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折腾下来。
林无弃安静了,整个人就像个被丢弃在垃圾桶里的玩偶熊。
焉隅没打算问他有没有亲人这个蠢问题,有也不会成这样子,还被带上山。
林无弃被盯的无措,突然手里多颗淡紫色的小石头,眼里充满疑惑。
焉隅扔了个糖果给林无弃:“含着吃,等我会儿。”
吃?林无弃小心的舔了一口。
甜的。
焉隅走到侧边的另一间杂房,取出一件衣服。拿出把剪刀,挥了挥裁短一大截,衣服的毛边呲拉长线嘘嘘的挂着。
焉隅:……没关系,就流行这种流苏怀旧风格。
再说他也没裁剪过衣服。
多弄几件备着吧。现在他离不开山,也没法弄件新衣服给小人精。
焉隅垂下眼,茂密的睫毛挡住他的眼神,似乎专注着手上的活。
差不多了。
焉隅伸出修长的手指抓住桌上的衣服,然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来试一试。”
林无弃嘴里含着糖果,腮帮子鼓出一块,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焉隅。焉隅拿着衣服在林无弃身上比了比,大小刚好合适。他将衣服套在林无弃身上,整理了一下衣领。
不错。
焉隅点头,衣服时尚前卫,更像个小收破烂的了。
山上清冷,到了夜里,温差就会加大。
焉隅从他自己的药草房出,夜已黑了。
又熬到半夜,焉隅回到寝室就立马上了床榻。心里隐约觉得忘了什么,但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再也思考不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角落里。
或许是赶了一天的路,神经松懈后,疲惫爬满了全身。在焉隅离开后,林无弃就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缩在那,意识慢慢堕入深渊。
黑暗里,仿佛又回到了被抛弃的时候。
他在黑暗中徘徊,也不敢哭,因为无人在意。
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然后无数双手狠狠的推倒在地。
背上捡的柴散落在地,滚到四面八方。
“哎,你们看。黄沙村的百家狗回来了。”大孩子们嘻嘻嘲笑。
“别碰了,他好脏啊。”
“瞪什么瞪!我们说的不对吗?我们村的狗是所有家户轮流喂养的,你不也是!”领头的是村长家的儿子,他龇着大牙,手重重拍了一下林无弃的头。
林无弃每次遇到这种状况都会挣扎,但身体被领头的小弟们按住后,围打一顿。
梦境又一转。
林无弃受着伤,一瘸一拐的被人赶出了村庄。
只要他停下脚步,大人小孩像长着獠牙的魔鬼不断驱逐着他。
“滚出我们村,你不配留下。我们收养你,却养出个贼!”
“百家子,
流浪子,
没有爹呀,
没有娘,
好心喂饭,
竟成个偷贼狗、偷贼狗!”
