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失败,邬识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本以为渡劫时窥得天机就够匪夷所思了,现在发现变态就是那道在他耳边剧透的声音后,邬识缘整个人都不好了。
按照已经发生的事情来看,剧情毫无疑问是真的。
为他而来的变态……不,现在不能称之为变态了,能洞察所有人的身份和命运,这种逆天的本事就连不动天曾经的神明都做不到。
对方是超越这个世界的强大存在。
怪不得他打不过,他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在震惊之余,邬识缘又找回了一点自信。
取消受戒仪式,最开心的人莫过于顾百闻,邬识缘接连几天吃到了他亲手做的糕点。
之前冷战的时候,别提做糕点,顾百闻失魂落魄,跟被始乱终弃了一样,除了照顾药圃,其他时间都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也不往邬识缘面前凑了。
突然清净下来,邬识缘还有些不习惯。
顾百闻活泼他嫌聒噪,安静他又觉得差点什么,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凡人的劣根性——得到了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
“师兄,我们去抓鱼吧!”顾百闻期待地搓搓手,“只吃甜的点心会腻的,我想研究开发新的口味,鱼肉鲜香,做成点心一定很美味。”
鱼肉点心?
邬识缘皱眉,他想象不出甜口以外的点心。
顾百闻兴致高涨,邬识缘很久没看他这么活泼了,不愿拂他的意:“好,温泉附近的溪流里有鱼,可以抓两条回来试试。”
“师兄最好了!”
一路上,顾百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似要把前几天没说的话都补回来。
邬识缘时不时点个头应一声,随口问道:“这几天怎么没穿道袍?”
刚入门的弟子统一穿白色道袍,顾百闻住在后山没人管,这两天穿的都是他自己以前的常服,紫的黑的红的,颜色很深。
“白色太素了,穿着像是在服丧,不吉利。”顾百闻撇了撇嘴,双手叉腰,“我喜欢明亮的颜色,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黑色明亮吗?
邬识缘不置可否。
“师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邬识缘面不改色道:“师父让问的。”
“可我这几天都没见过师父……”突然想到什么,顾百闻表情变得难看起来,“一定是兰剑人在师父面前告状,呸!不要脸!”
邬识缘眼神一虚,默默移开视线。
顾百闻和兰轻流积怨颇深,借着一个由头,把人翻来覆去骂了个遍,祖宗十八代都没放过。
邬识缘听得一愣一愣的,暗自咋舌:“修行之人要积口德。”
“这点德行用不着积。”顾百闻摆摆手,“不骂他,我会产生心魔的。”
邬识缘:“……”
顾百闻合该拜太行为师,在这方面两人有相同的见解。
溪边水浅,只到小腿,顾百闻挽起裤腿下了河:“师兄,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不出家了,是不是舍不得我?”
“是舍不得你——”邬识缘顿了一下,慢悠悠地补充道,“做的美味糕点。”
“……”
“师兄,你变坏了。”
邬识缘无视他的控诉,在岸上指点江山:“有鱼过来了,在你右边,快点抓住它。”
深秋气温降下来,水里的鱼不多,快一个时辰才抓上来两条巴掌大的鱼。顾百闻非常不满意,还想继续,被邬识缘提溜着衣领拎上了岸:“泡时间长了会着凉,回去吧。”
“可是——”
“我累了。”
顾百闻立马改口:“不抓了不抓了,现在就回去。”
还不到饭点,顾百闻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邬识缘想帮忙,被他赶了出来。
自打顾百闻来了后山,邬识缘就被他当成废人照顾,最近这几天更加过分,顾百闻殷切得像是出轨渣男良心发现后拼命补偿糟糠之妻。
邬识缘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常穿的道袍沾上了血,邬识缘本来打算丢掉,但说来也巧,变态一离开顾百闻就回来了,浑身湿漉漉的,说是去泡温泉了。
顾百闻在厨房里研制新口味的点心,邬识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转身进了书房。
他俩现在分房睡了,顾百闻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黏着他打地铺。
书桌暂时成了床,顾百闻不爱叠被子,常常被子枕头窝成一团,桌边是他换下来的衣服,姹紫嫣红的布料堆在一起,底下露出一角素净的白。
料子精贵,不是九霄观的道袍。
邬识缘眸色沉了沉,攥住布料慢慢往外拉,一点殷红逐渐映入眼帘,铺开的血迹令邬识缘不自觉屏住呼吸,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
血,好多血……
时间仿佛停留在这一瞬间,邬识缘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师兄,你在干什么?”
