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进了古井。
井水又冰又刺骨,我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可身体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引力牵引着。
我的求生意志让我紧紧地抠住了井壁,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我总算爬上了井口。
我环顾四周,发现原本站在井边的向鹭已经消失不见。
“这臭鸟,真没义气,居然丢下我就跑了!”我随便拧了拧湿透的头发和衣服上的水,就气呼呼地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当我按着熟悉的路径到达目的地时,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原本的餐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朱红色宫墙在阳光下泛着釉色光泽,青碧色琉璃瓦沿飞檐次第铺展。抬头可见彩绘梁枋间游走着金丝祥云纹,垂脊上蹲坐着鎏金脊兽,斗拱间精雕着缠枝莲纹。
最引人注目的是明间檐柱,蟠龙浮雕鳞爪飞扬,凤穿牡丹木刻振翅欲翔,祥云纹样如浪涛在梁架间流转,仿佛置身于一个华丽的世界。
“什么时候我们店附近有这么气派的建筑了?”我有些迷惑,四处张望,这的确是原来后厨的位置,正对着的云心湖清澈见底。
我走到宫殿旁侧的小门,轻轻一推,发现门没有锁。
我猫着腰,溜了进去。
走进大门就能看见一座中式园林。弯弯曲曲的石子小路通向深处,路边堆着高低起伏的假山,石头缝里有细细的流水声。
小路两边种着菖蒲、桂花,还有开红花的凌霄藤爬在雕花窗框上。
穿过圆拱门,忽然出现一个水池,水面映出地面漂亮的碎石拼花图案,几条锦鲤游过时,水波把假山的倒影晃成了碎片。
“这简直是皇帝的御花园呀!”
我继续往里走,来到一扇气派的大门前。我双手握住门把,用力一推,门“吱呀”敞开。
眼前是座气派的宴会厅。八盏木质宫灯悬挂在高处,红色立柱上雕刻着盘龙花纹。
大厅中央摆着巨大的深色木桌,铺着绣有祥云图案的绸缎桌布,中间那套白玉茶具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靠墙的木架上陈列着青瓷花瓶和玉雕装饰,墙面挂着书法字画和山水画,角落里的盆栽修剪得十分精巧。
穿过大厅来到隔壁房间,看起来像是卧室,铺着丝绸被褥的雕花木床上,绣花枕头针脚细密。
窗前垂着薄纱帘子,隐约透出外面花园的景色;靠窗的书桌上堆着书本和笔墨,砚台里还留着干涸的墨迹。
我好奇地翻了翻在桌上摊开的一本书,一张照片从书页滑落,是一张合影。
我把照片从地上捡起来,目光瞬间被其中一人吸引。
他眼神锐利似鹰,棕色长发如丝绸般顺滑,高高束成马尾。剑眉之下,酒红色眼眸透着武者独有的杀伐之气;高挺鼻梁与薄唇,更衬出他的冷峻,黑色棉麻长衫带着旧时武者的风范。
我翻开照片背面,它的日期清晰地写着:1930年9月1日。
“我这是误入博物馆了吗?”
我边嘀咕边用手机拍照,想发给向鹭却发现信号格全灰。
不死心地划开WiFi列表,却听见身后突然炸响一声暴喝:“谁?”
寒光贴着我的脸颊掠过,飞镖“夺”地钉进身后木柱。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身体的本能比脑子快,拔腿就往最近的拱门冲。
七拐八绕穿过三重门廊,肺里火烧火燎时终于才看到了出口。可冲出门的瞬间我彻底傻眼,眼前竟是一望无际的湖泊。
这座宫殿,竟然建在湖泊中央,它好像一座孤岛,静静地镶嵌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
连接宫殿与对面陆地世界的,是一条细细的长廊,这条长廊蜿蜒曲折,宛如细蛇盘旋,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地伸向对岸。
“这不正常!”
冷汗混着热气滑进衣领,我攥着发烫的手机,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神秘人绑着一条利落的高马尾,她看起来体格娇小,步伐轻盈却有力。
她迅速拉近了距离,她的眼神锐利如鹰,赤红的双眼如燃烧的火焰直刺人心。
那条长廊仿佛永无尽头,无论我如何狂奔,都无法摆脱身后的人。
我逐渐感到了绝望,但双腿还是本能地向前奔跑。
然而体力终究是有限的,当我因为体力不支踉跄跌倒时,神秘人已经逼至眼前。
她一点点地向我逼近,我哆嗦着不断后退,直至湖边。我心一横,想一头扎入湖里逃生,却被她一手揪住。
她的手臂结实有力,手指如同鹰爪般紧紧钳住我。
“姐姐,我只是不小心误闯进来的,不用赶尽杀绝吧?”
我已经接近崩溃了,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向她求饶,我抬头看清了神秘人的脸,吓了一大跳。
她竟然就是那张民国照片里的人。我想说的是,她居然和照片里长得一模一样,丝毫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衰老的痕迹。
恐惧让我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可越是挣扎,就越被钳制得死死的。
听说在森林遇到棕熊时,只要装死就能躲过去,可面前的是人不是熊……
不管了!
我心一横,躺在地上假装晕死过去,没想到神秘人居然真的把手松开了一些。
我趁机对准她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她吃痛地将我甩在了地上。
混乱中,我似乎摸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啊!男……的?
心里还未来得及细想,头便重重地撞在了长廊的柱子上。
迷糊之中,我只看到他慢慢地靠近,赤红的眼睛里除了杀意,似乎还多了几分窘迫。
我狼狈地趴在地上,极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我一只手捂住此时因为恐惧而疯狂跳动的心脏,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想要拨打求救电话。
绝望的是手机仍然没有任何信号。
这是遇到灵异事件,还是说,穿越了?
