喜欢听的，此刻，却突然发生哀哀戚戚之声，像在哭泣。

惊得右翼提剑站在小花面前，慎重地望着那竹林。竹林回给他更加期期艾艾的声响。

“这竹林想必有了灵识，但却还不能够化形。”

小花闻言起身，走到竹林：“师兄们挺喜欢在林子里闲转，捉迷藏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进了竹林可却从来没有找到过，如今想想，他们应该是随处化了一株草药，我却不知到那便是他们……”

说到这里，小花话音一顿：“藏在……这里？”

如今这竹林淅淅沥沥的声音，难道就是在提醒她吗？小花快步往前走，认真看着脚下的每一步。

林中的石桌旁，小花停下，指着那处：“这里，原本是有九根竹子的。”

右翼会意，陪着她走到所指之处，掌心的蓝光晃晃悠悠停在那处，小花听到右翼惊喜的声音：“下面果然有东西。”

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小花捡了根棍子要挖土，右翼提起剑：“我来。”

刷刷刷三两下，便看到了土下的东西，只是：“一堆水草？”

“是白小草放在这里的！”小花蹲下身，对着这水草念起了他曾教过无数遍而她从来都觉得是骗着玩儿的一段话。

水草发出淡绿的光芒，慢慢变作一盒子。

右翼打开：“怎么是空的？”

“不是空的，右大人，这是一封信，上面附着着白雾，与半鬼族一样的雾，想必……是我娘留下的。”

竹林里少了一根的竹子，白小草教过的咒，半鬼血脉，这些缺一不可，少了一步，便找不到这封信，是他们，早就料到了有今天吗？才会有意识地将这些根深在她的记忆里，等待着她能顺利找到这儿的一刻。

小花触摸到信的瞬间，右翼便也能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展信。

是小花吧？我是你娘。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必然已经死过一次，觉醒了半鬼血脉，也去过半鬼族了吧？只有置身过半鬼族的白雾才能感应到相同的气息，拿到此信。我曾真心地希望你度过平凡的一生，可事已至此，你一定有许多疑惑要问，娘都讲给你。

我叫雪葵，因抓捕半鬼叛徒离开半鬼族，可我没有想到，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倾璃的先祖本就是神物九瓣莲修成，我找到倾璃时，她已经是神族万花宫宫主，位高权重，凭我一人之力，已经无法与她抗衡，而她更是有了身孕，见到我离开半鬼族，便一心要抓了我替她的孩子去死。无奈之下，我找到净王，想让他帮助我。净王对半鬼族恨之入骨，更不敢相信倾璃竟已经混入神族，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同意与我联手。

但我低估了倾璃，她不知对净王许诺了什么，竟说动净王反过来一同杀我，我不敌他们二人，寻机逃走。

后来，我在妖兽手下救了你爹，他缠着我要以身相许，一直跟着我。我们一起走过许多地方，期间，我抓到了另一个半鬼族的叛徒，他沾惹了许多人命，正是可以用来抵半鬼族新生生命的最佳人选。

我告诉了你爹半鬼族的事，我们成亲，我怀上了你。你爹将那个族人看得很紧，生怕会失去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可是，倾颜执掌万花，净王更是得昆仑帝看中可令万物，我们的下落被得知。

倾璃既不愿自杀，也不愿杀了腹中孩子，所以一直用禁法控制孩子的成长，无法施展法力的她，几乎不能离开万花宫。

生死一战。净王神力高强，我本不如他，我可以死，可我不能让你这样死，也不能连累你爹。族长说过，我是半鬼族千年来资质最好，力量最强的人，我本来觉得他夸张，可我……竟真的杀了净王！虽然我也已经落得重伤累累，半死不活。

净王死前告诉我，即便他死了，也会有更厉害的人，在维护着半鬼数量恒定的规则，他咒我不得好死。反正昆仑帝不会放过我们，我想，一家人齐齐整整地死，也不错吧。倾璃却在这个时候来了，她说净王是昆仑帝最看重的儿子，如果死在了我的手上，整个半鬼族都要陪葬，她的身份也瞒不下去，她跟我做了一个交易，帮我处理干净净王的身后事，让他的死永远成为一个谜，她会放过我和你爹。而我，要将手里那个半鬼族的叛徒给她，换她腹中孩子的命。

我别无选择，倾璃离开后不久，我就听说她顺利生下孩子。你爹看着我的肚子越来越圆，胎动越来越频繁，又哭又笑，愁得头发都白了。

你爹听说昆仑山上的万年冰雪能冰冻一切，就去求了那个据说没有心的雪妖，没想到很顺利。他告诉我：让我睡一觉，他会去找解决之法，等他找到了，再来唤醒我们。

你爹只是个凡人，本来修为就不高，为了我们，生生熬了千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半鬼。这个半鬼身体孱弱之极，随时可能死掉，你爹用了无数珍贵药材吊着他的命。他说是因为自己坏事做多了，整日躲藏，亲人死绝，夜里做梦也会梦见朝他索命的族人，心里压力太大，熬不住了。你爹求他再坚持坚持，救了我也算是赎罪，他答应了。

我们生活在白玉山庄，等待着你的出生，你爹养了许多药草精，说以后陪你玩，我呢，就喜欢河里的小水草，可可爱爱的，他还说会一直保护你呢。可高兴的日子很短暂。你爹捉回来那个半鬼竟然提早死了……老天爷跟我们开了个大玩笑。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坏人阻碍，什么都没有，他就是想到自己能赎罪，心里放松，没忍住在睡梦中含笑九泉了。

我当时真的是……完全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小花，爹娘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来换娘的命。你爹也没有想过陪我去死，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你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如果你的人生不能平凡顺利，那就一定要坚强。

最后，一定不要埋怨自己的出生，娘很开心有你，你爹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