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见月 第9章 白昼

在异国的第二年，沈清让学会了抽烟。

是冬天。

出国以后，他不再社交，不再娱乐，沉默寡言，拼命学习，每门课都是最高的分数，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

只是因为这是他跟沈修成的约定。

如果他一直保持，在大学毕业前他可以拿回手机，唯一有关舒见月的记忆。

他的生活空虚，尽管似乎跟原先并无差异。但他知道他在渴望，连他都说不清的却想要的人。

荒诞而无稽。

他活在虚假，按照程序生活，按照概念化行为，在万劫不复里寻找救赎。

尼古丁，是他唯一的替代。

再次梦到舒见月，数不清已经是多少次。

是明德一中的天台，她随意地靠在墙边，裙摆微扬，腿部白皙且纤细，隐隐能看到大腿根部，比其他地方要深，呈青紫色。

她慢慢地滑下，冲他招了招手，等他靠近她。

背后是空荡的校园，黄昏过去，连铃声都变得悠扬，她忽然翻了过来，凑近他，“小让，能不能不要回家？就今天。”

沈家的门禁极严，他的生活皆有安排，每一步不能走错，还没有走完这步，下一步已经安排妥当。

他从来也没想过违背。

这是沈清让第一次逃脱门禁，没有回家，只是为了跟她一起，成为相依为命的流浪者。

沈清让点了点头，坐在她的一旁。

她又重新翻回身，寻找口袋里的手机，翻开，她把耳机插上，点击播放，从轻轻晃动的耳塞里流出音乐，她稍微偏过些许的头，找准机会塞入他的耳朵。

几乎在瞬间，他看到了她袖口掀起处隐藏的淤青。

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事，舒见月的身上常有伤，却从来不跟他说这些事。

即使在寒冬里下水，在武打戏受伤，她也从来没有过怨言，永远保持热忱。本质上是赌徒，记忆力总是停留在好的一面。只看赢，不看输。在别人看起来轻易得到的事物，私下里不知道努力了多少次。但又会因为得到了肯定，通通忘记吃过的苦。

他抬起眼，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袖口上翻。

不能想象的伤痕，她雪白的手臂上，淤青像花纹散布开来，刺激进他的眼中，他肯定，“有人打你。”

“没有，”她飞快地把手挣开，外套遮住手臂，“谁会打我？演员拍打戏当然会受伤。”

沈清让其实知道她在说谎，她的打戏在上个月已经结束。

可能她自己都忘记她在片场打电话跟他讲的话。

但他没有多问，她不想说有不想说的道理，只要等，有一天，她会告诉自己。

又或者，他可以找别的方式。

不知道耳机里播过多少首歌。

沈清让的心思全部在于她侧过脸颊时吞吐在他脖颈上的温度。她的长发如绸缎般散落在他的肩前，手指轻轻一勾，卷在指腹之上。

“舒见月。”

只有这个时候才敢念出她的名字，细碎的，丧失了全部冷静。

沈清让轻轻垂下头，在不知觉中，眼里只有她，侧过脸，偷偷地品尝她的味道。

仅此一次。

却再也无法忘记。

-

知道事情逆转不过来，舒见月干脆选择顺从地接受。只要决定做的事情，她一向不反悔。对任何事都很认真，哪怕是对方都不太记得。

于是，她是真的开始好好训练。

每一天都按时到场，甚至为了尽快跟上沈清让的节奏，她直接买了架钢琴，搬回了家，从练习室到回家，只要清醒都在练习。

乐谱。

音调。

一次练不好就两次，两次练不好就三次，直到完美，她才会停下，连沈清让说休息都不会听从。

不到两个星期，《寒水》的通告也接到，两天后进组，再过半个多月是明德一中的百年校庆。舒见月已经把曲子练到**不离十，加上唱这首歌不会跑调，她觉得跟沈清让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这段时间幸苦你了。”舒见月把曲谱收好。

沈清让用手压住她即将抽离的谱子，“然后？”

“然后？”舒见月明白了他的意思，“谢谢你，我会让周舟尽快把报酬打到你的账户。”

沈清让垂下眸，“我不是这个意思。”

舒见月皱眉，“那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吃什么？”

“......”

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顿了顿，他又说，“我们一起去吃吧，算作报酬。”

“螺蛳粉，”想了想，舒见月抬眼，故意挑衅，“你能吃吗？”

这家螺蛳粉店在影城附近。

不知道是不是高中觉醒的天赋，这家螺蛳粉店也是舒见月偶然发现的小店。

在小巷深处，地方偏僻，店外的环境虽差，内部倒是干净又整洁，不过没有包间，人多的情况下她都是打包带走。

“这里。”真的到地方了，舒见月反而犹豫了，跟沈清让把车停在店门外，她提前打预防针，“你可能不会喜欢。”

沈清让看了眼店铺悬挂的小招牌，连彩灯都坏掉一半。

沈清让皱了下眉，垂眼，看到舒见月的动作，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他抽开身前的安全带，“要我帮你吗？”他指了下她身前的安全带，提醒，“解开。”

可能是深夜的缘故，除却街道有几个下了戏的群演，店里的人并没有人。

舒见月跟老板打过招呼，选择了平常来的老位置，是在角落，只要带好帽子，没有什么人能发现。

点了一碗特辣的螺蛳粉，她把菜单递给沈清让。

菜单还算干净，用竹木做的。

首页是店内的招牌粉，再翻一页是添加的小料，尾页是凉菜和饮料。

沈清让扫过菜单，并没有接过，只是低声，“我跟你一样。”