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恐惧让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
我终于放弃挣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我只感到身体越来越冷,我静待着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
“来人啊!来人啊!”
我渐渐从昏沉中苏醒,耳边传来的是向鹭慌乱又焦急的呼喊声。
忍着头痛,我从井边坐了起来。只见向鹭满脸惊恐,一边大声叫喊,一边慌慌张张地往后厨跑去。
一股怒气在我的心中升腾。
“向鹭!你这个家伙……嘶,头好痛啊。”
我用手捂住脑袋,感觉像是刚被酒精浸泡过似的,心脏也跳得很快,莫非刚刚是经历过什么心有余悸的事情吗?
向鹭听到我的声音,猛地回头,他快速跑过来,声音还带着些颤抖:“松松!你怎么会……你怎么自己爬上来了?”
我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为什么丢下我跑掉!不过,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掉下去了……”
向鹭眼眶发红,紧紧抱住我:“你没事就好!这么深的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太害怕了,只能去叫大人过来帮忙。”
我感觉到向鹭的眼泪像雨点一样一滴滴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掐着他的脸,苦笑道:“喂喂,貌似遭罪的是我吧?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向鹭用手背抹着泪水:“我才没哭,我在担心你,万一……”他边说边擦着眼泪,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无奈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还说没哭,鼻涕泡泡都要冒出来了,擦完带我回餐厅吧。”
“这纸巾是湿的!向鹭接过纸巾,一边哭着吐槽一边拉我起来,“下次别再靠近那个井了,我就说那里有妖怪……”
我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我摸着还有些痛的脑袋努力回想着,那段在古井里的记忆却如同被抹去一般。
可我的心里莫名有了一股劫后重生的感觉。
走到后厨,当我触摸到后厨门口的门把手时,莫名紧张了一下,我的身体似乎在抗拒。
“我还是不回餐厅了,送我回家吧。”我停下了脚步,说道。
“哎呀,大小姐,你可真难伺候。”向鹭嘴上抱怨,但还是扶着我往回家的方向走。
我几乎常年独居,钟点工会定时上门打扫,吃饭的话会直接到餐厅里。
我爸妈大多时间都在环球旅行,每到一处,便会寄回当地的特产。
尽管对外说是为了寻觅各地珍馐,但我知道这其实是老爸曾对老妈许下的承诺:四十岁时,两人要环游世界。
这份承诺,如今正被老爸用行动践行着。那些跨越山海寄来的特产,也成了我与父母间特殊的情感纽带。
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活法,即便做父母的也不例外。我被鼓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即便不够乖巧也没关系。
我从小就被灌输平等的理念,偶尔会被大人们责备“目无尊长”。
我在学校“质疑权威”,老师会因此感到头痛而打电话投诉。
可是长辈、老师的话,即便出现了谬误,做后辈、学生的也不可以纠正吗?
幸亏爸妈总能耐心听我的想法。
理解和尊重的确是相互的。我同样也十分理解父母的做法,同时心里也憧憬着自己未来能够遇到那个为我许诺的人。
虽然偶尔会觉得有些孤单,但多数时候我都很享受这自由的时光,更何况我还有这么多要好的朋友。
今天稍微有点不一样,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总有种孤单的感觉。
“向鹭,你陪我一会吧。”
“怎么了?我知道了,你买了新游戏!”
向鹭兴致勃勃地跟着我进了屋里,他就是这样一个头脑单纯的家伙,明明刚刚还哭的稀里哗啦,现在又为了他觉得的新游戏开心得摇头晃脑。
我没有招呼他,只是自顾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快把电脑打开呀,让我看看你的新游戏!”
向鹭也跟着进来,他发现我正坐在阳台前,皱起眉头,望着自己的画。
“这不是云心湖吗?哇塞,大师的新作品呀!我看你以后当画家得了!”向鹭走到我旁边,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肩。
“向鹭,你看,云心湖的水总是那么清澈,以前我总幻想可以通过它到达另一个世界,但是现在……”说到这里,我感到浑身发冷,不自觉地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总觉得有些可怕。”
“我理解你,换我掉到了古井里面,我肯定都吓死了!不过,你在古井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但就是心有余悸。”我握紧了向鹭的手,想要通过他获取人类鲜活的体温。
我坐着,向鹭站着,阳光穿透阳台,我俩都被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谢谢,还好有你在。”
向鹭是此刻我可以获取的最近的安全感,他身上散发着的青苹果味的香气和手心炙热的体温,现在正如暖阳般驱散着缠绕在我身体的寒气。
我没有察觉的是,向鹭此刻正在望着我,他的心跳在悄悄地加速。
他似乎觉得,面前的女孩,不再是往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梅竹马,而是令人心生怜爱的脆弱的天使。
“想不想去兜风?我骑车载你。”不知道沉寂了多久,向鹭开了口。
“你骑了自行车来?”我抬头望着他。
“是啊,白天去找你时,就停在了你家门口。”
“好啊。”
向鹭骑着他的自行车,我坐在后座,夏日的微风带着丝丝暖意。
落日渐渐西沉,天际被绚烂的火烧云染成了温柔的粉色。
我环抱住向鹭的腰,果然他身上青苹果味的洗衣液香气,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大象公园的喧嚣逐渐散去,夜幕悄然降临,是时候回家享用温馨的晚餐了。
我在夏夜的暖风中渐渐忘却了恐惧,唯有指尖残留的那丝温暖,萦绕心头。
就在这时,我俩的手机同时响起了新消息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