顾百闻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悄无声息来到邬识缘身边,看到邬识缘手里的衣服后,略有些苦恼地轻叹一声:“还是被师兄发现了呀。”
邬识缘突然暴起,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将他摁在地上。
过往种种在脑海中闪过,邬识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兄?”顾百闻手上还沾着面粉,任由他动作,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师兄,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不是故意?”
邬识缘掐着他的脖子,沾着血迹的衣服扔在他脸上:“你跟我说你不是故意的?!”
三番五次的捉弄,丧尽天良的威胁,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邬识缘咬紧了牙根,眼底被怒火烧得通红:“你怎么敢的?嗯?”
“我只是,咳咳,只是不小心……”顾百闻喘不上气,脸涨得通红,他握住邬识缘的手腕,挣扎地解释着,“不,不小心,才被梧桐子,伤,伤到的……不是故意想骗师兄,我怕,怕师兄担心。”
梧桐子?
邬识缘愣了一下,手上松了力气。
顾百闻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咳咳,我咳咳,是兰轻流先诋毁师兄,我看不过去,就和他打了一架咳咳……但是没打过,被他划了几剑。”
邬识缘哑然。
衣服上的血太多,看不出是符箓反噬还是剑伤,邬识缘沉默一瞬,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师兄这是何意?”顾百闻紧紧攥着衣襟,在桌子腿旁边缩成一团,“师兄弟之间也要避嫌,师兄怎么好直接动手扒人家的衣服?”
“别动!”
邬识缘不满斥道,满脑子都是验伤,他压住顾百闻的腿,一手钳住他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抓住衣服猛地一扯。
少年的身体白皙纤细,胸口和肩颈上遍布着伤痕,破了皮的伤口还未愈合,有长有短,一道叠着一道,边缘清晰——是剑伤。
四目相对,顾百闻默默抱住了自己,委屈巴巴的:“师兄未免太粗暴了点。”
“……”
“师兄想看的话直说就好,我可以自己脱。”
“我不是——”
“还是说师兄就喜欢这种调调?”
“……”
邬识缘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梧桐子并非寻常兵刃,留下的伤得养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好,顾百闻趴在书桌上,抱着被褥,邬识缘拿着药膏,默不作声地给他上药。
“想不到师兄看起来温温柔柔,竟然喜欢强制的戏码,太反差了。”
邬识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我误会你是调戏威胁我的变态吗?
依顾百闻的性子,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宿命一事匪夷所思,不能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了,邬识缘垂下眼帘:“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邬识缘拍拍他的肩膀,顾百闻会意,翻过身,坐在桌子上:“还好吧,我胆子大,虽然有点惊讶,但凶巴巴的师兄也很帅,我还挺喜欢的。”
邬识缘噎住。
除了剑伤,顾百闻脖子上还有掐出来的红痕,邬识缘看一眼,心就颤一下。
顾百闻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师兄,没关系,我不疼。”
他的对不起还没说出口,顾百闻就原谅了他。
邬识缘心情复杂:“你不问我刚才为什么会发疯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受伤了却瞒着师兄,所以师兄才生气的吗?”顾百闻一脸茫然,半信半疑地问道,“难不成师兄真的喜欢上我了,所以想对我强制爱?”
邬识缘:“……”
算了。
“以后受伤不许隐瞒,必须告诉我。”
顾百闻晃了晃腿:“要是瞒着师兄,师兄会继续扒我衣服吗?”
“……我会往你伤口上撒盐,然后把你吊起来,暴晒三天三夜。”
顾百闻打了个哆嗦。
噫,好恐怖。
顾百闻端着新鲜出炉的鱼肉糕点进门,邬识缘一看到他脖子上的掐痕,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受伤了就好好歇着,太劳累不利于伤口恢复。”
“师兄在心疼我吗?”
