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本以为夏慕青只是说着玩玩,没想到她真的会来送卷子。
不仅带来了卷子,还附送了各种“赠品”——
“廖梅难得靠谱讲完的卷子,说这几道我圈圈儿的是重点题型,让我跟你说一声,看在第一次,不收你口信费了,便宜你了。”
“姥姥囤货,多囤了一支云南白药,便宜你了。”
“老人家去逛集市,不小心买了五十多块钱的甜柿,吃不完坏了浪费,便宜你了。”
苏倩靠在漆面斑驳的门上,眼角微扬,赶在夏慕青开口前,幽幽道:“看样子,姥姥今天做的晚饭是包子?”
夏慕青眼神飘忽,胡乱地啊了声,把塑料袋提过去:“酱牛肉馅的,在店里至少一个三块,这一共是六十块钱的……”
“便宜我了。”苏倩勾过包子,唇角上扬,“谢谢。”
夏慕青怔了下,“不客气”还没说完,苏倩话锋一转:“从早上到现在,八个小时以上了吧,还能冒着热气,”苏倩语调诚恳,“我能请教下夏同学的保温方法吗?”
夏同学:“……”
苏倩不紧不慢地放出致命一击:“我记得你姥姥不吃牛羊肉。”
夏慕青欲辩无方,干脆破罐子破摔:“包子是我在前面阿嬷包子铺买的,保温的秘诀是腿长迈步大。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姥姥不吃牛羊肉的?”
苏倩耸了耸肩:“我本来也不知道。”
夏慕青:“嗯?”
苏倩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现在知道了。”
夏慕青:……操,被诈了!
苏倩没有再撩火,她拿起一个包子,白气氤氲,浓至眼底的笑意缱眷,夏慕青看着看着,视线定在她的手上——
是一双很漂亮,修长冷白,骨节分明,右手无名指上的浅褐色的小痣在那样一双手上格外惹眼。
苏倩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平静又直白问:“你,很喜欢我的手?”
夏慕青喉咙发紧,别扭地移开眼睛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抱歉,”夏慕青随口扯了个谎,“有点手控。”
苏倩垂眸打量着自己的手,似乎想要找到夏慕青喜欢它的原因。
懒惫中透着一点认真,和上课前被江羡妤叫醒后,看试卷的样子很像,夏慕青感觉自己要疯了:“你不饿吗?”
“饿,”苏倩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手上挪开,“但也没法一口气吃完二十个包子,夏同学,我已经不太长个儿了。”
“谁让你一顿吃完了?”夏慕青被气笑了,说,“客厅里那个黑色带电线的方形物体是电磁炉吧,它旁边那个矮圆柱体,叫锅。”
“凉了,就把包子放里面,插上插座,添点水,五分钟就热乎了。”
苏倩像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方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夏慕青被她天真的样子整的半点脾气没了。
“你这房子老鼠来了都得给你留两块棉花再走,你坏了包子都不会坏!”
“我这房子本来不用老鼠来了都要扔两块棉花再走,”苏倩瞥了眼奄奄一息的锁,“请问,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夏慕青一哽——貌似,有她一部分原因,门是她弄坏的。
但这次她买来新的锁了。
不管能不能修好,至少有新的了,这就是一种底气!
事实上,苏倩请假的第二天她就买来了这把锁,各种相关的视频看了个包浆。
虽然没有和这个锁相同的,但终归属性一样,都是锁,殊途同归
掌握好大方向,遇到小不同再调整,车到山前必有路。
天边落日熔金,金色的余晖公平地落在这座小城的每一个角落。
苏倩把修理箱放到夏慕青的手边,自顾自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一边慢吞吞地吃包子。
夏慕青和锁面面相觑。
——有时候到的,也可能是一条死路。
苏倩偏头望着她:“我来?”
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夏慕青刚想嘴硬,苏倩并没有想要听到她答案的意思,起身到她身边,“我来吧。”
她简单看了眼门锁,从工具箱里挑了四个螺丝,三两下,夏慕青手里发烫的锁便安安稳稳地上了门。
“这就完了?”夏慕青的震惊不亚于目睹了国足冲进了世界杯。
“嗯,完了。”
夏慕青:...垃圾视频,浪费生命!
“厉害。”夏慕青认命了,她这辈子可能都和手工沾边的活差点缘分,“我高估自己的动手能力了。”
“我不厉害,你的动手能力不需要以能不能安上一把锁作为判断标准。”夏慕青站在她旁边,苏倩垂眸收拾的不紧不慢,轻轻说,“你不需要会这些。”
物质极大丰沃的环境中长大的向日葵,不需要担忧水分和养料,向日葵只需要向上,只需要向着阳光肆意生长。
“你判定需不需要的标准很奇怪。”
夏慕青望着她,眸光澄明,仿佛透过她这副躯壳看到了阴暗不堪的内里。
“我前十七年的生活经验里确实没有这一样技能,但你的锁是我弄坏的,那我就有学会怎么修好它的‘需要’。”夏慕青耸了耸肩,“刚出生的时候,我也不需要走路,难道我没有走路的‘需要’吗?”