几个孩子看不清面容,在林无弃倒下的周围转着圈,唱着刚编出的小词。
林无弃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却还是贪念,想继续做下去。
因为师父要出现了。
一双手把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将他轻轻地抱在怀中,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山林亭下,师父教他练字,还说无弃的意思是望他往后余生都不会被抛弃,始终有人相伴。
但是深渊却不想他开心。
梦境再次转换。
不过三年,师父还是将他抛弃了。
林无弃没有哭,他从破烂的山丘上默默搬到了山丘下。依旧每天摘完野草,拾完柴火,去山上偷偷看望那个他心里早已认为的家。
直到山下的野草被他拔光了。为了活下去,林无弃选择跟着如尘仙人走。
临走前,林无弃最后一次上山。
“师父,我走了。”
师父依旧没出现和说话,只有风在树林灌丛呼啸。
他知道这一去,再回无望。
寝室里,蜡烛早已熄灭。
林无弃缩成一个团子也抵挡不了寒意,迷迷糊糊间呓语:“冷、冷,师父,我好冷。”
焉隅左右翻身,还是被吵醒了。
无奈,焉隅从被窝里爬起来,想起了这个被他抛之脑后的小孩:“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
说着他拎起后衣领,将林无弃提起来,聚了多次灵,才施了一次的清洁术。
林无弃凌乱的头发也顺便整理好,撩到后面,只立出几个呆毛,圆亮的眼睛看起来清澈见底。
焉隅点头,不愧是新出厂设置,捯饬一下还行,就瘦了点。
林无弃断了梦,瞬间被吓醒,小身子在空中荡了荡,惊恐的看着这位陌生的师兄。
空中的坠落感,林无弃本能的伸出手脚抱住焉隅的手臂,顾不上焉隅会不会把他甩开。
“小缠人精。”焉隅也就这样带着他上了床。
林无弃身体贴到了床面,自动松下手,立马跑到角落缩了起来。
然后,在黑暗中亮着一双大眼睛偷偷看着已经闭眠的焉隅。
轻轻呼出一口气。林无弃见他呼吸平稳,不再有什么举动,也稍稍安下心,但还不能放下警惕。
床榻有温热的功能,林无弃无法抵挡温暖,不禁小鸡啄米。
然后陷入深眠。
不一会儿,又出现梦中呓语。
“好乱和。我不是精怪,喔不似。”
林无弃嘴巴迷糊闭着,字也吐不清楚地在睡梦中反驳道。
床另一头的少年,苍白的唇角微微勾起。
第二日。
焉隅拿出昨晚自己配置的丹药吃下,现下好歹能聚些灵了。他不知从哪拿出的橘子,开始剥,去掉白丝,一瓣一瓣地吃着。
林无弃跪坐在垫上,读着焉隅扔下的初级入门修仙册,小小的脸上皱在一起。
林无弃在跟着师父自会说话时便开始学字,册子上的字认识不少,但是也不少生词很难读懂。
“嘎嘣,嘎嘣……”
听到不停的脆响的声音出现在他上方,林无弃默默忽视,打起精神继续苦读。
然后,过了一会,他抬眼愣了愣,看到摆在地上的书前出现了几粒瓜子壳,圈圈绕绕,把他的小身躯都围了。
林无弃鼓起脸蛋,忍不住抬头,不禁呆住。
焉隅飘在空中,双手搭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前方浮着一本书,封面上还有什么恩怨情未了这几个字眼,估计不是好书。
一堆瓜子主动自己剥开,发出扰林无弃的声音,一个个跳入焉隅口中。瓜壳飞到林无弃上方,猛的掉在他眼前。
林无弃敢怒不敢言。
焉隅余光扫了一下,换个地方看书的小屁孩,嘴里念了句:“小闷头。”
在山上,天总黑得快。
焉隅终于下了地,伸展了一下懒散的身骨。看向苦着脸的林无弃,嘴里嗤笑。
“林无弃。”
焉隅熟稔招手,跟唤小狗一样。
林无弃慢了几拍,才知道是在叫他。
“唤声师兄,师兄教你。”这个小闷头入门的时候都没唤过一声。
林无弃盯着这只修长的手,因为还没成年而骨节略显青涩。
肯定在欺负他。
林无弃不应。
焉隅不管,单手揽林无弃的腰抱起来:“别看书了,现在睡觉。我不允许我睡觉的时候,你还在卷我。”
