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熄灭的柴火闪着几缕微弱的烟,橙黄的炭火时不时迸溅出点点火星。
这样安静的环境,槿汜支颐在火堆旁,说是守着小师妹休息,实则却是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
接连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他显得疲惫了些。
此地僻静幽深,无外物威胁,仿佛回到仙域一般安稳自在。
阮轻浣已然清醒,瞥见他昏昏欲睡,宛如小鸡啄米,不禁暗自嗤笑。
还不太适应忽然变大的身体,她缓慢起身将外衣披在他肩上。
似乎才察觉到异样,槿汜警惕地睁开眼,右手顺势抓住搭在肩上的手腕,一把拉进怀中。
阮轻浣本就没有防备心,只觉身子一轻,便倒在了他的怀中。
槿汜慵懒的眨眼,纤长的睫毛下是黑夜下闪着微光的深蓝,仿佛要将人望穿。
片刻,他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略有调戏的意味。
“小师妹的腰肢怎能这般纤细柔软?”说着,他抚进柔顺墨发的手隔着衣物在她腰间轻轻的掐了一下。
阮轻浣忽地绷直身体嗔了一声,虽似蚊虫般叮的疼,可耐不住怕痒。
想要挣脱,可一只手依旧被槿汜握住手腕,无法完全逃开。
察觉她在怀中挣扎,怕她恼怒,于是槿汜松开她纤细的手,歪头委屈似得问:“小师妹这是生气了吗?”
他还委屈起来了?阮轻浣抿着嘴收回手,眼珠滴溜的转了半圈,做贼似的勾起嘴角,朝他身上一阵挠。
槿汜先是一愣,弄懂她的小心思后宠溺地笑着,任凭小师妹在他怀中像毛茸茸的小鼠一般刨沙。
若是常人,早就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得人仰马翻。
见槿汜许久不做反应,阮轻浣如气球卸了气般焉儿掉,停下手中动作:“竟不怕痒,无趣。”
阮轻浣徐徐抬头与他对视,清澈的眸子里漾着涟漪,幽怨中夹杂着几分温柔。
小师妹的一反常态,倒是引得槿汜不自觉地与她对望。
不细看还好,这般近的眼神交融,使得方才水边的娇弱女子画面占据脑海,让槿汜心跳加速,愣怔在原地。
槿汜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但这样的场面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根本无法轻易从脑中抹去,反而格外清晰。
而此时,小师妹便活生生的在他怀里,穿着不合身的衣衫,与他神色交融,还能切实的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
或许是旁边的炭火太旺,暖得他俊秀的面庞发红发烫;亦或是怀中之人高热未完全褪去,烫得像团火,烧得他心慌。
阮轻浣眉头一沉,指尖用力弹在槿汜眉间,撅嘴:“脸红个der啊!”并麻利起身站到一旁。
瞬间,槿汜吃痛地捂住额头,憋屈:“小师妹下手竟这般心狠……”
他还未倾诉完,就被阮轻浣打断。
就在这时,另一头出现一个人影晃动,踩着松软的地面发出声响。
阵法结界可隔绝气息,亦可单面观测,外不窥里,内可视外。
槿汜顺着声响方向望去,隐约可见一佝偻老妪提着灯笼携赤子向这边缓慢走来,空中还飘荡着断断续续地啼哭声。
再回头,槿汜揉了揉泛红的额头,目光面对小师妹时却是心中突然一颤。
阮轻浣拖着极不合身的衣衫,娇俏的五官,瓷白的肌肤,像是橱窗里精致的娃娃,愣愣地站在那里。
是的,她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这样的结果,槿汜反而安下了心。
阮轻浣垂眸,扯着松散的衣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虽然都见过了,但这时打趣她不合时宜。槿汜自觉地转过身去,留有空间让她换身合适的。
如他们所想,老妪此行目的是为了让襁褓中赤子沾染潭水。
年老体弱的她行动不便,费力地蹲在水边,用枯槁般的手去舀些水,抹在他脸蛋上,嘴里还低声念念有词。
片刻,一个赤条条的束发少年出现在眼前。
槿汜眼疾手快,闪到阮轻浣前面挡住视线。
两人并未逗留,很快,少年跟着老妪脚步一深一浅地离开此处,直到灯笼的亮光黯淡在黑夜里。
“这样的效果不是短暂的吗?”阮轻浣扒开槿汜,紧了紧经受变换而负累的身子,盯着幽深的潭水发问道,“还是……”
还未等槿汜回复,阮轻浣仿佛被神秘的潭水吸引,径直走到水边,口中念咒,手势施法,随后潜入水中,不带一丝犹豫。
先前,她环顾四周,发现并无异常之处。回想起曾经翻阅过的典籍,依稀记得可能与什么有关。因此,她笃定了潭水下有东西。
槿汜皱眉,不拖泥带水的动作未给他一丝制止的机会,无奈,只能跟着去。
潜入水中,她点亮一颗珍珠般大小的光源,如游鱼般循着光亮自由穿梭。
进入水中后,她隐隐察觉水底有东西在与她共鸣。
那种共鸣是连接着心脏的微颤,仿佛被牵引着,带动着炙热的血液循环全身,让身心为之震动。
这是在岸上察觉不到的。
潭底是肉眼可见石块泥沙,偶尔有鱼儿闪过,似乎并没有异常。但她越是靠近潭底中心,越是感应强烈。
到底是什么?阮轻浣迫不及待的想一探究竟。
避水咒和避水符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避水咒与自身灵力是否充盈息息相关。
眼看就要无限接近那共鸣之处,可避水咒跟失效了似的,阻碍她前进的步伐。
槿汜在后面跟着,见她莫名朝一处游去,又似乎溺水般的强撑着无法呼吸的异样。
“不要命了吗?”他传音。
阮轻浣已经涨红了脸,眼看就要接触到秘密所在,却被槿汜一把拽回岸上去。
“你莫不是魇着了?”槿汜坐在她身后用帕子为她擦拭湿发,“这般不要命的往前游。”
阮轻浣盯着眼前燃得正旺的火堆默不作声。听槿汜的意思,和她产生共鸣的东西应该是旁人无法察觉的。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呢?
