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乐一手按着许杉,毫无形象地蹲在了灌木丛后面,惹来了过路人的侧目。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来不及去想这么多了,满脑子都是——沈知着为什么会在这里?
许杉费劲地转过了头:“谢少……”
刚开了个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又被用力地捂住了嘴巴。
许杉差点喘不过气来:“唔唔——”
谢冬乐压低了声音:“别说话!”
许杉艰难地举起了双手,表示接下来一个字都不说,这才让谢冬乐松开了手。
他用力喘了一口粗气,摸了摸鼻尖,心中有些奇怪。
俩人自小一起长大,谢少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撞到沈知着的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跑得慌不择路的。
就算是见到了前男友也不用这样吧?
许杉觉得有些古怪,但现在又不是问话的时候,就只好现行压下疑惑。
灌木丛后安静极了。
能够听见远处车流的滚轮声,远处的交谈声,还有餐厅门口的旋转门发出“叮铃”声响。
谢冬乐抱着肩膀,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终于,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来人走得不疾不徐,连脚跟落下的声响都是相差无几。
谢冬乐咽了咽口水,心跳微微加快。
过了大概两分钟,脚步声逐渐消失,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后面探出了头。
一道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前方不远处,正在与相熟的人交谈。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在谈话间,总有意无意地扫过那丛格外突出的灌木。
谢冬乐连忙缩了回去。
他不确定沈知着有没有发现他在这里,心跳如擂鼓。过了片刻,他才敢用气声问:“他走了吗?”
许杉扒拉了一下面前的树丛,从缝隙里往外看:“走了。”
谢冬乐松了一口气,好似死里逃生一般,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蹲了半天,他的腿脚发麻,小腿肚直打颤。
许杉也没好到哪里去,干脆一起陪着坐了下来:“谢少,你这么怕他做什么?”
谢冬乐的语气沉重:“一言难尽。”
……
这件事还有一点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俩人干脆找了一个酒吧坐了下来。
现在还没到酒吧的营业高峰期,座位空悬,只有舒缓轻柔的音乐飘荡着。
谢冬乐坐到了卡座上,长吁了一口气,瘫软了下来。黑色的发丝凌乱,遮掩住了眉眼,看起来还有些乖。
许杉招了招手。
服务生走了过来,弯下腰侧耳倾听。
许杉轻车熟路的点了一杯特调鸡尾酒,然后看向了谢冬乐。
谢冬乐有气无力地说:“随便,都行。”
服务生很快就端来了两杯酒,在霓虹灯光闪烁下,酒液呈现出晶莹的光泽。
不过谢冬乐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去鉴赏,直接就抬手闷了一口下去。
许杉:“谢少,你悠着点。”
谢冬乐放下了酒杯,彻底如获新生。
许杉见他恢复得差不多了,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谢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谢冬乐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沈总——沈知着,就是我前男友。”
许杉不可置信:“这么巧?”
谢冬乐点了点头。
许杉摸了摸下巴:“就算是前男友,也没必要跑得这么快吧?”
谢冬乐仰头望向了顶上闪烁着的灯影,声音还有些虚:“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这件事还是要从三年前说起。
那个时候谢冬乐遇到了点烦心事,跑去隔壁H市度假散心去了。
H市的著名旅游景点在大学附近,他顺路就去大学城里逛逛,熏陶一下浓郁的文学气息——其实就是为了看看男大学生。
这一看,还真的被他撞上了一个喜欢的。
那时沈知着坐在咖啡厅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斯文秀气,一下子就让谢冬乐动心了。
他对沈知着一见钟情,也不着急回去了,原本定下一周的散心计划,变成了直接在H市的大学城里扎了根。
谢冬乐天天在咖啡厅里待着,一周能见到沈知着三回。仗着长得好看、嘴巴甜,没花多少力气就将沈知着打听得明明白白。
沈知着是附近大学的研究生,还没毕业,家境一般,所以学习格外的刻苦认真,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谢冬乐心中有了数,计划着要把人追到手。
他以为象牙塔里的学生比较单纯好骗,可没想到沈知着是个例外,无论怎么找借口接近,都是爱答不理的模样。
谢冬乐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主,看着沈知着对那些学弟学妹态度缓和,心生一计,干脆假装成了沈知着的校友学弟,天天泡在图书馆里,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模样。
果然,就这样顺利的引起了沈知着的注意力,追了大半年,终于将这支高岭之花追到了手。
但问题又来了。
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谢冬乐和沈知着在一起了以后,天天想着怎么才能不被拆穿身份,幸福又煎熬着。
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解决方法——尝到了甜头就分手,等离开H市,谁也不能再找到他了。
许杉听得入神,下意识地追问:“然后呢?”
谢冬乐干巴巴地说:“他不肯分手。”
现实又不是剧本,不能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发展。
他玩玩了以后想分手,可沈知着却是真的动了心,怎么可能会愿意放手?