林无弃不知卷为何意,他一心扑在书上,现在他还不困。
“别动,再动明天就不给你幼儿专属修仙词典大全了啊!”焉隅拍了一下林无弃的屁股道。
林无弃呆住。
过了五天,如尘仙人出了丹房,就来了焉隅这。
如尘仙人仔细专注看着焉隅服下丹药,为他调息好身体后,才仿佛注意到林无弃。
林无弃干干净净的穿着焉隅的长袍,袖口还被卷了好几道,偶尔可以看到边缘的线头。大眼圆溜溜的,依旧很瘦,但气色比先前已好太多。
环顾四周,房里奢侈的摆设下多了一个小床铺,床铺边还放了好几个先前他买给焉隅的小零嘴。
“师尊。”
半点大的小孩乖乖巧巧的行礼。
如尘仙人嗯了一声,转身对焉隅道:“隅儿,你为何留他在你寝宫,不怕打扰了你休养。”
焉隅不以为意:“还好。这儿也没有别的住处。”
如尘仙人紧了眉头,没再说话,但依然是不赞成的态度。
林无弃没出声。
如尘仙人叹气:“也罢,本尊丹田出了点异样,恐怕要闭关些许。让他多照顾你也可以。”
焉隅担心立马道:“师尊是因为我……”
如尘仙人否认:“不是,只是前段时间想精进修为,需要调息。”
焉隅神情不安,拿出一瓶丹药瓶,递过去。
“师尊,我不能帮上什么忙,只会在空余炼些普通的丹药,这是合气丹,可以配合我上次给的定灵丹。”
如尘仙人轻嗅丹瓶,收回衣袖:“隅儿,有心了。”
两人一副师徒情深的模样,林无弃板着个小脸,在一旁看到焉隅的温柔话语。
送师尊走后,焉隅背对着林无弃。林无弃发觉焉隅盯着师尊的背影很久,因为身量看不清师兄的神情。
深夜,山林宁静,只有草虫的动静时不时发出响声。
“吱呀——”
一道门被轻轻推开。
如尘仙人缓缓走入寝室,手轻轻一挥,细闪的白粉飞舞,床上的两人都陷入熟睡。
林无弃在小床上转着身,又趴着睡,小被子只盖了一角。如尘仙人冷漠的看了一眼,就走往主床。
他坐在床边,目光犹如阴冷的蛇,舌尖轻轻掠过焉隅每一处地方。
“徒儿……”
如尘仙人伸出手,克制的抚摸了一下焉隅垂落快到地上的墨黑秀发,将它轻轻放好。
一个时辰后,关门声吱呀一下。门外一阵沉默,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林无弃熟睡的脸部上睫毛轻轻发颤。
一早,山林热闹了起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林无弃照例每早吃一粒辟谷丹。
罕见的,焉隅这会儿也起床了。他从一个木箱里拿出一本厚重的书,扔到林无弃床前的小茶几上。
林无弃拿起翻了翻,一层灰尘漫散开。他捂鼻,又摇了摇书。
焉隅伸展了一下懒腰,伸手打开窗户:“吆喝,天气还不错。”
林无弃默了会开口:“今日为何早起?”
焉隅楞了会,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你居然跟我说话了!”
林无弃扭头。
焉隅嘻嘻一笑:“好啦好啦,昨晚睡得很熟,就醒的早。”
林无弃点点头,翻看词典,不再出声。
无聊的焉隅今天惊奇的看见林无弃的小床铺没有整理好。
焉隅挑一挑细眉:“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边说着,他顺手叠好被子,平铺一下床单,脸色如常地吹掉床角的白粉。
“看词典后会念吗?确定不要师兄教?”
林无弃沉默,摇头。他查阅之后,初级修仙册第一章可以顺利畅读,不用多想。
他下意识盘腿,双手翻上,灵气自然流动,空气中似有风雪吹拂,没过一时,引气入体自然天成。这感觉很熟悉,并没有书里所说的堵住后茅塞顿开,好像是已干枯很久的丹田重新充盈。
林无弃初次尝试运转灵气的时候,因为还不太熟练,所以有些不稳定。他的身体周围微微泛起了一些雪花般的光点,这些光点就像是微小的雪花一样在空中飘浮着。
它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点点星光,预示着修仙之路正式开始。
远在千里之外,结界满布。
深藏在地下洞口,一个金丝描边、镶嵌绿钻的木箱散射白光,共鸣振动,久久不能停歇。