“等等……”阮轻浣猛然想起避水咒失效,防护结界也失效,身上被潭水浸湿……
想着,她蹙眉,紧攥拳头,准备忍受身体的钻心啃噬之疼。
握住湿发的槿汜也突然顿住。
静默许久,阮轻浣丝毫没有变化。
难不成是对此水免疫了?
这样甚好,两人纷纷松了口气。
“我感应到水中似乎有什么与我产生共鸣,想再去一探究竟。”阮轻浣垂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越是接近它,灵力越是被抑制,应是某种禁制的存在让靠近的人无法顺利前行。
为今之计,纯靠憋气。
然而,阮轻浣做不到如此长时间的闭气状态。
槿汜眯着眼浮出笑意,像是没憋好屁:“我可为你渡气。”
引以为荣的肺活量,从他的言表来看就成了炫耀的直男发言。
“你呼出的气体也是二氧化碳,而我需要的是氧气。”阮轻浣愁容满面,无奈,“少看点话本子,那不符合科学。”
“嗯?”这话听的槿汜挠头发愣,他无法理解这话的含义。
再怎么解释也没有意义,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潜入水下,平安的找到共鸣物。
再次潜入时,阮轻浣使用避水符,以为能成功触碰到,结果还是一样的。
第三次,槿汜带着她先使用避水咒,顺着她指明的方位快速靠近。
待到禁制边缘时,咒术消失,灵力压制,阮轻浣屏住呼吸,俯身独自前行,跟着直觉与感应,伸手触碰到了潭底的泥沙。
就是这里。
就在指尖触碰到颗粒感十足的泥沙时,阮轻浣顿时心跳加速,胸中血液似乎要冲破血管全部喷涌出来。
同时,以指尖为圆心,潭底立刻浮现一个巨大的阵纹,并随着她的心跳频率泛着强烈的紫色光芒。
刹那间,阮轻浣连同水浪被禁制弹开。
阵纹显现,而在后方的槿汜锁定目标后施法击向阵心。那流光迅速从阮轻浣身侧向前重击,余波再次震开。
攻击有效,禁制松动。
与此同时,远离禁制后阮轻浣得到片刻喘息,又立即被槿汜默契地抓住手腕,短暂借力后再次快速进入禁制中。
霜绛在抽手间被召唤而来,阮轻浣双手紧攥剑柄,气势如虹,势如破竹。片刻间,剑锋直击阵心。
眼见禁制出现裂纹,槿汜向前助她一臂之力。
僵持许久,禁制终究碎裂,残留能量瞬间迸发出来。
见刺眼的紫光逼近,无法闪躲,槿汜第一时间本能地挡在前方,将小师妹护入怀中。
这一瞬间,阮轻浣只感觉被温暖包裹着,看不清,也听不清四周的声响,脑中一片寂静。
原本平静的水面掀起数米浪潮,震天响动将黎明破晓。
“你怎么样了?”
阮轻浣仿佛还在耳鸣,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模糊不清。
槿汜扯了扯渗出血丝的嘴角,勉强的露出无所谓的笑:“我能有什么事?”
“逞强。”阮轻浣声音如蚊蝇,随即拿出取回的东西。
一支曲度流畅的檀木簪子,雕刻祥云一端匍匐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粉色蝉样躯壳,祥云之下是单一的银色珠帘点缀。
细细看来,躯壳下是枯萎的蝴蝶翅膀般的玲珑花瓣,似乎这才是缀饰簪子的灵魂所在。
“这就是与你感应的东西?”槿汜微微偏头,总觉得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
“嗯。”阮轻浣白皙的手指捻着簪子轻轻转动着,左手半握拳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这好像是返生蛊的最后一层躯壳。”
“返生蛊一生要退壳五次,而这最后一层便有强行催促生长之力。”槿汜抚摸着下巴,在不经意间擦去嘴角的血渍,“退壳完成后,便可永驻童颜,不再生长。”
不言而喻,沾染躯壳的气息,便能快速成长。阮轻浣舒眉,心想这不就是生长激素吗?并且,强行催促生长,会对普通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返生蛊退壳需要借势,”阮轻浣盯着散发幽香的檀木簪子,并作出大胆猜想,“而这簪子便蕴含着它所需的丰富灵力。”
“我觉得这支发簪的气息很熟悉,尽管原有的气息被返生蛊吸食殆尽。”阮轻浣略带失望。
两人对上眼神,无声地诉说着对此物的疑惑与好奇。
就在此时,潜伏在阮轻浣右臂内侧的禁蛊竟爬了出来,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并吃掉了返生蛊的躯壳。
槿汜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扑了空:“是虚影。”
阮轻浣立刻用左手施术,试图将其逼出去,最终却无功而返。
而得逞后,那红色的纹路还越发深邃,泛着淡淡的红光,仿佛在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