许杉:“所以……?”
谢冬乐干脆利落地说:“所以我告诉他,我死了。”
许杉:“?”
什么东西???
许杉措不及防。
就好像是听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挠肺抓心的想要知道结局,可作者圆不回来了,直接来了个陨石,把所有人都砸死了。
这怎么能让人不懵逼?
许杉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等等……你说什么?”
谢冬乐再次申明:“我骗他,我死了。”
许杉:“……”
这年头,小情侣闹分手都是巴不得前男友死了拉倒的,怎么到了谢少这里倒是不按常理出牌,变成他死了?
谢冬乐垂下了眼皮,厌厌地说:“他不想分手,我为了省点麻烦,直接骗他我得了绝症,不想再拖累他,所以选择了分手。”
为了不被戳穿,还躲到国外去了。
这一躲就是三年,直到被谢父叫回来联姻。
他怎么也没想到,联姻对象和当年的男大学生是同一个人。
许杉表示:无法评价。
谢冬乐心想:他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两人皆陷入了沉默,只有驻场歌手轻柔的嗓音环绕在了四周。
许杉仔细思索了一下,找到了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沈总为什么要找你联姻?”
谢冬乐在这个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稍稍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总不能被骗了以后沈总还一直念念不忘吧?
谢冬乐眨了眨眼睛,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许杉:“?”
谢冬乐:“那时候我用的是假名。”
谢天谢地。
现在谢冬乐只想好好感谢一番H大的严谨——只有本校学生持学生证才能进入校园——那时候他要装成H大的学生,专门借了表弟的学生证来用。
这样一来,用的自然也是表弟的名字。
就算是沈知着听到了“谢冬乐”这个名字,也联系不到三年前的事情上。
许杉听完了以后,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谢少,真有你的,玩得这么大。”
谢冬乐依靠在卡座上,含糊地说:“我又不知道会闹成这样……”
要是知道沈知着会这样……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
许杉问:“现在怎么办?”
谢冬乐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现在的情况确实棘手,一般人都没撞见过。
许杉正在替谢冬乐想办法的时候,一抬头,看见谢冬乐正低头拿着手机,戳戳按按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凑了过去,看见定机票的画面一闪而过。
许杉:“?”
谢冬乐:“我想好了,惹不了,我还跑不了吗?”
大不了再去国外呆三年,等到风头过去了再说。
就在他即将订下机票的时候,手机突然猛地震动了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铃声。
谢冬乐的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给摔了。他定睛一看,屏幕上写着“谢总”这两个字。
现在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要问相亲的事情。谢冬乐实在是不耐烦应付,直接就把电话挂掉了。
这边刚挂掉,那边的铃声又响起来了。
谢冬乐瞥了一眼过去。
许杉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呃……谢少,谢总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谢冬乐抬了抬下颌:“你接。”
许杉点了接通,为了表明清白,还特地开了公放。
手机就放在两人中间,声音清晰地从话筒中传了出来:“谢冬乐,你现在在哪里?”
谢冬乐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命令道:“不管你在哪里,赶紧给我滚回来!”
谢冬乐咬字清晰:“不。”
谢总上了年纪了,生起气来就容易呼吸不顺畅,他喘着粗气说:“我不是和你说了,这次的联姻不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又给我搞砸了?沈总等了一下午没等到你人影……”
不管谢总说了什么,谢冬乐一概都当做耳边风,自顾自地说:“你要联姻你自己去,我不去。”
谢总:“你翅膀硬了是吧?”
谢冬乐:“不仅硬了,我还要飞呢。”
说着,他按下了机票订单的确认键。
页面跳转,半透明的光环转动。
就在跳到付款出票页面的时候,突然卡住了。
谢冬乐不耐烦地点了一下。
手机屏幕一明一暗,接着跳出了一个红得刺眼的感叹号——您的余额不足,出票失败。
恰好谢总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倒要看看,没有钱你的翅膀还硬不硬得起来。”
“还有,你的护照和身份证我都收起来了,别想着跑了。”
知子莫若父。
谢冬乐的一切反应都在谢总的意料之中,后路全部都被堵得死死的了,插翅难逃。
谢总得意地笑了起来:“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晚上,自己拾掇好了去见沈总。”
谢冬乐:我有一句脏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不管该不该说,谢总都没有给他说的机会,只听见“嘟嘟”两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谢冬乐盯着手机屏幕,咬牙切齿。
许杉生怕自己的手机遭殃,连忙揣在了怀里:“谢少,那你还去吗?”
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在酒精的作用下,谢冬乐直接上头了,反笑了起来:“去,为什么不去?”
说着,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许杉忙不迭地追了上去:“谢少,你做干嘛?”
谢冬乐:“我去整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