顾百闻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邬识缘轻咳一声,夹起一个鱼造型的糕点:“你怎么不吃?”
“因为我在糕点里面下毒了。”
“哦。”
“师兄不问问我下的什么毒吗?”
“什么毒?”
顾百闻露出邪恶的笑容:“让师兄对我死心塌地的毒。”
不着调的话听多了,邬识缘已经产生免疫力了,闻言平静地“嗯”了声,咬了一口糕点。
鱼肉鲜甜,去了刺,吃在嘴里绵绵的,微咸的糕点并不突兀,比想象中好吃很多。
邬识缘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好吃吗?师兄有中毒吗?”
邬识缘夹了一个放在他面前:“你自己尝尝。”
“那我要师兄喂我。”顾百闻往前凑了凑,“我受伤了,没办法自己吃,师兄要对我负责。”
“……你伤的又不是手。”
嘴上这么说,邬识缘还是夹起糕点喂到他嘴边,顾百闻笑嘻嘻地咬住,又缠着他喂了两口。
掐出来的瘢痕由红转紫,盘踞在脖颈上格外明显。
邬识缘心里有愧,已经做好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任由顾百闻作威作福的准备,没想到一会儿不见,顾百闻就换了件衣服,脖颈上绕着一段丝带,还打了个蝴蝶结。
“你这是……”
“好看吗?”顾百闻仰起头,蝴蝶结卡在喉结上,完美遮住了掐出来的痕迹,“我们那边的人都这样打扮,这叫潮流。”
“你们那边?寻芳镇?”
顾百闻笑了笑,没作声。
邬识缘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摩挲着丝带一端:“今日之事,是师兄的错,对不起,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
他端方二十多载,从未有过这般荒唐出格的举动。
“若是气不过,掐回来也行。”
邬识缘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脆弱的命脉被覆在掌心下,顾百闻指尖轻颤,感受到他喉咙上下滚动,颈边的脉搏在细细跳动。
他的心跳犹如擂鼓,逐渐与邬识缘的脉搏同频。
“师兄……”
邬识缘抬眼看来,那双冷峻的眸子里露出点疑问,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我没有怪师兄,不是师兄的错,我……”
顾百闻欲言又止,在邬识缘的注视下,他抿了抿唇,轻声问道:“师兄若是过意不去,不如陪我下山逛逛,再过月余就是年关,灵酒坊内有斗酒大会,我一直想去见识一下。”
下山……
邬识缘思忖片刻,答应下来:“好,不过在去灵酒坊之前,你得先跟我去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星天,铸造城。”
天下铸造品九成出自一星天,云荒大陆的高级铸造师全都在铸造城,每年拍卖大会上都会展出稀世珍宝,若是运气好,还可以得见仙品武器。
武器分四品,凡品、天品、仙品、神品,神品百年难得一见,寻常人一生能拥有仙品武器已是不易。
“你虽不是主修剑道,但也需要武器防身。”
若是有一把剑,亦或是护身法器,顾百闻肯定不会被梧桐子伤得这么重。
邬识缘掩下眼底的冷色:“我的金钱剑在寻芳镇被毁,其他法器也诸多损坏,我准备一星天补充几件。你随我一起去,顺便给你挑件防身的法器。”
顾百闻大为感动,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师兄对我真好,我最喜欢师兄了!”
给师父去了道灵信,邬识缘连夜就带着顾百闻往一星天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十二星宫特制的传信灵蝶就飞到了后山,灵蝶落在书案上,纸面上缓缓浮现出传信人的名字——谢行昀。
没过一会儿,又一枚书签从天边飞来,“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书签上的流苏随风摇曳,珠子镂空,月光从珠子上透过,映出一片叶影和两个字——逢春。
栖梧山上,十二星宫的首席弟子和逍遥书院的小帝师差不多是同时落地,二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双方异口同声道。
沉默两秒,两人又同时开口质问:
“你该不会也是来找邬识缘的吧?”
“你什么时候搭上邬识缘的?”
两个男人一台戏,三个主角大乱炖。[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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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