“需不需要,从来不是既定好的存在。”
苏倩微怔,轻声气笑了下,“有道理。”
“苏倩。”
“嗯?”苏倩抬头,撞入了她的眼睛。
“你有回去上课这个需要吗?”
夏慕青望着她,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紧攥。
聪明如苏倩,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让她去不了学校的主要因素是苏衍之,如果苏衍之不在了呢?
苏倩没有回答,她提起工具箱,回到了房间。
—
夏慕青走出老区后,没有回学校。
而是慢悠悠晃到了烟火街。
烟火街,如其名,烟火气十足。
烧烤摊和露天大排档各占鳌头,艳俗色彩的KTV招牌和软/色/情意味明显足疗店、台球厅和谐共处。
夏慕青走过黏腻的过路,在最后面的大排档的角落里坐下,随便点了些东西,不紧不慢地吃着,余光一直瞄着斜对面的台球厅出口。
夜色渐深,大排档的人渐渐少了,最后只有零星两三人的时候,苏衍之出现在了她的余光里。
苏衍之虽然是个混球,但是个品相极佳的混球,一身黑的打扮并不显得傻,反倒有种堕落的狠厉。
身边四五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女同行,依然可以一眼就锁定他。
他就像一部烂俗的青春电影,荒唐的难以逻辑自洽,偏偏又有存在的合理性。
夏慕青抽出两张百元钞放在桌子上,默默跟在苏衍之身后,脚步轻盈。
他身边的人偶尔回头,夏慕青也不闪躲,视线相撞大约两三秒,她才自然地低头,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屏幕。
似是没有看到他们。
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对于有着成年人标志的行为和物件有着莫名的崇敬,比如这种类似畏惧的漠视,比如酒精。
烟火街的尽头,灯光零落,酒精麻痹人的各类神经,苏衍之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不着调地牛逼,脚步微微踉跄。
倏地,他们身侧闪过一道黑影,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苏衍之颈侧贴上一层冰凉,但只一瞬,温热自内向外涌了出来,淡淡的血腥气攀上鼻尖。
鲜红的液体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卧槽,是那个人,他娘的站住!”
喝的不分东西的人哪里能追得上她呢?
苏衍之脖子上的伤口不算深,但足够骇人,黑色卫衣上的痕迹斑驳。
黑影跑进烟火街尽头的暗巷,消失在了旧工厂里。
红白色的烟囱静默地矗立在黑夜里,废弃的厂房尘埃飞扬,老旧的空气中漂浮着多年不散的化学制品气味。
腐朽,刺鼻。
苏衍之走过时,落叶窸窣,他看见黑影走进了尽头的厂房。
犹豫了一瞬,一颗石子猛地击中他的膝盖,单膝跪了下去,想要起来,另一个膝盖也被石子砸中。
苏衍之跪在地上,仿佛忏悔,表情却因被莫名玩弄,变得狰狞。
厂房内除了月光,空无一物。
尘埃落满废铁,老门吱呀,仿佛女人的笑声,阴森哀怨。
恍惚伴着婴儿呓语。
这是老药厂的遗址。
多年前,一个女人因为生下了畸形的孩子,被丈夫虐待,最后精神崩溃,抱着不到一岁的孩子从烟囱上一跃而下。
尸体凭空消失。
不久后丈夫也去世,两人都是药厂的老员工。
有老人说,女人直到破水,才被允许休假,孩子畸形大概也有化学药物的影响。
打那以后,药厂败落,有人说半夜总能听见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海城的孩子,没有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童稚时期的鬼故事虽然蹩脚,影响却深入骨髓。
再混蛋的人,也不敢深夜造访这里。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一首童谣。
是女人哄孩子睡觉时唱哼的歌。
苏衍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后背冷风阵阵,想迈步出去脚下却恍如千斤,他浑身战栗着,最后在歌谣中蜷缩在了角落,双手抱着头。
夏慕青把MP3放好,瞥了眼蜷缩在角落的苏衍之。
眼底是沁出寒霜的漠然。
模糊间,她听到苏衍之在嘀咕什么,好像是,姐姐?
——现在想到苏倩是姐姐了,拳头落下来的时候,有想到苏倩是自己亲姐姐吗?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夏慕青一向不同情这类人,走的决绝。
没有以暴制暴是她最后的涵养。
—
苏倩刷完最后一套题,刚想关灯的时候,敲门声毫无预兆的响起。
她微微蹙眉,拎上桌子上的水果刀,脚步缓慢地走到门前,默数了三个数后,猛地打开门——
门外只有一地清白的月色。
门上贴着一张便签——
明天学校见。
俺胡汉三回来了!!
还请多多评论呀~
对了,说一下夏慕青和苏倩的生日吧。
夏慕青的生日是12月25日,1758年12月25日,哈雷彗星第一次在人类预言的时间里出现
苏倩是3月22日,南极极昼结束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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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