两碗螺蛳粉上桌，红油汤底，大片的腐竹浮在汤料上，花生掉落进间隙，酸笋倾靠在一边，粉藏在底部。

沈清让蹙眉，盯着一边满脸期待的舒见月。

她从一边拿过两双一次性筷子，掰开，帮他打磨干净筷子上的刺尖，递给他，“怎么？不敢吃了？”

舒见月没再看沈清让，她嗜辣，对辣椒毫无抵抗力。

眼前的螺蛳粉吃掉三四口，她停下，还有两天进组，她不能长胖，辣度让人发烫，额间少许有些冒汗，舒见月挑了一些辅料充饥，偶尔抿下筷尖。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头，看向沈清让的方向。

还以为他在第一口就放弃，而如今连碗底都要见空。

选秀，抽烟，吃辣椒。

沈清让是真的在变。

舒见月忽然有点儿好奇，不知道下次她又能发现什么意外的惊喜。

“沈清让。”她无意叫出了他的名字。

筷子扬起，舒没注意，辣油滴落在沈清让的白色短袖的袖口，瞬间晕染开来。

“嗯。”他停下来。

“没事。”

他垂下眸，看了眼她碗里的一多半食物，“你不吃了吗？”

“不了，要减肥。”舒见月持续在震惊之中，“你都吃完了吗？”

“嗯。”

这点儿辣度对她来说都是挑战，她问，“你都感觉不辣吗？”

“......”

“你到底去了哪个国家？”

沈清让看了眼她，如实回答，“英国。”

舒见月张了张嘴，哑然，“……我还以为是菲律宾。”

凌晨两点，舒见月从沈清让的车上下来，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她在百年校庆前最后一次见沈清让，弯下腰，难得好了些脸色，“我走了，校庆再见。”

沈清让没有接话。

“你不跟我说再见吗？”舒见月觉得自己好容易放低姿态。

这些天，她虽然跟沈清让的关系并没有太近，但她也足以知道他教导认真，每日行程很忙，还是挤出空闲来教她。

再加上晚上一起吃了螺蛳粉，她还以为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些。

“算了。”舒见月觉得自己自讨没趣。

关上车门，没听到他说，“用不了那么久。”

-

《寒水》剧组的前一天，舒见月没有工作，在家认真研读剧本。

平常也抽空做了不少笔记，但毕竟还是重视，虽然男二未定，但听说苏敏敏再一次空降剧组，像是跟她杠上，又是个女二号。不过戏份还没开始，一切又说不定。

舒见月关掉微博，给周舟发了个消息：【确定又让苏敏敏跟我搭戏吗：）】

【周舟：没办法，张董砸的。】

【舒见月：没事儿，命挺好，找了个慈善家。】

【周舟：行了，别说这个。】

【周舟：歌练的怎么样？】

【舒见月：这还用问？跟我人一样，完美。】

【周舟：.......】

余斯跟温导不同，听说从小就在圈子里混，混世大魔王，才华家境他一样不缺，从小也不怕谁，前几代导演把他都跟他沾了关系。原先的几部电影，舒见月全部都看过，是标标准准的文艺片，不知怎么跟江氏签下协议，投拍起了电视剧。

这算是江氏进军电视圈的第一部作品，对《寒水》的预算还不低，算是在圈子里下了血本，就是为了能先打出一片天地。

隔天，舒见月进入剧组，总觉得有视线在看自己。

虽然说平日里她就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但路过看到她立马安静的气氛明显不太对，愣了下，舒见月侧过头，问苏棠，“发生什么了吗？”她颇有些紧张，“是我的妆容不对？还是衣服搭配不好？”

她昨天确实熬了个夜，加班加点的看剧本。

醒来的时候浑浑噩噩，脸上有些浮肿，喝了半杯黑咖啡，不知道现在消肿没有，指尖触碰到自己的脸侧，微微捏了下，确认浮肿已经消失，刚刚放了点儿心。

这时，苏棠的手机递了过来。

界面停留在了微博的热搜首页，她跟沈清让两个人的名字是紧联在一起的，舒见月点了进去，看到了粉丝的微博。

【@逃跑圆圈：有姐姐在影城拍戏，昨天晚上去找姐姐玩，两个人打算吃个夜宵再回酒店，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了sqr（应该不是我眼花吧），两个人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女方戴了帽子看不清脸，但是，我真的可以看出让神很注意这个女孩子（不会是来看女朋友拍戏的吧）

给大家附个图「图1」「图2」】

不光有话，还有图，还是两张。

图片是两个人在螺蛳粉小店吃完饭之后，两个人上车的时候，她发现沈清让袖口的油渍，想要提醒他。

当时身子偏了一点儿，可能是因为视点的缘故，照片借位，两个人的姿势竟然像是在接吻。

恰巧沈清让闭着眼，更显投入。

大概是因为粉丝在无意间拍到，并不是通过狗仔手中，因此公司在事先并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微博已经上了热搜，连准备都没来得及准备，一切都显得过于的聪明。

好在全程没有拍到女方的脸，粉丝分析跟沈清让在一起的人是她也只是因为她的衣服与出席完活动过后的衣服全然相同，除了多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这算是她的失误，没想到那么晚还会被撞到。

虚假里混了真实。

舒见月愣在原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就，也没什么虐。

-

［小剧场］：

舒见月：“抽烟不行，我他妈忍了，现在吃辣椒也输了？”

沈清让：“其他也不行。”

舒见月：“？”

沈清让：“试试？”

（开始脱衣服.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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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